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遗诏一并焚烧过后,皇后眼瞧一切化作飞灰,已然心如死灰,只也如烂泥一般,腿脚发软,跪在殿内。王庆祺见大势已去,只也哭嚎不止。
慈禧下令道:“将皇后送回储秀宫,严加看守,不得有误,无论寝食亦需有旁人看顾,以免皇后伤仲过切,不能自已。至于王庆祺·····”
容宁只求情道:“嫔妾斗胆还请太后娘娘宽宥王伴读一命,大行皇帝同王大人关系甚密,还需其伴灵送丧,陪侍升遐,故而还请太后娘娘恩典。”
慈安也劝道:“如今大行皇帝刚去,其也非罪魁祸首,也为长治久安而着想,受奸佞妄惑而蛊,其罪可诛,其情可悯,不如便依瑜妃所言,容后处置可好?”
慈禧只也应道:“既有母后皇太后与瑜妃说情,哀家便先饶你一命,待日后再行处置发落。”
众人颇为不解容宁此举,惟有林萧会意,容宁同林萧相视一笑,说罢慧皇贵妃便携领六宫妃嫔告退,慈禧又至殿外安抚丽皇贵妃,只也将慧皇贵妃抱住只道:“知鸢,若非有你,我今日只恐难逃于一死也!”
丽皇贵妃只也拍了拍慈禧笑道:“倘若无我,你也能直面而胜,我来是见证,更是想与你携手,咱们陪伴这么些年,我怎么好让你独面困境,得了,我也得回去睡个安稳觉,你也多保重些。”
慈禧送到长街之上,方才回殿内,命容宁将丽皇贵妃送回寿康宫,谕令林萧肃清宫内乱党逆贼,丽皇贵妃只打趣道:“你也早些回去罢,明个儿还有不少事儿要忙,我们事儿少倒是不碍事。”
容宁只也笑道:“今夜不眠,明日昏厥,一躲三日,我自求之不得,免得怨声载道,干脆躲开图个清静。”
丽皇贵妃只也同容宁笑了几声,待至寿康宫祺贵妃和吉妃忙迎过来,祺贵妃只道:“妹妹许负下凡,这么些年凡事没算错过一点。”
丽皇贵妃只笑道:“也就你偏爱凡事儿都找吉妃妹妹卜上一卦,胸有成竹,板上钉钉之事,何需如此呢?”
容宁只也同寿康宫一众妃嫔闲叙几句,只也起身告辞,只启祥宫内慧皇贵妃一众人等只也在此等候,慧皇贵妃忙谢道:“多谢妹妹大恩大德,才让咱们一切平安。”
容宁只笑道:“不过顺应天命罢了,姐姐不必谢,只让姐姐今日受惊了,妹妹倒是深感歉意。”
慧皇贵妃经此一难,已然对容宁佩服的五体投地,哪里敢受歉意忙道:“妹妹说笑了。”
珏霜只也抱怨道:“两位姐姐就甭在互相客气了,咱们也得想想这丧仪的事情,少说一个月,多说也得半年,再加上修陵建寝,又是不少时日,咱们总不能天天哭去。”
众人皆是一叹,容宁只道:“此事却为当下我等最难办之事,如若依我所言,非小敛,大殓,停灵,送葬等必要出席之事,其余一切时候轮番暂避,以免过度操劳才是。”
时候不早,一众人等辞行各自回宫而去,养心殿内仍是灯火通明,火烛不减,似有通宵达旦之象,两宫太后稍歇升座后于一众王公大臣廷议续统之事。
再行礼问安过后,慈禧略带哭腔道:“皇帝骤然崩世,龙御上宾,皇帝无嗣,无人续统,还请诸位王公大臣推举名单,共赏共议,谁可为嗣子,以续我大清基业?”
内殿大臣二十五名,满汉皆一言不发,讳莫如深,丝毫不肯于此事上大做文章,慈安见状一众人等三缄其口,闭口不谈,若问及于谁也是闪烁其词,一带而过,慈安只先开口道:“哀家以为恭王之子可入承大统,古有兄终弟及,父死子继之说,恭亲王与文宗显皇帝情深义厚,手足之情皇天后土宗祖社稷实所共鉴,故而依长幼之序,哀家以为恭亲王之子可入大统承继。”
恭亲王立马叩首回绝道:“臣以为不可,非臣故意推脱,置江山于不顾,乃若论宗法承袭之正序,应从溥字辈中选择皇上切亲血统,且能贤者为君,又有大行皇帝遗诏应立溥伦为大行皇帝嗣子。”
载治也忙叩首跪地回绝,以年幼之时而否决立嗣一事。
慈禧只也赞同载治所言故而否决道:“溥辈众人无可立之君也,年长之辈不可为之,年幼之人尚在襁褓,不宜嗣立,不然家国大事无所托付,江山社稷难以担荷,不能再历龙御上宾之痛也。”
慈安和一众大臣听毕后,颇为赞同,深感慈禧深明大义,只也称颂起来,慈安只道:“哀家以为恭亲王之子载澄可立大统。”
恭亲王知晓慈安提拔制衡之意,忙跪地叩首回绝谢罪道:“臣以为万万不可,载澄一向不守家规,少读诗书,不通礼仪,实乃平庸之人,不可为新君,以免贻误国事,有辱先祖。”
慈安只道:“稚子年幼无知,常犯错事,待入宫续统召见军机群臣教导沐化便是。”
慈禧否决道:“诚如恭亲王所言,大行皇帝龙御上宾之因历历在目,悲怆不已,总不能再重蹈覆辙,载澄虽不宜继承大统,也并非一无是处,只别太过放浪形骸,安分守己就是了。”
恭亲王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与皇位失之交臂,深知这其中阴谋算计,经由同治帝一事以来,帝王家无情一事,已然深烙铭心,不论于情于理借不能让载澄承继皇位。
慈禧太后内外皆揽于己手,赫舍里家已然退兵,实论嗣帝人选皆为自己一人可定,然到底有宗法祖制,少不得辩论一番,如今已然尘埃落定,只也干脆直抒胸臆道:“既如此,据我之意,可立醇亲王之子载湉为嗣帝,宜即决定,不可再耽搁。”
恭亲王立反驳道:“臣以为不可,依按法统,应过继近支宗室子弟为嗣,以保文宗显皇帝一脉不绝。”
恭亲王一语中的,却正中慈禧下怀道:“正因如此惟立醇亲王之子载湉,为文宗显皇帝嗣子,以保一脉相承。”
醇亲王叩首立辞,而后嚎啕大哭,险些昏厥在地,慈安忙叫人去扶醇亲王,稍容许片刻便于燕喜堂暂歇,容后再议。
慈禧冷眉扫过李鸿藻道:“不知李大人以为如何?”
