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琛摇了摇头:“星耀之夜,镇伏司上下存活不过百人,重聚又能如何?如今想来,其中或许还有些是姜无玥的人,只是以前不清楚对方意图,本能地忽视了他们的动作,如今知晓其目的后,回过头来看,才发现这蛀虫真多……”
说着,苏墨琛看向老道士:“在与姜无玥相争之前,我会找人组建新机构,到时姜无玥身死,它也能担起这大乾的顶梁之柱。所以,不知慧尘道长可有意愿加入我们?”
凝视苏墨琛平静双眸,老道士沧桑脸上露出褶皱笑容:“墨琛小友既早已有此算谋,贫道自是愿意加入。”
两人心中各有算盘,苏墨琛站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们便走吧。”
“嗯……”
老道士应答后就要站起身,陈卿瑜见此挑眉问道:“道长,你也打算跟我们进入领域之中?”
老道士笑眯眼说道:“当然,毕竟这个领域,贫道也只在古典书箓中读到过,今日得此机缘,自然想同两位前往见证。”
“你不怕死吗?进入领域可说不定十死无生、有去无回啊……”
老道士拖着宽松道袍站起身,抚白须而长叹道:“死顾然是怕死呀,只是这人嘛,生来便对未知、新鲜事物感到好奇,只要多注意些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这……”
屋中漆暗烛火摇摆,陈卿瑜打量着老道士那副枯瘦身躯,再次劝道:“您都这么老啦,若是前往那个领域之中,您这身子骨确定能受得住?您老要不然还是留在这道观清修吧,进去的方法告诉我们就行。”
“如今的年轻人怎都如此自信?老道我只是这副皮囊看着显老罢了,但这副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说不定呀,比你还经得起折腾嘞。”
陈卿瑜闻言摇头,抿唇不再多言,只当对方是说笑之语。
“走吧,早些去也好早些回。”苏墨琛看向陈卿瑜说道:“你不必为慧尘道长感到担忧,就如他刚才所说那般,他只是这副皮囊看着显老罢了,他那副身架骨啊,指不定比你我还要硬朗……”
夜深过半,月光透过云雾照亮“白雲山”,尘雲观外几个道观弟子陪着三人走下台阶,老道士此时已换了身便于行动的黑红道袍,陈卿瑜看着那几个出观送行的魁梧道士,他们面目无不展露凶神恶煞之相,略微打量,更是发觉这几人体内皆藏着股迅猛罡气。
陈卿瑜不禁皱眉看向苏墨琛询问道:“那个老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在这河邬县都呆了将近八年,却不知这尘雲观内竟还藏着这么几人……”
“他啊?”苏墨琛回过头看向正和几位弟子道别的老道士,挑眉思衬道:“他就是你们河邬县,那些老人时常祈祷保佑的老神仙啊……”
三人离开白雲山后,于皎洁月光之下,老道士竟跃身而起,落在房舍屋脊之上,挥着手中拂尘和蔼地笑道:“两位小友啊,若这么弯弯绕绕地前往DC区,我们最起码得走半个小时嘞。不若上到这屋脊房梁上来,去往东城不过片刻之间。”
陈卿瑜看着月夜下穿着黑红道袍的老道士,也是笑出了声:“我说道长呀,你这么跳来跳去,身子骨真不会散吗?”
说着,便也跟着跃上墙头,站在了老道士身旁。
老道士听着陈卿瑜的话,也不觉得懊恼,只是说笑着询问道:“小友啊,你曾经在镇伏司就任何职?”
陈卿瑜挑眉说道:“就是个看守监狱的衙役而已,怎么了吗?”
老道士抚摸白须点头说道:“小友心中对俗世之念看得太深,不若此行过后,多来我那尘雲观几趟?唯有静心修学,方能更准确地认识这世间万物啊……”
陈卿瑜听后,面容有些古怪地看向老道士:“还是算了吧,我手底下刚好收了个你们尘雲观的小道士。不是我说啊,你们就应该早些让他下山,多带他去认识下这人间繁华,不然整得人跟个呆子似的。”
“小道士?哦……原来是我那小徒孙呀。”老道士闻言微楞,而后看清陈卿瑜所穿衙门锦衣,点头叹息道:“万物讲究平衡之道,周槿那娃自小呆在山上,所见所闻皆来自于他人之说。
这转眼已过十八载,如今让他下山历练,便是为了让他能更正确地认识自我。日后若是有什么过错之处,还请陈大人不惜指教、多有担待呀……”
“这……您老还真是客气……”陈卿瑜被老道士的“陈大人”给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脸皮看向跳上房脊的苏墨琛,而后开口道:“不说啦不说啦,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再这么聊下去,这天都要亮了……”
屋下传来“吱吖——”声响,三人低头看去,只见个布衣秀才推开院门,提着灯笼满脸醉醺,嘴里哼着小曲咿呀咿呀。
“走吧,再不走得让人误以为是小偷啦。”苏墨琛脚尖点于瓦上,轻巧跃起于夜空中滑翔,陈卿瑜与老道士相互点了下头,跟着跃起闪身来到苏墨琛身边。
就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声:“仙、仙人?!还请留步啊,您还未将我带上呀!仙人——”
陈卿瑜扭过头向后看去,只见刚才那个秀才已狼狈地爬到围墙上,朝这里不断呐喊。深夜寂静被这份呐喊声打破,犬吠人声嘈杂入耳。
看着隐于月夜中的三位“仙人”,秀才苦叹着坐在墙头,听见屋子里传来自家婆娘的骂咧之声,才醉意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道院迎仙客,书堂隐相儒。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佳和”公寓对门建筑楼顶,老道士拍了拍衣袖,看着跟在后头已是满头大汗的陈卿瑜:“如何?老道这副身子骨,可有比你硬朗几分?”
