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泪水落到精瘦手臂,终于将宁宴的理智稍微拉回来,意识到她哭了,宁宴整个人僵在当场。
他靠在被咬吮出青紫痕迹的肩头:“阿宝,你明明这么在乎孤,为什么不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谢漾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是,她是在乎他。
但他做了什么?就因为嫉妒上头,不听解释就强占她。骨子里是唯我独尊的冷血,却反过来责怪她不懂事。
机会……呵……
“宁宴,你一点都没变。你不懂尊重,高高在上予夺生杀,逆你者重则人头落地,轻则被你敲打还要感恩戴德。”谢漾讥讽,字字珠玑,“我谢漾是有多贱,才会给一个强迫我的人机会?”
从头到尾,她和他都只是两个国家的合作关系。
说难听点,谢漾别说今日是迫不得已,就算她真要临幸诸葛无俦,他又有什么资格插手。
宁宴,是以什么身份在那儿发怒?
谢漾承认,在宁宴的温柔浸泡下松动了,可今天的事,直接将刚生出希冀的她打入深渊。
他的温柔素来是想收回就收回,和从前无二。
也是……
谢漾眼底掠过自嘲。
今日她不过疑似和诸葛无俦发生关系,宁宴就如此盛怒,如果他知道白渊和魏策,怕是会将她当做阴沟里的脏东西丢弃,甚至还会踩上两脚。
幸好,谢漾在心中喃喃呓语,幸好他们还没重新开始。
她的那点希望,也是能收起来的。
幸好,她不会再次狼狈。
“孤给你的尊重,还不够多吗?”宁宴哑声道,“谢漾,你觉得重新回到孤的身边就是贱吗。”
谢漾闭目不语。
良久,上方响起一个字。
“好。”
宁宴慢慢起身,背对谢漾坐着。
“高坎,提桶温水进来!”
没过多久,温水就被提了进来。
宁宴和谢漾各自拧干帕子擦拭处理身上,这一次,谢漾没再提醒他什么,等清理干净,疏离的留下大夫会说的话,谢漾毫不留情的离去。
高坎目送她离开,踏进帐子。
水盆迎面泼来。
“砰!”
还好是温水,不至于在大半夜被浇个透心凉。
高坎忙往地上一跪:“奴才知错。”
伤口又出了血,宁宴没穿里衣,单披件靛蓝大裳在外面,墨发也散开着,脚边是打着旋儿的水盆,满地水渍。
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完美五官,此时笼罩着阴霾,手掌放在膝盖上死死紧攥证明着主人不平静的心情。
高坎不知跪了多久。
“高坎。”嘶哑的声音喊他,“去告诉明树,等此战结束后,孤要选妃。”
高坎震惊得都忘记礼仪,下意识抬头。
对上帝王麻木自嘲的桃花眼。
经此一事,皇上终于看开了?高坎半是开心半是愁,喜的是皇上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愁的是谢漾气候已成,再加上一个诸葛朗,岂不是如虎得翼。
“奴才这就去告诉国师!”
高坎扫了眼凌乱矮塌,想问句要不要收拾了,最终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宁宴坐到天隐隐发亮,目光落回床上。
他自嘲勾唇:“谢漾,你的心当着比铁还硬啊。”
谢漾拖着疲惫身子回到营帐。
红昭见她换了身衣裳,再见她似乎有哭过的痕迹,心下一惊:“姐,该不会是宁宴没救了吧?”
“他没事。”
正要休息时,秀才又来求见。
谢漾再累也还是强撑,除了有要事,秀才从来不会在大半夜来见她。
“什么事?”谢漾问,“是不是行军路线有变?”
秀才拱手作揖,摇头后方道起来意:“说起来算是小生的一点私事,领主,等拿下北狄后,您能不能留下姬源?”
红昭微微皱眉。
就连她都明白为了避免北狄旧火重燃,姬源留不得。
“原因小生无法告知,请领主见谅。”
谢漾沉吟:“你不说理由,我没法保他。这是草原和大渭联手,大渭那边定然不会留下祸端。”
秀才讶异。
谢漾开口都不行?
他是想让领主稍微求个情,宁宴就能松口,姬源毫无称帝之心,宁宴应该能看出来。秀才想了想:“当真不行?他愿意用钱买命。”
“这不是钱的事。”谢漾淡淡道,“设身处地,要是大渭提出这种要求,你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当然是大渭想留活口,打算日后栽赃他们。
秀才神色黯淡下去:“就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住他吗?”
他不死心的模样,看得谢漾心生狐疑。
“你不说原因,我很难帮你想法子。”
秀才沉默片刻,看向红昭。他说事向来不避开红昭,这还是第一次这般,红昭点点头后退出帐篷,抱手守在门口。
帐子里是寂静。
静到谢漾都想打破。
“姬源……”
“……是我兄长。”
谢漾瞪大眼睛,破庙藏大佛?北狄皇子竟沦落到成为跑江湖,到底是人性扭曲还是道德沦丧。
秀才用寥寥几句,说出出身。
他是北狄皇子不错,却也是皇室耻辱。
因为他的母亲是诸葛家的女儿。
谢漾眼睛睁的更大:“那诸葛朗岂不是你的……”
“叔父。”秀才淡淡道,“我的外祖父已经死了,那场秋猎上,忠心耿耿的他选择了救太子。我得以离开北狄,去混江湖了。”
诸葛家和姬家看似似君似友,但诸葛家把位置放得尤其低下,为了不让后代有机会颠覆姬家皇权,诸葛家严禁和姬家通婚。
但先皇和秀才母亲不这么认为。
秀才忆起母亲,如同在说一个可笑的陌生人:“她到死都在想他说只爱她一人是不是真的,能坐到帝王这个位置,哪里有那么多真情可言。”
喜欢钻死胡同的女人往往死得早,尤其是聪明又无法开解自己的女人,秀才的亲娘郁郁而终。
诸葛家不管他,这种看似强的外家不仅提供不了助力,还让皇帝也警惕起他,在他展露出聪明才略后,看他的眼神格外奇怪。
那之后,秀才就总是遇到意外。
各种各样的致命意外。
就在这时姬源出现了,他母妃也不得宠,但姬源私下认了个太监为干爹,有太监的帮助,两人总算在险恶的皇宫活了下来。
可惜,好景不长。
秋猎来了。
不,准确来说不是好景不长,而是秀才娘亲准备的报复来了。
两人结识时,先帝曾允诺一个十年之约,信誓旦旦会铭记终身,但十年后,先帝并未去到枫树林,引起了一串祸事。
为了报复,她要除了北狄皇室和诸葛一族所有人。
守枫人来接秀才时,秀才想带着姬源一起走,但他去通风报信时得知一个惊天秘密:姬源靠近他并不是因为同病相怜,而是别有企图。
他想利用他,博父皇注意。
“皇儿,你让他去求皇上带你去秋猎,他好歹是诸葛家的人,皇上一定会答应。你就说,来福那个狗东西得罪了太监总管,你得避祸,反正他没什么脑子肯定信。”那个对他总是面容和蔼的妃子是这么说的,提起他时尽是嫌弃与嫉妒。
小姬源重重的点了点头。
妃子摸了摸儿子的头,露出幸福又满足的笑容。
一墙之隔,秀才受到母亲离世还重的打击。
从那时他明白:皇室无真情。
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慢慢学会伪装。至于打回北狄,一是为了让诸葛家那些祖先好好看看,活着的是他;二是他亦有为谋臣之心。
他想谋尽这天下!
“那你为什么要求我保姬源?”谢漾问,“你应该明白,再大折磨也比不上杀了他痛快,反派死于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