李鸿藻吓的难言不敢回话,冷汗直流,良久方道:“太后圣明,老臣绞尽脑汁,心中也惟有醇亲王之子一人耳,刚欲出班请奏,不想太后先言,太后娘娘深明大义,老臣五体投地,钦佩之至。”
慈禧只也冷笑一声道:“军机大臣,大行皇帝之帝师也赞同哀家所言,诸位臣工若有异议,不妨直奏,若无异议,为保严明,还需投票以示严明。”
说罢只也同慈安摆驾至燕喜堂稍歇,一众王公大臣以投票而定,慈禧权御天下,宫廷内外莫不如一,大势已定,群臣莫不追随太后,殿内二十五人,惟醇亲王票拟溥伦,恭亲王之子令有三人相投。
慈禧与慈安随即同御冬暖阁,再临朝堂,只见慈安慈禧分取同道堂,御赏二印,携手并立,由慈安道:“文宗显皇帝无次子,今遭此变,若承嗣一个年长者我们实不愿意,须幼者乃可教育。现在一语即定,永无更移,我二人同一心,你们敬听。”
随后军机处同内阁传谕,特谕:
皇帝龙御上宾,尚未立嗣,特以醇亲王奕譞之子载湉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特为嗣帝位,候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续大行皇帝为嗣。
一众臣工自殿内至殿外俯首称臣,风自西北至东南呼啸席卷而过,热浪暖流自殿内弥散于庭,同风自养心殿,拂过宫闱紫禁,吹至天南海北,岁暮天寒,天凝地闭。
待李鸿藻同军机内阁写毕遗诏,慈禧同慈安细细看过一遍:
奉大行皇帝遗诏曰。朕蒙皇考文宗显皇帝覆载隆恩。付畀神器。冲龄践阼。寅绍丕基。临御以来。仰蒙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宵旰忧劳。嗣奉懿旨。命朕亲裁大政。仰维列圣家法。一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为本。自维薄德。敢不朝乾夕惕。惟日孜孜。十余年来。禀承慈训。勤求上理。虽幸官军所至。粤捻各逆。次第削平。滇黔关陇苗匪回匪。分别剿抚。俱臻安靖。而兵燹之余。吾民疮痍未复。每一念及。寤寐难安。各直省遇有水旱偏灾。凡疆臣请蠲请赈。无不立沛恩。施深宫兢惕之怀。当为中外臣民所共见。朕体气素强。本年十一月适出天花。加意调摄。乃迩日以来。元气日亏。以致弥留不起。岂非天乎。顾念统绪至重。亟宜传付得人。兹钦奉两宫皇太后懿旨。醇亲王奕譞之子载湉著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特谕。嗣皇帝仁孝聪明。必能钦承付托。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惟日矢忧勤惕励。于以知人安民。永保我丕丕基。并孝养两宫皇太后。仰慰慈怀。兼愿中外文武臣僚。共矢公忠。各勤厥职。用辅嗣皇帝郅隆之治。则朕怀藉慰矣。丧服仍依旧制二十七日而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待上谕布下,一切俨然有序稳步进行,容宁未曾安寝,只见养心殿高呼太后圣明,便知嗣帝已立。
不觉叹道:“嗣帝已立,不日改元,同治帷幕已落,新朝又生再起。”
小翠只也笑道:“咱们何必管呢?反正日后也要晋升太妃,迁居寿康寿安两宫,倒是自然全无旁事,爱怎么闹怎么闹,爱怎么争怎么争去,同咱们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咱们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容宁只也躺在榻上道:“我倒是想借你吉言,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照此番场景,文宗一脉断绝,需择立续统。”
小翠见容宁四肢体寒,不觉替容宁暖身子,只道:“这里边有什么缘故,按理来说既载辈儿完了,该立溥字辈儿了,太后娘娘也该晋封太皇太后,那照此以来皇后便是太后······咱们早该把皇后一剑杀了做干净,以免祸害咱们。”
容宁笑了一声道:“你我能想到之事,天下及其两宫共识而知,虽以伦理宗法理应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然血隔三代,实无法可依,便应由皇太后垂帘听政,皇后意欲图谋不轨,挑起哗变,虽不能废也绝不可垂帘,再者言之溥辈之中能立者惟有溥伦,却又年幼易夭,依我之见,太后娘娘只恐要亲上加亲。”
小翠颇为不解只问道:“主儿,这是怎么个次序,这怎么还乱起来了,这贝子众多,溥字辈儿的也非溥伦一个,何故非执着也?”
小翠不解皇室家法容宁耐心细解道:“此乃宗法祖制所规,传位次序所定,宗室王公众多,却也有远近之分,最远者乃是红带子觉罗,黄带子内太祖,太宗,世祖之裔为遥,圣祖,世宗,高宗之裔为远,惟有仁宗,宣宗之裔才为近,大行皇帝殡天,则文宗一脉绝嗣,需由近及远,承继大统,而不能舍近求远,如今之际近系,不过两系八支,惇王,瑞王绝嗣,由宣宗子嗣过继代之,故而除惠王一脉,近派宗支皆为宣宗血脉,仁宣之裔隐王门长,文宗次长,溥伦尚在襁褓,易夭难活,两者相结无立嗣之备也,宫外以讹传讹又得说太后娘娘祸国专权,这本是无奈之举,也是天命所归,人之气运,只有艳羡之机而无夺予之会。只徒增笑耳。”【此乃清朝之家法,天下共闻,慈禧之罪罄竹难书,却不能事事皆强加之罪,冠以专权之名】
小翠这才恍然大悟只道:“原是这么回事,这便说的通了,索性皇后只是皇后,当不成太后也没办法垂帘听政,即便不死这储秀宫大门一锁,还不如蹬腿死了算了,省得碍眼。”
容宁只笑道:“她们一家子气性大得很,总得拿着三贞九烈说事儿,不定日后还怎么吊死守节呢?只可惜了大行皇帝遗诏,也不保住性命,不过是悲剧递而永续罢了。”
小翠只也一翻身抱着容宁道:“主儿夜深了,明个儿再说吧,到明个儿公鸡打鸣还两个时辰,多少睡点才好。”
容宁只也点头应下,不觉也把手搭在小翠肩上,两人笑过一回只也各自安寝睡去,慈安慈安至随安室不觉又哭了一场,悲痛不已,只觉悔恨懊恼,却已然无济于事,被人忙劝住回宫去了。
慈安哭情,慈禧哭惊,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慈安陪慈禧至长春宫屏退众人之后只也跪地请罪道:“妹妹,我生性禀弱,见此危局,故而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之举。”
慈禧忙将慈安扶起来道:“咱们相伴数十载,岂能因几句挑唆而生疑,人之天性而生疑,岂能怪哉?我之怒非姐姐之疑心,乃是因诛我之后,姐姐和我清朝肱骨重臣又当如何自处,剑指矛头又当是谁,如若再现何后之乱,社稷不安,我又何颜直面列祖列宗啊!”