陈卿瑜喘着粗气,看了眼老道士,无奈地竖起大拇指:“您老还真是老当益壮呀……”
从白雲山至“佳和”公寓,直径路程原先只需要十分钟便能到达,但当时陈卿瑜嫌三人前行速度太慢,便提议着要加速前进,却没成想,这尘雲观的老道士猛地冲了出去,随后苏墨琛则轻松地跟在老道士身边,留下陈卿瑜一路狂追猛赶,都未能追上这两人。
老道士笑了笑,而后看向苏墨琛说道:“这间公寓风水似乎存在些问题,看着倒像是个阴气聚集之地。”
“风水?”苏墨琛疑惑问道。
“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里在几百年前……”老道士指着面前的“佳和”公寓:“就是这片土地上,应该是堆过不少尸体,或是人为或是意外……”
“你这个老道士懂得还挺多呀。”陈卿瑜将手搭在老道士肩膀上,额头汗珠流落下来滴在地上:“你是如何知晓这里堆过死人的?单纯用眼睛看下风水就能看出来?”
老道士摆了摆手:“眼睛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呀,但人有五感眼耳鼻舌身,更有后天靈觉傍身,还是可以感知出来的。”
“这么牛的吗?”陈卿瑜听后眨了眨眼,看向苏墨琛,见他面色淡然,便再次看向老道士:“你之前提议让我去你们道观静心修行,我现在觉得倒也不错,想来我这些天确实有些心浮气躁……”
老道士和蔼地点了点头:“随时欢迎。”
苏墨琛看着面前这栋外墙略显破旧的公寓,公寓上下共有四层,两侧皆有楼梯过道,楼下还有个不算太大的中庭,隐约确实能感觉到某股阴森气息不断往外冒出。
苏墨琛皱眉沉思,看向老道士询问道:“慧尘道长,你说苏昌铭都已死在此处五个多月之久,这信件背后之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就没想过派人前来查看吗?”
老道士微眯着眼:“苏小友所意为何?”
“我之前还觉得这信件背后主使可能是越国天岐教,或是他们家那位翰疆侯,但现在想来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苏墨琛抿唇思索着说道:“首先,是关于苏昌铭起死回生之事,其中隐秘暂不得而知;其次,是关于这信件上所提到的“寄宿体”,就是卿瑜之前所说,消失在出租屋里的那个女童,她为何能成为“寄宿体”,难不成在她身上存有什么特殊之处?”
“苏昌铭起死回生这件事我也很意外,但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死而复生之人,想来只是当时没有死透而已。”老道士点了点头回应道:“至于作为寄宿体的那个女孩,我记得信件上有这么句话,“此乃我故人之后”,我想她应该与这个构建领域的强者,具有同宗同族血缘关系吧?”
苏墨琛闻言脸色凝重:“不太可能吧?当今域内仙道被封,无人能够证得元婴,哪怕是姜无玥也不行,而这个领域之主又是如何开拓领域?
难不成他三千多年前就已证道,并苟且活到如今?又或者是这个女孩曾被下过某种秘术,从三千多年前沉睡至今?总之都有点离谱啊……”
“话确实是如此,但其中还存在种可能。”老道士猜测着说道:“此人或许曾逃至域外证得元婴大道,而后再次潜回域内,但因某种不可违逆因素导致,只能将此领域留予后人继承。”
“若是真存在有这种可能性,这片天地之内也不会有如此之多老不死存在啦。”苏墨琛摇头否定,而后微眯起眼睛:“我现在突然有点好奇,这个与苏昌铭互通书信之人,在这个环节之中代表着什么身份?”
老道士听着脸色略微也有些凝重:“其中谜团实在太多,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了呀……”
看着苏墨琛与老道士相互对答解惑,说着什么域内和域外,三千多年前和如今,这让陈卿瑜心底不免泛起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让他回想起十多年前与故人相识之景,当时自己就与井底之蛙无异,活在普通人平凡的世界,守着自己半亩地的认知,从未睁眼正确地认识过这个诡谲之世。
陈卿瑜心中对此生出耻笑之感,指尖抠入掌心留下血痕:“原来现在的我依旧如此无知吗?世界变了又好像没变,简直就如当年……”
“走吧,先进去看下再说。”
肩膀上传来拍击感,陈卿瑜看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点了点头:“嗯,走吧!”
我不想掉队,也不想变回曾经模样,我不想做井底之蛙,更不想成为别人前行道路上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