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惊起
电话的声音响起,不速之客。
阿溪睁开眼,这才惊觉已然是上午九点多。“怎么回事?”她对自己的这一行为很不满意,工作日,最好在六点半前起床,最晚不能超过七点半。如果不做事,逐渐放松下去,就会越来越放松。
滚石不生苔。
她赶紧接了电话,“喂?”
对方当然听得出来她还没起床,不客气地说,“昨晚睡得可好?”是皮探长,他想起来打电话,这才没过几天。
“有话直说。”阿溪觉得有些丢脸,自己一直以来并没有给对方一种懒散、懈怠的形象,再说睡到九点多的确让人不齿。这既不是她的计划,也不是她的风格。
“托你的福,这下岸芷可被控制住了。”皮探长把稳妥两字抛之脑后,事情进展到一半的时候,他名单上的头号人物就是岸芷,现在只是再次得到印证。
“怎么会?”阿溪刚睡醒,反应既不够机警,也不够老练。返璞归真般,她还没反应过来,“我们昨晚还通过电话,说了很长时间。”
“那就对了,请你过来做个笔录吧,立刻。”皮探长放下电话,感到心中的气终于出了,很是轻松。事情是岸芷做的,这有什么疑问吗?本来一开始,岸芷和老吴的概率是五五分,但自从小唐的事情发生,就基本上排除了老吴的可能,因为八竿子打不到边,而且基本上没有怎么见过面。这一次,孙太太的事再度确认了这一点。老吴可能连孙太太是谁都不知道。
阿溪目瞪口呆,俗话说君子见几而作,有很多事情的重大转折并不需要一个晚上。比如盘整期太久,一个跃起只需几分钟。
不,事情还不明朗,是有什么新的线索吗?她并不知道,而且很明显,皮探长那边有最新的进展,他卖了个关子。是孙太太发现了什么吗?
阿溪没有印象,一头雾水,她还没有见过孙太太。连孙教授的态度都如此自然地疏离,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还需主动和孙太太询问此事。
她赶快起床,套上一件紫色的衬衫,绿色的工装裤。十分钟之后,抹上防晒乳液,拎上咖啡色手提包,以极高的效率往外走去。
还是坐地铁吧,更快一些。但现在却发现卡里没有余额。这也是墨菲定律的一部分,当你需要一个东西,迫切需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有阻碍,十之八九会如此。
她并没有想起要给岸芷打个电话问一问什么情况,一般来说,阿溪没有与人通气的习惯。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她的职位不高,长期被按在基础岗位上,之后又是个老员工,和谁通气呢?被知难而退的时间久了些,也就知道不要去问。能够自己解决,自己注意到的,大概率也差不多。
没有交情的话,去问谁?
眼下却是另当别论,岸芷的位置太过敏感,如果皮探长就在旁边严阵以待,此时打电话过去自是不妥。至于老吴,她确定老吴知道一些,如果有的话。但是很明显的,她不会有老吴的号码。
只是不要出什么惊吓才好。此时,她的眼皮却跳起来。一阵紧张的情绪渐渐掠过。
到了皮探长的办公室门口,阿溪要先做点深呼吸,才能让自己稳妥起来。她坐在皮探长的对面,抬起头来,满脸疑惑。
“怎么啦?”她惴惴不安,好像等待着发卷子的学生般。
皮探长盯着她看了半分钟,现在终于在头脑上有着压倒性优势,“是孙太太。”他简单地说,“我一早告诉过你,要提防岸芷,她是名单上的头号。今天早上,孙太太按照往常的作息规律去买菜,坐电梯的时候被人推倒。现在还没有醒。”
“那里没有监控吗?”阿溪抱着一点希望。
“当然没有。”皮探长简单地说,“如果有,还能让她不承认?”
“再说,电梯上的人很多,只要带个帽子,或者有其它的装扮遮挡,走来走去,这不是很费劲的事。”
“不在场证据呢?”
