高坎欲言又止。
看了看刚才谢漾手臂撑过供台上的血,再看向雨中已经消失的身影,高坎心情极其复杂。
都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谢漾拖着伤体回到战场,北狄兵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草原和大渭之间的气氛不是那么融洽,冰冷的雨将双方分得泾渭分,气氛紧张,甚至隐隐有要打起来的趋势。
草原骑士眼里的仇视和杀意完全不掩饰。
明明是联手,却想杀他们领主。
果然是卑鄙的中原人!
要不是红昭和虎王拦着,阿木真等人怕是早就冲上去。
“领主!”
“您还好吗?”
红昭满眼担忧,小心翼翼去抬起她的手臂,谢漾心头很暖:“小伤,倒是你怎么样?我看看,吃了药,很聪明。”
那一掌把红昭打出内伤。
谢漾悬起的心终于能放下。
雨还在下,乌云不停翻滚,完全没有没有要停的意思。谢漾扫视众人,将手背在身后,淡笑命令:“草原所属,回营!”
骑兵们声音震天:“是!”
“领主,下面这几个?”虎王指了指姬源几人。
诸葛无俦湿了身,衣裳紧贴,露出完美的身形。
如此大的动静。
他依旧处变不惊。
“带回去。”
络腮胡安排好将士,快步上前,不顾身上的伤急声问:“娘……领主,皇上还……怎么样了?”
“还活着。”谢漾平静回应。
络腮胡松了口气,活着就好。
双方朝城池里动军,宁宴没有发热,高坎小心翼翼的将他带回军营,结果刚回去没多久,身上就开始冒出不正常的红晕。
糟糕!
高坎脸色大变:“快,快去请领主!”
谢漾换下龙鳞甲,右臂上那道伤口其实不算重。
但伤到了穴位。
长期抬臂缝合,她的右手,已经半废。
手臂不停颤栗,谢漾苍白着面孔,忍着疼痛将药粉抖到伤口上,汗水涔涔浸流,嘴唇被咬得煞白,脸色却极为平静。
纱布一层层包裹。
“领主!”外面传来高喊声,“皇上起热了!”
砰。
手里药瓶掉落。
谢漾披上外衣匆匆走向宁宴的帐子,明树守在门口,见她到来,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阴沉。
谢漾眼底涌起澎湃杀意。
直至她进了帐子。
明树眼底闪过精光,恢复成运筹帷幄的国师,不过只是瞬间,便皱起眉头朝草原军营那边看去。
他问络腮胡:“柴武在那边?”
络腮胡将军名为李忠,是个愚忠之人,根本没空管柴武死活:“不知道!敢杀娘娘,死了最好!”
“领主,从刚才起皇上就这样了,我把你说的药给他服下也不管用。”高坎心急如焚。
不仅没退热,反而还愈发厉害。
宁宴脑袋靠在高木枕上,这样才不会伤到后背的伤,墨发铺在枕头后方的床榻上,嘴唇上是喂过水的痕迹,满脸通红,滟丽姝色。
谢漾报出一张方子,让高坎去找烟罗取药下去熬。她取出银针,用左手在宁宴胸膛平静下针。
“药来了,药来了!”
高坎赶紧给宁宴喂,奈何根本喂不进去。
昏迷的人撬不开嘴。
即便是强灌,药汁也会从嘴角溢出。
高坎急得团团转,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他看向谢漾,谢漾也同样看向他,看出对方意图,高坎膝盖一软,颤颤巍巍道:“领主,我还想多活两年。”
让他给皇上渡药,不如直接杀了他。
“给我,你出去。”谢漾盯着烧得连痛都不会喊的男子,“出去备冰,找红昭。”
高坎如蒙大赦,不忘把帐帘放下。
宁宴静静躺着,微弱气息,象征着他还活着。
谢漾含住苦涩中药,轻轻捧住男人的脑袋,低头吻向那烫得有些灼人的薄唇,对方不松口,她就用轻轻碾入。
似乎察觉熟悉气息,宁宴终于张开了嘴。
药渡入。
却没有吞咽。
谢漾垂下眼帘,长卷的睫毛挂着细密雨滴,微微颤动想要抖落,细嫩葇夷捧着俊容,青丝落到脖颈和肩胛,细细摇曳,一如她的吻,由轻到重,由远到近,贝齿轻咬磨着嫩肉,让男人的喉结滚动。
喉咙打开。
谢漾重复着过程,将一碗药全部喂下。
满腔苦涩。
苦到了心坎。
谢漾盯着宁宴,眼神逐渐放空:“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真不怕死吗?”