说罢由不得泣涕涟涟,说罢手腕之处缠绷卷带,慈安细观,不觉仍有丝丝血迹渗出,虽不见伤痕远望之心中已然生畏。不觉心痛不已,忙关切道:“妹妹这伤是从何而来?可是当时所弄,怎可随意包扎,若致感染反倒不好,如今大行皇帝刚去,国政皆仰赖妹妹御下,实不能再生变故。”
慈禧推脱道:“姐姐不必挂心多疑,这原是些旧疾之伤,不过磕碰再渗丝血,不必再看了。”
翠竹只也同慈禧演戏起来,半推半就片刻,只也跪地道:“娘娘不必拦了,回禀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凤体欠安之时,所用之药皆亲尝汤药,不惜割股疗亲,以滋补凤体。”
慈安一听大为感动,只也道谢不觉,又羞又愧,只也道:“原是我眼拙未见,还诘问怪责,反生疑窦,简直糊涂,糊涂!!!”
两人又是一番泣不成声,待慈安出长春宫,只也将泪擦干,慈禧只也如此,将手上绷带一扯,只见那划痕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创口早已生血肉疯长,只剩下若无疤痕犹在,不觉给了翠竹二两银子道:“戏演的不错,拿着银子省着点花,别没见过钱似的,说的我亏待你,下去歇息吧!”【后文伏笔,非情无义,为钱为己】
慈禧不觉同李莲英道:“别说,宁儿的技术倒是高超,就拿点子胭脂水粉,就全然能做创口之样,出神入化,这是谁家的胭脂水粉,日后便为御用吧!”
李莲英知了容宁的恩自然美言几句,只道:“瑜妃娘娘今个儿用的说是孔凤春,奴才这就令内务府采办。”
慈禧只也赏了李莲英茶点,许是怜心大发,只也吟吟笑道:“今个儿你忠心护主,天地可鉴,陪伴哀家十载有余,宫中宫女常换,而太监择一主而终身,何必忙事呢?明个儿清早儿再去也不迟,歇着去吧!哀家今个儿也累了,翠竹你贴身伺候就是了。”
慈安至钟粹宫,只也由红藕,薄云伺候着上榻,这一批宫女之中薄云最会讨慈安欢心,红藕机敏妥帖,少有的匡正之人,故而并立分权,红藕伺候慈安用牛乳,只道:“太后娘娘夜深了,少喝些茶,以免难寐,奴婢知您伤心不已,到底凤体为重。”
慈安应下,薄云暖床,红藕只在一侧收拾茶杯,慈安只道:“今个儿当真心惊胆战,皇后之能太过有限,还妄图自立,简直不自量力。”
薄云只也讽道:“只咱们赔了遗诏,当真是不值。”
红藕却道:“圣母皇太后善权谋可御下,太后娘娘垂拱而治即可,不言而化,而天下颂之,也不失为一众常态。”
慈安只道:“红藕此言甚是,内政外交皆由圣母所帮衬,我亦心安,遗诏不过以备不时之需,即便哀家手持也不能胁其动摇分毫,今日所感颇为无奈之举,亦非我本意,便只能如此。”
红藕又道:“太后娘娘割股疗亲,诚心备至,以免生隙,如今这般也好。”
慈安只也嗤笑一声道:“割股疗亲是否为真尚未可知,不过安神定性,彼此留有余地罢了,大势所趋,无力可改,此事揭过不提也罢。”
紫禁城内众人皆睡,独皇后寤寐难眠,几度抑郁悲愤,险些自尽,宝玲未被处置只也劝慰皇后道:“嗣帝为立,皇后娘娘何需如此失意,倘若真立嗣溥伦,娘娘依旧是太后,远隔三代血亲太皇太后岂能垂帘干政?”
皇后见宝玲如此执迷不悟,只也索性悲戚道:“咱们输了,输的一败涂地,立嗣溥伦分明就是妄想,遗诏被毁,如今我已然陷孤立无援之境,全然无绝处逢生之法,惟有一死了之。”
阿鲁特氏枯坐天明,欲哭无泪,只也连声叹气,宝玲前后劝慰,外头听到响动只也叩门问之,宝玲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皇后只也好屏息凝神,含泪睡去。
醇亲王福晋知清音近日必有动作,便只也请其深夜入府一叙,只道:“清音,你且告诉我如今宫内情形如何?”
清音只道:“宫内一切局势安好,太后娘娘与瑜妃娘娘已然将局势处置稳妥,诸位王公大臣皆安,遗诏已毁,密诏已废,再无后顾之忧,福晋尽可安心。”
醇亲王福晋忙双手合十念经祈福,只也起身欲跪叩清音只道:“多谢瑜妃娘娘在此其中转圜,不然亲王与太后危矣,我日后孤儿寡母何以为继?只如今大行皇帝猝然驾崩,不知立何人为嗣?”
