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烬从江清酒那边听了大半天分析，终于相信，导致这种事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是贺知义。于是他恨铁不成钢地拽起独自一人坐在发愣的贺知义，扬起的手最后覆在了他的头上，把他的头发揉乱。
“回去呆三天吧。”东烬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说到底，贺知义是他带出来的，跟了他这么久，难免会有一点偏心。“等我把事处理好再回来吧。”
叶舒禾提醒了句：“小心点，贺知义。”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补充道：“回来的时候别忘记了，要给我们打杂工。”
闻言，楚无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一如往常的，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嘲讽贺知义的机会。
“没想到真会有人被罚，这可不是正常人能犯的错，你果然天赋异禀啊贺知义。”
“这难道正是东烬说的，那叫做犯罪因子的东西吗？呵呵呵。”
在楚无把话说出口后，东烬才意识到他所指的是什么，既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那就不要再特地点出来引起贺知义追问。想到这，他状似无奈地说：“你们真是......”
“贺知义你不用在意叶舒禾和楚无的话。”夏妍妍见好友被最讨厌的人嘲讽了，慌忙安慰好友，然后毫不掩饰地转头瞪了叶舒禾一眼。
贺知义心中略略泛起感动的情绪。
“自己定下的规矩，本人一定会遵守吧，队长可真是我们的榜样。”楚无似乎是无意挡在叶舒禾面前。“结果呢，怎么到头来还不让人说了。难不成是因为这规定不仅没起到震慑作用，反而防了自己的学生，想废除了吧。”
“嗯？队长总不会说出“贺知义是在规定列出来之前犯的，所以不算数”这样的话吧？”
“真掉价。”他小声嘀咕，他那厚重的刘海用夹子别了起来，垂下的碎发零散地散在前额，眼下的黑眼圈好像又加重了。
“抱歉抱歉。”叶舒禾看出了贺知义的低沉：“楚无。”
“他有本事干没本事当。”楚无推开挡在贺知义前的夏妍妍，直勾勾地看着贺知义的眼睛。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哪有这么轻松的事。你迟早会......”
“楚无！”
叶舒禾一下子挡在东烬与楚无之间，他拍了拍呆滞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东烬。
“楚无这不是着急嘛，”叶舒禾下意识地为楚无的行为找理由：“贺知义，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别老叫东烬操心了。当然，能也不要太过在意了，也就当做假期来整顿一下吧，你看看你那黑眼圈。”
楚无抿着嘴，又扯了扯叶舒禾的袖子，轻蔑地看向夏妍妍。
“会的，这次的确是我的问题，我该管好自己的，楚无这样也正常。”贺知义苦笑着：“我当时就应该警惕一些，不要什么都说出去……”
“正常人不会想着要防着自己朋友的一切，你这样情有可原。”
叶舒禾的话让他心中一暖，先前堵在咽喉间的委屈烟消云散。
……
“所——以——”幽灵拉长了调，视线还没有从正在放着匀速翻页的小说的屏幕上移开：“就是说你才正式几天就被赶回来反思了？”
“是......”
“哦。”
贺知义等了一阵，并没等到下文，就抬手一滑，光掉了面板。
“你生气了？”幽灵满不在乎地圈着手，漂浮在半空中。
“别看了，小心近视。”
“你在开玩笑吗，哈哈？这是新科技，而且我是幽灵，你见过人死后近视的吗？”他盯着贺知义：“哦，所以你想和我说什么？”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四处打量，没找到椅子，就干脆坐在窗沿上。
贺知义也不说，他干脆先开口了。
“你说，从这里跳下去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不是疯就是傻，或者是一时起兴，又或者是绝望，无路可走了。”
“那为什么会疯，为什么会绝望？这里不是艾拉吗？”
“象征着幸福，美好，和平，自由的艾拉城。”
“就算是艾拉......”贺知义在床上坐下：“有很多原因啊，失去了重要的人，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被生活逼到走投无路，没有更好的方法等等。就这样开了窗，一闭一跳，体验一把生不如死后从这个世界消失。”
“没有人记得，这无疑是最好的方法。”贺知义的这句话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你绝望吗？”
“我？不会啊。”
“为什么？”
“人没有那么容易被击败，是这样说的吧。我不擅长说这样的话。”
幽灵点点头：“就是因为曾经是人类，才能理解吧，绝望什么的。被针对，被排挤，失去仰慕之人，失去重要之人，失去仇视之人，失去所爱之人，失去要保护的人，然后失去别人的信任，失去信任别人的情感，失去目标，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那绝望却不赴死的人呢？是因为经历绝望，但最后又被人托付于重任……”
“不愿生，死不得，这可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还有啊……”
“失去仇视之人。”幽灵笑着：“最后你发现他是绝望边缘的可怜人，你同情吗？”
贺知义呆呆地听着幽灵对绝望的描述，听到问题，毫不犹豫地回答：“同情。”
“若你发现自己的绝望是他所导致的，你又会怎么样？”
“不同情，但可怜。”这一次也是不假思索。
“既然无法原谅就选择忽视吗……那么希望你不要讨厌他。”
“谁？”贺知义迅速问道。
“他最后也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来结束吧，连你都让我是最好的方法。”幽灵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着。
“像落叶一样轻盈，像陨石一样将名字刻入所落之地，所有人都会在路过那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幽灵的声音如同暖风拂过般柔和：“就像被改变的书里写的那样，漫漫历史洪流总不会忘记为他留下一席之地。”
他张开双臂，身子向后仰去。贺知义下意识地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抓了个空，指尖碰到玻璃，振得窗户嗡嗡作响，他揉了揉发麻的指尖，看着幽灵缓缓穿过玻璃，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我果然还没习惯，你太真实了。”
“你绝望吗？”
“没有，只是害怕，惊了一下。”
“原来是这种感觉，很有意思嘛。”
“什么？”
“问别人心情的感觉，我以前总是被问的那个。”
“是谁呢？”
“嗯……一个对我的死亡而产生绝望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