“她没有,说是早上心事重重,起来很早,出门散步。”
“喔。”阿溪颓然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
“更加不利的证据来自孙教授,他说昨天孙太太找王岸芷谈过话,虽然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他自认和孙太太之间没有到知无不言的地步。”
阿溪的心开始跳起来,孙教授说的可能是真的,但是没有半点保留。如此一来就引出很大的动机。
“你呢?你们昨晚又说了些什么?”皮探长把注意力转回到新的线索和论据上。他喝口茶,专注地盯着阿溪,目光中写着后知后觉几个大字。
阿溪摸摸后脑勺,不得已地说,“她说老杨压榨她的周末时间,画饼让她做事却不得升迁,折断翅膀困在那里;又说小唐受人指使屡次当众针对她,想要制造冲突和矛盾让其离职,但由于生活和找工作的压力她一忍再忍。”
“还有呢?”皮探长的两只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她,阿溪第一次感到自己居然也会受制于权威,不知其中是否掺杂着情感的力量。
“还有就是孙太太小看她,岂是那种暗通款曲之人,连手机号码都没有。”
“这可是你说的,阿溪,你提供了最有力的动机和论据。孙教授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皮探长激动地站起来,走来走去,他隐约看到事情已经可以画上一个句号。
“虽然,还是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阿溪有些微弱地说,她感到自己没有太多的论据可以站在支持岸芷的角度。“记得书上写到过一个例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专业人士对专家们进行问卷调查,让他们选出下半年最可能上涨的商品,票数最多的是铜,但铜仅仅是中等程度的上涨,谷物、大豆还有糖等涨势强劲的没有被一个人预测到。”
“扯得有点远了吧。”皮探长把手一摊,“这个动机不够强大吗?压榨、针对、小看,每个动词都足够成为让人爆发的动机。”
这下阿溪可没有话说,但是皮探长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可以说是吃软不吃硬。他看到阿溪一言不发倒是很愿意退后一步。“现在饭点也到了,跟我去单位食堂吃饭?磨刀不误砍柴工。”
在没有主意的时候,阿溪并不介意跟在主心骨的后边,她现在发现皮探长的信心满满,似乎是个撑得起来的男人。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熟悉的名言略过脑海,她想到那个充满意义的“果”字,感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有果而已,不敢以强。
食堂里的伙食不错,每个人拿一个托盘,然后去窗口打,每个菜都会舀两勺。今天有糖醋里脊、几块带鱼,还有手撕包菜,一个茶叶蛋。酸奶和水果也是现成的。
阿溪平时很少点糖醋里脊,现在吃到,也觉得味道不错。皮探长坐在她对面,默默地吃着饭,当胜负似乎已经水落石出的时候,他并不会讥笑阿溪的身在此山中,雌雄莫辨。
带鱼也很美味,一般来说,菜是越新鲜越好,但是带鱼似乎不存在这个点,放得时间略为长些,并不影响它的味道。
“喝汤吗?给你舀一碗汤。”
汤放在一个很大的铁桶里,西红柿鸡蛋汤、冬瓜排骨汤。皮探长决定舀两碗冬瓜排骨汤。正在此时,付警官从旁边经过,已经注意到他们有一会,在那里得意地挤眉弄眼。“和上次那个类型可不同,头,真有你的。”
“上次哪个类型?没有的事。”
“前几天,我在她们办公楼下蹲守的时候看到你和上次那个女记者在餐厅一起吃饭。”付警官脸上的笑容更加含蓄起来,“啊,对了,现在这个也在,她和王岸芷正好在旁边吃饭。”
“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两件不同的事,一码归一码。”
皮探长放慢了脚步,端着两碗汤走过来,他现在隐隐约约知道为什么阿溪那几天不接他的电话,回过头想想,很是无望的感觉。但作为一个成熟、稳重、可靠的男人,他不会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说。
他坐下来,把汤放在面前,装作不经意地说,“那小子,说你和上次那个类型不同。我说哪有,上次哪个?”片刻,他小声地说,“我只喜欢一种类型的。”
“类型?”阿溪接过汤,喝了一口。冬瓜排骨汤的味道正好,虽然只有几块排骨,上边还有葱花。她重复着这个关键词,“类型?”
“对呀,我不喜欢上次那个类型的,没有特别的感觉。”皮探长终于大胆地说,“他弄错了,上次就是在餐厅碰到,吃了个饭,如此而已。”
阿溪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那深邃的眼睛如同湖水般,她在瞬间感到自己掉进去,这迷人的湖水。现在,她已经有点知道对方的心意。
然而此时,有些别的细节引起她的注意,是什么呢?
类型,对,这件事情还有另一个可能。
她看着皮探长,坚定地说,“我知道是谁做的。”
阳光透过窗子照过来,冬瓜排骨汤发出诱人的光,阿溪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学有所用的感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在心底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