清音一时间哑口无言,缄默不语,惟将令林萧身侧两位小厮,玉椟,烟泷将一方锦盒呈毕,说罢只也起身辞行,待送毕清音,入府内将紫檀木匣揭封打开【似为平常之赠礼,实乃秘密立储之遗音具象而表也】,只见其内盛香山红枫,其侧更有九龙云纹之象,又用黄纸金丝,不觉惊惧忧思,险些昏厥。
还未等厘清思绪,天光已明,初见熹微之景,圣谕下达,醇亲王福晋如天塌地陷而厥,殿宇失柱而倾,悲痛欲绝,不觉黯然泪下,却终无可奈何,只也叹命乖运蹇,不觉泣涕涟涟,若非又妈妈里及其一众侍女搀扶,已然魂飘千里,待谛听圣谕毕,醇亲王福晋已然思绪万千,悲从中来,身子僵直,久久不愿起身而立,太监再三敦促,醇亲王福晋已然泪流满面,接无情慈谕,舍骨肉别离。
风拭泪干,徒留泪痕,仍泪流不止,哽咽道:“去将哥儿唤醒,更衣拾掇。”
说罢只也泪痕满面,不觉一侧暗垂,旁边侍女丫头,一众保母妈妈里忙上前恭贺道:“咱们哥儿能当皇上,乃是咱们王府之福,福晋何故伤心也?”
醇亲王福晋碍于人数众多不好失脸,只也婉转诉苦表哀道:“大行皇帝猝然驾崩何为喜也?不过天下同悲矣!”
一众人等只簇拥醇亲王福晋至屋内,醇亲王福晋只觉气血上涌,如闹市街集,摩肩接踵,纵冷风呼啸不止亦难以喘息,如沧海之一粟,天地之浮游尘埃,随波逐流,任而飘零,天家尘埃微粒落众生亦是无量浩劫,如堵塞口鼻,难以呼吸,只能于濒死之际,以求生之能,如蚍蜉抗之如一,或可撼树通天,常归于死寂,化烟尘而灰飞,茫然无措,无力自主。
醇亲王回府之际,见福晋泪流满面也不觉哀恸不已,载湉熟睡未醒,见屋内吵闹,只也星眼微迷,以手揉眼,载湉憨态可掬,虎头虎脑,天真无邪,眉清目秀却比寻常孩童更黏人体贴,见福晋与亲王泪眼婆娑,不觉以手替其拭泪,问道:“额娘同阿玛因何而哭?”
醇亲王与福晋皆是无言,千言无语汇于咽喉,却悲不能发,更不敢以乳名称之,只也省去称呼,强颜欢笑慰道:“是因为高兴,高兴。”
王府内侍女保母,乳母妈妈里,醇亲王福晋姬妾一并立在屋内,或手捧绣衣,或静默而立,或来回走动,或小声嘀咕,总之虽不至于乱作一团,也是喧闹不已。
一个时辰,载湉被一众嬷嬷妈妈里左右摆弄,折腾日久,载湉忍不住哭闹要找福晋,福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一众侍女丫头拦着,醇亲王福晋力排众议只轻声安抚几句,方才将载湉哄好。
载湉平素在家中照顾得当,礼法详备,今日更衣打扮一番不显逼人龙驭之气,却有温情彰怀之愗,奕譞见过载湉,只也无言,但凡想起要将载湉送至宫中,一生难言一句阿玛,压抑自缚,受人掣肘,晚景悲凉,内里便不觉翻江倒海,五内俱热,心绪翻涌,酸楚绞痛。
醇亲王无可奈何跪于载湉面前,恭敬非凡,强颜挤出几个字道:“臣望皇上,勿忘祖宗家法,孜孜不倦,复祖之荣光,此去一别,相见日难,还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莫怀臣等。”
载湉茫然无措,便问询身边嬷嬷妈妈里的意思,其等仍旧如同木人不言,甚觉奇怪,只听外头太监禀时辰到。
奕譞陪同载湉入宫,将其哄上十六人所抬龙舆,由乳母搂着入内,放缂丝龙凤杏黄帘,起轿入宫而去。
福晋婉贞跪于府外,见大轿于眼前晃动不已,车马远去,消失于视野之间,往事如走马灯于眼前,历历在目,又乱想今后之事,一想起只恐也落个英年早逝的下场,只也哭嚎不止,哀恸不已,不经留神之间便已然昏厥而过。
皇后及一众后妃于同治帝灵前,剪发截发辫成服,于灵前守灵,随即会见一众主理丧仪亲王,皇后无权只略带照面,大小事务一切皆由慧皇贵妃与容宁兼办,会见惇亲王,恭亲王,醇亲王,科尔沁部多勒咯台亲王博彦呐谟诂,贝勒奕劻,额驸景寿,宝鋆,李鸿藻,英桂,灵桂李鸿藻等人,共协丧仪。
撤销庄守和,李德立候补领堂,摘去顶翎,载湉进养心殿给两宫皇太后请安,至大行皇帝之前,又给皇后与诸位妃嫔请安,待见同治帝棺椁,殿内焚麝椒之香,举目皆哀,冷凄惨然,四处缟素一白,哭哀之声络绎不绝,阴气森森,棺椁停灵于此,众人面色惨白,简直如阴曹地府冥暗无光。
载湉见此情形早在两宫太后所受之和颜悦色,抛却一干二净,免不得悲从中来,顺由本心,惊惧哭嚎起来,容宁几人会神过后,容宁同一众亲王相商哭腔道:“诸位亲王,大行皇帝猝然崩逝,我等深哀不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天神授,需遵宗法礼节,按君臣之义,幼虽小而礼不免,以保皇位受授,嗣帝正统,于灵前继位,故而难免有得罪之处,恐不能保矣,还请诸位命人会同嗣帝叩拜行礼,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务必稽颡号恸,擗踊无算以为新君仁德之治也。”
众人皆以容宁深明大义所撼,又有两宫太后耳目在侧,不得不为行之,容宁又道:“若论礼义,本宫无情,只国丧一事,天下皆闻,不能于灵前于失仪,只能如此,若可保新君平遂继位,此罪责则本宫担荷矣,况乎若论亲疏,以利于行事,难免下人乱为胡来以致嗣帝受损,故而还请亲王就礼。”
慧皇贵妃伴容宁一侧,醇亲王深感容宁大义,只也点头称是,理丧众臣皆效容宁之法,轻而抚之令嗣帝叩首登基,一众诸臣尊奉懿旨,待载湉于灵前行三跪九叩之礼,随即继位登基,辰刻小敛毕,随大行皇帝灵驾安于乾清宫西次闲,剪发成服,亲王已下俱成服,安位各次,齐集举哀,载湉被迫哭哀不止。
未刻大殓毕,奉安梓宫于乾清宫正殿,行殓奠礼,为表诚心备至,一日水浆不如口,皇后也不敢多管闲事,以昏厥之态佯装躲避,群臣哭哀之际,容宁早让宋子华预备了糖,趁奠礼塞于载湉之侧,待请脉之时令其含着以免昏厥,群臣见嗣帝全然不饮水,只也跪而奏请,方令载湉至养心殿暂歇。
两宫太后命军机处上谕颁布诏书,容宁等人回宫暂息,慧皇贵妃见容宁已然收拾行囊,只道:“妹妹何须这般着急,前朝丽皇贵妃于皇上大婚之前才迁居寿康宫,咱们又何必着急?”
