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高耸,朱门镶着黄铜色拉环,剔透琉璃瓦一丝不苟的堆砌在精致房梁,宫道纵横交错每条巷子都是量着长短定做,宫人远远见到贵人,规矩避到两旁洞门下让路,处处笼罩着无形拘俗。
皇后寝宫从前名为乾清宫。
宁宴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乾清宫改为朝阳宫。
朝阳,象征一切从新开始。
字是宁宴亲自提的,苍劲中暗藏肃杀,谢漾一眼就能认出。
朝阳宫不仅按谢漾喜好重新翻修过,景致极美,宫前左右分别栽种象征延绵福寿的金钱松和多子多福的石榴,被伺候得枝繁叶茂,以花为界,外面是普通青石砖,里面则是耀眼金砖。
金砖铺地,如此奢靡会被定为昏君的举动,足以见宁宴有多爱这位皇后。
更别提主殿那大块大块的玉石!
谢漾看得有些晃神。
此时,无数宫人立于朝阳宫前,都是得到消息前来拜见皇后的,在女官带领下恭敬跪到地上:“奴婢/奴才见过皇后娘娘,恭迎娘娘回宫!”
谢漾站在青砖石上,脚像是有千斤重。
怎么都抬不起来。
红昭轻轻喊了她一声,现在是正午,日头大着,可不能一回宫就落个给宫人下马威的恶毒名声:“小姐。”
“免礼。”谢漾这才回神。
走进朝阳宫,里面开阔视野和扑鼻而来的淡淡花香,谢漾下意识抬头看向被花草爬满的两层小阁楼,上方还有个小编钟,按理说,宫中除了赏景和偏僻处不该有这种阁楼。
高坎不吐不快:“这是皇上特意违制为皇后建的,说是能让您看遍整个皇宫。”
上面可还挂着皇上求的福纸。
现在人是回来了,却是为了另一个男子回来的,高坎怎么想怎么为皇上不平。
“香桂姑姑,还不把选秀册子拿给皇后娘娘?”
香桂姑姑迟疑片刻,不是说娘娘是皇上的心尖宠,怎么高公公这般对待,都不让娘娘休憩会儿,但到底还是把册子呈上:“娘娘,这是下官收集的人选,请您先观瞻一二。”
册子共三册。
可见不是一时决定,早早就准备好了。
高坎老神在在的抱着拂尘:“娘娘您慢慢看,奴才就先去伺候皇上了。”
谢漾展开册子,姓名年几何、家中父亲官职等等写得一清二楚,还有些谢漾眼熟的名字。
香桂姑姑在旁边拿出画像。
谢漾平静的看着,将长得不那么如人意的女子名字画掉,再去掉一些家中官职低的:“就这些吧,送到高坎那儿去。”
香桂姑姑端着册子走了,满肚子疑惑。
不是说娘娘善妒吗,怎么半点看不出来?这大方得体真心为夫君选妃的模样,京中多少高门贵妇都比不上。
也是奇了怪了。
“姐,他们说御膳房已经歇火了。”红昭脸色难看的走进殿里,“给钱也不好使,肯定是高坎吩咐的。”
刚收了他们十万两,转头就不认人。
明明知道她们今天没吃什么东西,这是故意为难。她就算了,小姐可是皇后,高坎身为太监总管,这不是相当于告诉所有人,皇后不受宠吗。
日后指不定会被怎么轻视为难。
红昭越想越气:“见风使舵的东西,日后别求到我们头上!”