营帐只有他们两人,自然没人能回答谢漾的问题。
她歪了歪脑袋,费解又迷惘的盯着宁宴。
直至外面传来高坎的声音。
“领主,冰来了。”
谢漾回神,淡淡道:“进来。”
高坎端着一盆冰进来,完全不知道这冰是怎么做的,红昭拿给他的时候,差点没忍住问出口。
“先放那儿。”
宁宴的体温在慢慢降下去。
确定差不多后。
谢漾让高坎拿棉布把冰块包裹,高坎又在外面包上一层绸缎,才按谢漾指使放到宁宴的身体上。
谢漾坐麻了,准备起身。
高坎忙挤出笑脸:“领主,皇上还没醒来,奴才怕再有什么危急情况出现……要不您等皇上醒来?”
“我只是腿麻了。”谢漾回应,“他是为救我,我不会没良心到不管他死活。”
高坎讪讪一笑。
“奴才是怕来不及。”
高坎不愧是贴身大太监,温水和浴桶都准备好了,还从红昭那儿拿来一套衣裳,指着屏风。
“领主,您先沐浴吧。”
别说宁宴还没醒,就算他醒了,以他的伤势想对谢漾做什么也无能为力。
谢漾简单洗漱。
高坎又送上热粥,里面漂着肉沫和青菜,养胃暖身。
做完一切,高坎识相退出帐子。
脸色瞬间难看下来,高坎冷冷看了眼明树,两人默契走到无人角落,高坎压低声音质问:“国师,柴武的事是不是过了?”
那么狠的一刀,如果皇上真脱不开身,谢漾绝对会命丧当场。
“不是我安排的。”不说谢漾如今的地位,就单是她在宁宴心里占的地位,明树就不会这么做,“我没让柴武真杀谢漾,指使者另有其人。”
最糟糕的结果是,柴武被北狄收买。
但明树无法靠近柴武。
思及此,就连高坎也正色几分:“这会不会是诸葛朗的手段?”
“不知。”
明树话锋一转:“她是否有回心转意?”
再冷的石头也该磨平捂热,如果这种经历都不能让谢漾回心转意,那么……就真留不得她了。
高坎心情复杂:“照我看,是有的。”
如果真正无情,又何必做这些事。
淋过暴雨,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般造作,当晚,宁宴又起了热。
病得迷迷糊糊。
谢漾靠着案桌浅寐,动静将她吵醒。
给宁宴喂了水,把脉后谢漾脸色微变,将守在外面的高坎喊进来:“高坎,快,再去找红昭要冰!另外兑盆盐水进来!”
盐水先端进来。
谢漾拧干后擦拭着伤口边缘,让宁宴如之前般放冰降温。
折腾半个时辰,温度再次慢慢降下去。
谢漾累得虚脱,顺着矮塌坐下。
“错了……”
“阿……宝……”
零零碎碎的声音由后响在耳畔,弱得很。
谢漾实在太累,眼前开始重影,脑袋一歪,靠在床沿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
依旧是被宁宴折腾的。
宁宴的脉搏弱到几乎要消失!这一发现,让谢漾脑子嗡嗡作响,浑身开始泛冷,不,不会的,祸害遗千年,他怎么会就要死了呢。
一直忽略的情感喷涌,几乎能将谢漾的心口撕裂:“醒醒,别死……你只能死在我手里……宁宴你不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