容宁只摇摇头道:“这倒不然,若珏霜同曦月住在西六宫还好,咱们处于东六宫内,又非论皇帝后妃,不能独居,只能迁宫,迁至何处尚未可知,只总归不能再居于原所。”
慧皇贵妃一听这倒是句实话,只也命翡翠云鬓赶紧回宫收拾,珏霜只笑道:“咱们前脚回来暂歇,后脚便发了上谕,各直省督抚,将军,都统,提镇,守城卫,奉天府尹,西北两路将军大臣,及学政,盐政,织造,官差皆不来京叩谒梓宫,倒是苦了咱们日日拜会祭奠。”
容宁只笑一声道:“尔等不来京拜谒也为平常,文宗显皇帝定谕,大行皇帝不过循例而为,如今南方各省颇有微词,又涉及国政大事不能轻易妄动,以免哗变四起,既为官吏理应竭诚尽职,不负委任,自也不必在乎仪节虚文,这倒也好。”
小翠下去切了些水果摆盘上来道:“几位娘娘快尝尝这些新鲜的瓜果都是南省新鲜送来的,奴婢挑了顶好的切了端来。”
慧皇贵妃见这瓜果卖相极好,只笑道:“还是瑜妃妹妹神通广大,这些南北果蔬倒都是一应俱全的,这草莓番石榴的倒是都有,一点不曾坏的,这我们尝过都难。”
众人皆是一笑,容宁只道:“咱们到底还是避避风再吃也不迟,以免日后着凉胃疼,也不能热冷同饮共食的难免胃疼。”
容宁同小翠相视一笑,只也待避风喘息过后,一并吃起来,容宁几人小歇片刻便又至殿内守灵哭丧。
供奉瓷盘之中不觉少了几个果蔬,亦无人发现,许是人偷食亦不知,好事之人偷拿也是常事,常并无不同,今却大不相同。
十二月初七日,辰刻诣大行皇帝筵几前,行上朝行礼,午刻,行午奠礼,夕刻行夕上食礼,自启奠以前,日诣三次,极尽哀思。
依惇亲王奕誴等奏,所有十一月十五日加赏王大臣等恩旨,著即撤销。王公及京外大小官员赏加二级著一并撤销。本来加薪加官,是与神所对,议价未合,龙宾上天,恩不再予。
荣禄于乾清宫外跪谢容宁大恩,容宁只笑道:“大人既为太后娘娘亲信,本宫倾然襄助也乃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我之心皆乃朝局稳定,故而不必再谢,日后或有擢升提前恭喜,如今虽未至除夕,又逢国丧之际,然不能问好,只也替本宫关切家眷。”
容宁说罢只也转身离去,这些时日启祥宫,永寿宫乃为召见命妇小憩之所,虽正逢国丧,理应悲戚哀嚎,然到底利益为重,启祥宫内命妇络绎不绝,远超储秀宫内。
容宁只也笑道:“诸位福晋夫人还请先行移步储秀宫问皇后凤体万安,再至启祥宫内小憩修整,不然于理不合,本宫分身乏术,亦难以接待。”
醇亲王福晋已然从皇后之处回来,容宁大发众人先去皇后慧皇贵妃处,方同醇亲王福晋道:“福晋落泪,本宫亦同受剜心之痛也,嗣帝于大行皇帝灵前登基,实乃无奈之举,福晋与亲王不常于宫内走动,相见时难,然两宫太后分身乏术,定然不能日日探望教管,大行皇帝殡天本宫身份有碍,然两朝太妃却可兼顾,本宫亦会派人照看,凡有空必常亲往,故而还请福晋放心。”
醇亲王福晋默不作声,只也含泪谢道:“有瑜妃娘娘所言,妾身也放心几分,载····嗣帝之命,全仰仗于娘娘也。”
只也不敢哭诉,正清音姑姑也在,容宁将两人安置于寝宫之内方至正间待客,一众王公贵族命妇夫人只也至储秀宫内微微行礼侧身,便至启祥宫内巴结讨好容宁。
除了阿鲁特氏本家及其几个旁支少数的家眷命妇,在储秀宫逗留,其余皆至启祥宫,永寿宫内参拜。
小翠见了这一批福晋不觉烦闷,只也跑出来透气,正珏霜同曦月也过来见此情形只也在院内小坐,见小翠在外不觉称奇,珏霜上前打趣道:“姑娘怎么坐在这儿?不在姐姐跟前伺候?”
小翠只答道:“原是珣妃娘娘和瑨嫔娘娘,您吉祥,奴婢瞧见这帮命妇个顶个的谄媚讨好,实在是见不得这晦气,不妨在这冰天雪地里坐着好。”
曦月只笑道:“这原是礼节,如今皇后失势,这些人忌惮姐姐记恨报复,自然前来请罪讨好,都是些庸人罢了,何必管呢,还得让姐姐劳神应付他们简直该杀。”
珏霜只也笑道:“合着你们都是为了姐姐生气的,一会儿我就告诉姐姐,让姐姐多陪陪你们,原来不见你们吃醋,如今倒是拈酸起来了,只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姐姐未入宫之际,便是命妇圈赫赫有名的红人,如今只手摭天,独揽生杀大权,就得上赶着巴结,这是人之本性,姐姐家大业大,难免得这般。”
曦月只也同珏霜,小翠打趣一番,待容宁送客,珏霜三人才入殿来,珏霜道:“我今个儿闲逛去,听闻说醇亲王旧疾复发,要辞请一切政务,回府修整。”
容宁抿了一口茶笑道:“这便是了,醇亲王伤心过重,岂能在担揽重位要职?醇亲王乾乾翼翼,虽不为治世之才,却也通情晓义,知命名礼,明世宗嘉靖大礼议之争,三载有余,党争谄媚之风由此而始,未免重蹈覆辙,醇亲王请辞乃是避祸也!”