谢漾倒不意外,高坎不待见她也不是一天两天,回到自己的地盘变本加厉简直不要太正常,尤其宁宴当着群臣的面要立妃。
谢漾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现在的她说难听点,和战俘没什么区别。
只要不触及底线,刁难和嘲讽谢漾都能忍。
“把干粮拿出吃吧。”
晚间用膳时分御膳房倒没怎么刁难,但盛上来的饭菜,量少得不行。
御膳房老神在在回答:宫内妃子都是这个量,明日会为皇后再多准备。
至于今天,已经熄火了。
红昭气笑了,她们的饭量大?找理由也不找个能糊弄人的,这朝阳宫除了寸土寸金,还不如在之前那个偏僻狭小的宫殿待着。
起码没人敢苛待她们。
“扣扣。”
红昭满脸不善的开门,一身绿色宫装的露珠做贼般把一个食盒递给她,也不去看里面的谢漾,给完就匆匆离去,红昭想拦都没机会张口:“露……”
“谁啊?”倚在软榻上的谢漾穿着让红昭面红耳赤的睡裙,大片如雪白嫩的肌肤展露,青丝墨黑纤细垂落,几缕调皮青丝从锁骨往山川里探,如同行舟人误入白雾茫茫烟朦胧处,昳丽面庞懒倦,低垂睫翼抬起,慵懒清泓眸子看来。
她家阿姐当真是一个尤物。
难怪能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红昭脑子里不适时浮现这句话,提着食盒放到旁边:“是露珠,她给我们送吃的来了,应该是听到流言蜚语怕伤到我们,所以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别看皇宫偌大,谢漾被冷落的事,半天就传遍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宁宴是以为什么上战场,该知道的都知道,但皇后回来腹部平坦如川,孩子肯定没了,高公公的态度又放在那儿,这就是失宠前兆。
已经有不少人在想着妃子进宫,他们要去投靠谁了。
谢漾扫了眼精致糕点,支起脑袋望向外面漆黑天空,如她黝黑眼底:“把露珠调到朝阳宫来吧,别让她给不长眼的欺负了。”
“我明儿就去要人。”
要人并不顺利,内务府算是唯高坎马首是瞻,说出一堆理由推辞。刚开始红昭还能忍,到后面索性拔出长剑驾到管事太监脑袋上,差点把管事太监吓瘫。
“你给还是不给!”
“给给给,皇后说了算……”
这个小波澜,又让宫人心思百转。
红昭没被缴械,还敢如此嚣张,是否说明皇后还有倚仗?
他们哪里能想到,红昭的底气来源于自己的身份,她乃草原将军,没有罪责谁都不敢随意斩杀,几个不长眼的阉人也敢威胁她?
愿意好好听那是给他们面子。
还敢给她得寸进尺。
朝堂上堆积太多政务,宁宴几乎天天燃灯到三更,接连五天都没去朝阳宫,要不是高坎请示他该去选妃,他都险些忘记谢漾如今回来了:“皇后没说什么吗?”
高坎如实回答。
谢漾过着清静日子,连宫人的刁难都不屑理会,大有一副出家的既视感。
宁宴讥讽:“她倒是把皇后的本份做得很好。”
“沐浴更衣!”
谢漾来得很晚,不为别的,就因为繁琐凤袍穿在身上又重又热,最近天气本来就热,她可不想自找罪受。
能偷懒会儿就偷懒会儿。
反正是宁宴的选妃宴,他自己先慢慢看。
然而她的作为,落到众秀女眼里,就是善妒皇后给她们的下马威,因为……另一位主角也没出现。
日头越发大。
没人下令,她们根本不敢往阴处躲。
秀女们都是涂抹好胭脂水粉来的,再这么晒下去,怕是那点小心思不仅不会锦上添花,还会让她们难堪。
皇后绝对是故意的!
“噗通。”
走到一半的谢漾惊讶,看着着急忙慌来禀告的太监:“你说有人被晒晕过去了?”
这天气,不至于吧。
弱成这样?
很快谢漾就知道,这位姑娘可不弱,反而强着呢。
“小姐,您别吓奴婢啊……”
丫鬟的哭音中,这位穿着雪纺纱的少女虚弱掀开眼帘,嘴唇因刚喂了水,水润得很,强撑着起来给帝王行礼,牵强笑容怎么看怎么我见犹怜:“臣女失态,让,让皇上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