小翠不解道:“这前朝也有这样的事情不成?”
容宁只道:“古往今来屡见不鲜,汉有文帝哀帝,明有成祖世宗,其以藩王入京称帝,嘉靖帝自舞勺便以违逆张太后与杨挺之意,未经由皇太子之序,直以龙辇进京登基,又以皇太后之礼迎生母入京,张太后仍以藩王妃之礼相待,嘉靖帝睚眦必报,记仇犹恨,所谓大礼议之争,乃因皇考圣母之争,改立张太后为皇伯母,不惜处死流放十四人,逼退杨廷,减杀贺仪,致使张太后郁郁而终,死后薄葬,自此嘉庆帝以龙威而全胜,张太后以郁终而完败,至此大礼议之争才落下帷幕。”
小翠不觉骂道:“简直非人也,张太后扶其登基为皇,不思感念,反减杀致其死亡,简直不是人,如此之人。”
容宁之令其噤声,珏霜只也叹气一声道:“史书曰:吏治繁伪,兵政窳惰,民力虚耗,亦由是始。”
曦月不觉笑道:“只咱们内里闲谈,若依我所言,嗣帝未必有其雄才大略,能令天下图逦于掌上,太后娘娘即便颐养安度,也能张弛有度,权柄不移,哪还轮得着皇上。”
容宁只也只也给曦月递了茶笑道:“囚鸟开笼愿飞,傀儡岂能甘摆布,事则未定尚未可知,如今你我之思,不过杞人忧天而已,时辰已到了,咱们又该去当戏子去了。”
众人皆是一笑只也至乾清宫内哭丧去了,于本日军机内阁共议,两宫太后再度垂帘听政,仍有昔日所诏相同,随即惩治庄守和,李德立即行革职,带罪当差。
本年来京述职朝见亲王贝子,公爵台吉,俱着穿孝奔赴京城吊唁奔丧,其余王公不必前来。
十二月十五日,两宫太后抱载湉于帝位之上,由内务府呈递年号名单,从中遴选其一,见光绪二字慈禧颇喜,只问询慈安道:“姐姐请看,这二字极好,大行皇帝遗诏,未能光复先祖之基业,兴国保民,光为光复之意,绪乃为竟之功业,两字合一,远胜其余,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慈安只也笑道:“妹妹与我同心,我亦以光绪二字最好,不如便以此为年号,惟愿皇帝畅国隆业,兴国保民,尽未竟之旧业,还山河以无恙,百姓以靖宁。”
说罢两宫同心由慈安太后握载湉之手,以朱笔圈光绪二字,定为年号,慈禧扶国玺黔印发行。
林萧这两日也忙的不可开交,鲜少同容宁会面,只因吊丧一事,又要兼管犬舍修建,又被派遣至奉安山陵随荣禄,翁同龢,一众人等去奉安山陵,勘探吉穴,慈安太后调离林萧之意明显非常,慈禧也不好多言,只也如此。
索性林萧已然擒住王庆祺押送回府密室关押,又加本无心功名一事,只鲜少与容宁见面困扰萦绕于心,久而不散。
十二月二十一日,梓宫奉移止景山观德殿停灵,两宫太后以皇帝之名颁发上谕,提点封疆大吏,各部官员,号令乡绅,教化百姓。
因停灵举哀,容宁一众人等闲暇之余,常在御花园,景山内闲逛解闷,正回宫之际,只听见慈禧传召容宁至长春宫一叙,容宁入殿内只也行礼问安,慈禧忙扶起容宁道:“你近日辛苦操劳,人都清瘦一圈,快些起来,如今皇后大势已去,不知依宁儿该当如何处置?”
容宁只笑笑不言道:“臣妾不敢妄言此事,只因果循环,既生反叛之心,难免不再起祸殃,人心不古,未有秉笔直书者作传,未有宁死不屈者写史,见兵戈血刃皆为所动,险情历历在目,狂悖之语犹言在耳,二十余位群臣皆呐呐无言,不为所动,虽有性命相逼,却无一人敢言,既如此其地位可见一斑,如若再生事端,若无太后娘娘坐镇,只恐应对不来,兹事体大,臣妾不敢妄言决断,还请太后娘娘自定夺。”
慈禧也觉容宁所言甚是,只也让李莲英拿了赏赐之物递予容宁只道:“哀家已然令军机内阁,详查典礼,尊谥庙号,尔等为大行皇帝遗孀之后妃理应加封,宁儿于御前护驾有功,哀家特晋封于贵妃,赏赐百金不知宁儿可愿?”
容宁只笑了一声道:“太后娘娘大恩,嫔妾心领,感激不尽,然臣妾有事相瞒而不禀,虽为权宜之计,却到底未曾言尽,再者言之太后娘娘胸有成竹,嫔妾不过充场自救,自算不得救驾之功,太后娘娘若要赏赐便赏赐林萧即可,其忠勇无双,德极谦冲,武功赫于世,救危难于灵前,保中枢而无虞,乃是神勇之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臣妾与其同诸位臣工相比之功,不值一提,故而还请太后娘娘以铸宝刻印之金银,嘉奖有功之臣,抚慰边陲之军,若能如此,臣妾喜不自胜,替四海臣民叩谢太后娘娘大恩。”
慈禧只也长叹一声道:“罢了,你性子倔强执拗,哀家也不好强求于你,然你需所知,加封慧妃不过权宜之计,哀家最属意之人当属宁儿是也!”
容宁只也笑了一声道:“依臣妾所见,古往今来,千秋万代,能面兵戈而不惊,处洋夷而不变,救危亡而中兴者,惟太后娘娘一人耳!”
说罢只也请辞回宫而去,慈禧命李莲英将吉服,钿子,金银首饰一并赠予容宁,李莲英只颠颠跑来道:“瑜妃娘娘留步。”
容宁回眸一笑,驻跸停留只问道:“不知李公公还有何事?”李莲英只同容宁说道:“回瑜妃娘娘的话,这是太后娘娘让奴才给您送来的,让您务必收下。”
容宁只笑道:“多谢太后娘娘美意,刚才我已然道明,不能再收受此礼,公公容禀,一言既出,也不能让我难堪。”
慈禧料到容宁如此推辞,只也吩咐李莲英以看管之名让容宁收下,容宁只笑道:“既是如此,本宫不好推辞,恭敬不如从命,烦请公公转告,既然是代存看管,稍候会有单据送上,公公勿忘,本宫定不负太后娘娘重托。”
待回启祥宫内,小翠只骂道:“咱们何必请辞,这皇贵妃的位置白白给了慧妃就罢了,咱们连个贵妃都捞不着,真是赔本的买卖。”
容宁淡然一笑只也道:“珠玉在前,原石难当,权位于我而言不得乃得,得而惶死,得之何为?前有遮挡,后有荫庇,才能安保一世休而无虞,得不致失也。咱们既择复仇之路,便不能再求权贵之名,这些吉服钿子务必于大库内妥善保管,留有单据,再送至长春宫给太后娘娘过目。”
只因固伦荣安公主近日待产,容宁白日里要吊丧主持丧仪,偶然还要同内务府大臣协商荣安公主临盆一事,只因常往寿康宫内走动,故而丽皇贵妃常协理容宁协办琐事。
容宁问道:“固伦荣安公主待产临盆,分娩准备之事如何?”
桂宝回道:“回瑜妃娘娘的话,一切按照娘娘吩咐,已然齐备,这是奴才奉命挑的名单,公主生产,乃是大事,奴才不敢怠慢,请瑜妃娘娘,丽皇贵太妃过目。”
丽皇贵太妃细看一眼,便递给容宁,面露不悦之色,只道:“有些话言明反倒刻意,昨个儿刚发了上谕,你们还是注意些为好,小心些行事。”
容宁见名单之上赫然有几个在御前伺候过的,容宁不觉问道:“内务府办事妥帖,本宫自不必疑,然固伦荣安公主临盆在即,生产之时难免体虚,大行皇帝崩于天花之喜,伺候之人虽防护严密难免有得之兼带而不发者,岂能安于公主之侧乎?内务府可再行寻人,午时回禀,即刻去办。”
丽皇贵妃笑道:“到底是你谨慎,我这一日多梦难眠,感觉不好,这心上下不定,惴惴不安,倒是比我生产之时还焦急几分。”
容宁只丽皇贵妃常有神通之预兆,然到底也有可能因担忧所致,只也劝道:“皇贵太妃这是思女心切所致,不日公主临盆,咱们也好探望,皇贵妃放心。”
如今国丧期间,也不好留饭,容宁也告辞,不日固伦荣安公主生产之际,两宫太后亦携嗣帝一众王公入去探望,宫内大小事皆由皇后和慧皇贵妃代理,容宁随行也至公主府。
只听固伦荣安公主在产房内疼的撕心裂肺,母女连心,丽皇贵妃也疼在心间,只也微微行礼,说罢便入产房之中陪伴。荣寿公主孀居已久,两宫太后经丧子之痛,嗣帝年幼不能入血腥之地,皇后与容宁也不能入。
索性一众人等便在公主府内等候,屋内稳婆嬷嬷一众人等在内惊呼嚎举,一干人等手忙脚乱,容宁只起身行礼道;“嫔妾不忍公主受疼痛之苦,公主乃大行皇帝亲姐,相见之时,泣涕涟涟,情真意切,令人落泪,故而还请两宫太后准许,嫔妾前去公主周侧陪伴助产。”
两宫太后只也应下,皇后本欲想去只被慈禧以天花不祥之气未消之名拦住,容宁只也入产房内,满堂如红盖攒聚一片,似幕布罩影,不见天日,满堂内四处石榴葡萄,绵绵瓜瓞,观音送子,人丁兴旺,子孙满堂,桌上赫然立着广东特贡百子莲,深蓝幽邃,如冥府忘川河畔,幽幽冥灯一盏,恍若无常在侧,凄然诡秘,压抑难喘,血腥之气弥漫空中,即便焚香布英亦是难掩其浊气分毫,分娩如鬼门前走,不死也失命半条,床榻之上固伦荣安公主声嘶力竭,之侧丽皇贵妃闻声伤心落泪,固伦荣安公主见容宁来了,只也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瑜娘娘,瑜娘娘。”
容宁自入以来无不震惊于产房血腥之态,只听固伦荣安公主呼喊之声方才回神过来,忙上前握住荣安公主冰凉的手道:“公主少言,存力生产才好,公主还请放心,我同皇贵太妃一直陪着。两宫太后同嗣帝也在殿外等候,安心安心。”
荣安公主疼的难以言喻,恍若受极刑一般,满面泪痕纵横,斑驳一片,面唇雪白,煞如逝者,声音更嘶哑几分,容宁同丽皇贵妃忙将手给荣安公主握紧,容宁见荣安公主身上起疹生痘,只恐不好便道:“快去请太医前来诊脉,如今耽误不得,立传我令召清音姑姑前来,一众医女前来诊治,不可耽搁。”
小翠一溜烟就去了,立马吩咐一众人等,丽皇贵妃同容宁对过眼色,只也默默戴上手套,荣安公主已然顾不得问缘由,只也问道:“额娘,瑜娘娘,我是不是要不成了?”
丽皇贵妃泪眼婆娑只捏紧道:“惠儿别怕额娘在呢,额娘在呢,放心放心一切无事无事的。”
容宁只也劝慰道:“公主莫要悲戚,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怎会有事,我们都盼着孩子出世,公主莫要垂头丧气,深呼一口,务必用力使劲。”
说罢只也接过参汤替荣安公主灌服,荣安公主鬓发已然全湿粘黏于脸上,苍白似纸,人已然近乎昏死,汤药只能硬翘灌,只有参片吊着,血气浑着药气由炭盆升腾起来,令人晕眩窒息,容宁见荣安公主身娇体贵,如此受罪,更不觉焦心落泪,只叹古往今来女子之悲矣。
催产针灸都已然用了,不知过了多久,容宁同丽皇贵妃替荣安公主擦汗拭泪的都已然手肘酸痛,丽皇贵贵太妃手肘之处更是显的酸痛淤青,奈何天不遂人愿,荣安公主之子胎位不正,恐有难产之象,两宫太后在外院,能做主的只有容宁和丽皇贵妃,只又问了老生常谈的问题,容宁只也收敛哭腔骂道:“稚子之命万万加之,也无母体重要一厘,倘若公主有何闪失,本宫唯你等是问。”
接生嬷嬷哀声叹气的要命,只被小翠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容宁只道:“将着嬷嬷逐出去,以免在此妖言惑众。”
清音姑姑同一众医女前来陪伴,又施针灸催产,荣安公主九死一生方才将孩子生下,索性母子平安,容宁同丽皇贵妃这才沉下心来,固伦荣安公主一笑便已然昏厥过去。
容宁同丽皇贵妃这才出殿内,索性经由女医和太医院诊治固伦荣安公主并未得天花,所起疹子也是寻常孕妇常起之疹。丽皇贵妃同容宁这才放心下来,正两宫太后同嗣帝及额驸一众人等至殿内见母子平安。
容宁起身回望只见产房之内喜庆非凡,四处张灯结彩,额驸更是喜极而泣,丽皇贵妃只道:“额驸日后务必好生对待公主,公主孕后体虚,切记切记。”
说罢,一众人等只也起驾回宫,容宁同丽皇贵妃同乘马车,不觉于车上道:“荣安公主身子虚弱,最怕邪气入体,虽说是寻常红疹而非天花,到底还需多多在意一些,不能怠慢了。”
丽皇贵太妃只也心悸不已,只是连连叹息,答道:“我这如今还是胆战心惊,又不知如何是好,乱了方寸,亏得有你不然咱们都得遭殃。”
容宁只也握紧丽皇贵妃的手笑道:“皇贵妃尽可放心,凡皇后所赐之物必定不可用之,或焚或烧怎样都好,总之不可令公主再用,即便并非天花或有他病沾染亦不好。”
丽皇贵太妃只也点头道:“宁儿所言甚是。”
待回宫之际,已然晚间,又是冬日,天已然晦暗无明,寂然无声,紫禁城内只因大行皇帝之丧,四处虽点灯仍以惨白昏黄作结,寿康宫内更是迟暮沉沉,一片死寂,只吉妃和祺贵妃迎出来道:“姐姐回来了,想必公主定然平安,我们也就放心了。”
丽皇贵妃总觉担心,只也高兴不起来,只也笑道:“我今个儿陪了一整日只也乏了,咱们也便散了吧。”
容宁只也行礼转身离去,至启祥宫内容宁也累了一日,索性沐浴更衣,也沉沉睡去。
丽皇贵妃只也擦过药沉沉睡去,梦里只见固伦荣安公主,换了一身装束,只见其着五彩之裳,戴五凤之冠,衣玦翩飞,环佩叮当,只也含泪悲戚道:“额娘咱们母女今生福薄,又无来生再续,不能尽孝于床榻之前,实愧无颜,还请额娘务必珍重,切莫为儿悲伤苦凄,玄女娘娘在世历劫,还请额娘施援而保其无虞·····”
说罢只也含悲啜泣而去,丽皇贵妃如梦初醒之际,容宁只也梦见此景只也受荣安公主所托,要照顾好丽皇贵妃。
十二月二十九,这日容宁等人在屋内歇息之时,忽听小连子来禀报道:“瑜妃娘娘不好了,荣安公主得了天花,已然要不行了,两宫太后同丽皇贵妃已然备下车驾轿辇,请您前去呢。”
容宁连素服都未曾来及褪去,只也带小翠同国色直奔神武门而去,丽皇贵妃心急如焚,待容宁上车将手搭在容宁身上,容宁只也抱住丽皇贵妃,相顾无言,容宁面临生离死别只也叹气作结,眼角垂泪而落,丽皇贵太妃只也泪裳沾巾,待至公主府内,额驸亦然泪眼婆娑,在床榻之侧照顾。
只见荣安公主面皆开花,幼子早已夭折而死,如今已然无药可医,病入膏肓,已至末路黄泉,回光返照之象,两宫太后闻讯前来只也安慰道:“惠儿安心,太医定然全力救治。”
丽皇贵妃在榻前已然泣不成声,荣安公主欲替丽皇贵妃拭泪只也将手收回道:“两位皇额娘,额娘还请勿要责怪于额驸,非其之过也,乃是儿臣自己不以为意所致,并非他人之过也,还请两位皇额娘,额娘保重身体,切勿挂念儿臣,正值民生维艰之际,丧仪不可大办,只小丧即可。”
又见容宁只也求道:“瑜娘娘咱们相识虽短,却是我唯一可信托之人,自我死后,额娘身子劳烦瑜娘娘多照顾操劳,在此先行谢过。”
容宁不觉泣道:“公主这是哪里话,原为分内之事,何必谢也?公主保重凤体,安心养病才是。”
荣安索性平躺过来,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只笑道:“倘若知今日,早知便应于产时血崩,以免失而复得,悲怆更甚。”
容宁只替荣安盖上衾被,荣安同丽皇贵妃和容宁低吟道:“额娘,瑜娘娘不必挂怀于我,只所用器皿皆已叫人留存,定要查证,为我母子报仇雪恨,惟念····惟念····”
还未等说毕已然昏厥,只时辰已然到了,众人虽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太监再三催促,内务府大臣急切要行,祖制再上,众人只也能别离而去,慈安只也劝丽皇贵妃道:“妹妹,咱们虽不舍却也不能违背于祖制,惠儿既不想我等哭哀不止,不如先走,待明日再来。”
慈禧本欲求情,丽皇贵妃已然悲不成语,一腔愤懑只也宣泄而出道:“亲女将薨,为母岂能不留于榻前?我既为人母,自幼便生之不养,见之难天,如今将死,岂能再别也?”
容宁只也忙道:“回母后皇太后的话,嫔妾以为法外可容情在,嫔妾愿告慰先祖以实情,以求宽恕之恤,还请太后娘娘开恩,让皇贵太妃逗留此刻,莫要再生别离之情也。”
慈安也颇为无奈,只许再容半个时辰,可半个时辰之内荣安公主气若游丝,仍是未醒,众人只也不得不走,容宁同丽皇贵妃三步一回头,仍是不愿,正出公主府门外,只听太监报丧之音,丽皇贵妃哭哀欲绝,只也昏厥过去,容宁忙扶住丽皇贵妃,只也暗自垂泪,不觉哭出声来,小翠只也放声悲号,两宫太后亦落泪潸然,一时间府内外同悲,额驸几欲撞柱而亡,只也被府中仆役及内务府大臣拦下,也令太医诊治去了。
容宁等人启程回宫,只待两日后小敛大殓毕,前来敬香,众人皆是面色一沉,长叹不止,容宁同小翠不觉抱怨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