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顿时静的可怕,过了许久,稽粥才摇了摇头,“算了,算我的不是,我们兄弟相见,谈这些干嘛,来,喝酒喝酒。”
“也是。”
两人各自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不过贤弟,”稽粥边倒酒边说,“我还是要说一句,陈平家的女儿可不好要,如今却是个机会,只要你开口,大哥今晚就为你操办婚礼。”
韩荡摇了摇头,“算了吧,一来我对她确实没什么兴趣,二来就凭她的性格,如此搞还不得气的拔剑自杀,还是算了吧,算了吧……”
觥筹交错。
韩荡还好,因为沧海诀的缘故,只要在运行,就可以及时将酒气排出体外,而稽粥,却是渐渐地真醉了。
自然而然的,韩荡和他讲起了自己与陈昭来此的缘由,以及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义妹陶菱。
稽粥听完之后,借着酒劲哈哈大笑,一方面拍着胸脯保证,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了,一定处理的稳稳当当的,另一方面却又故作神秘地问韩荡自己这个三妹如何如何?
辈分上倒是确实没乱,韩荡一贯唤稽粥为大哥,如此说来,陶菱不就是三妹吗?
而见此如此追问,无奈之下,韩荡也只得一五一十地告知稽粥这个小妹妹的情况。
可稽粥是真的有些醉了,一听这话,居然高兴地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冲动台下拉着韩荡,非得让他以后也把陶菱带到草原一趟,自己要封她做郡主。
韩荡苦笑连连。
不过韩荡也能看出来,虽然表现的很高兴,可自己这位大哥内心却并不见得如何轻松。
酒天生就有放大情绪的作用,在心情激昂的时候,它可以让其烧的更旺,但同时,如果心情低落,它也可以像冰水一般,浇灭你心中那仅存的一丝火苗。
接着,韩荡开始问起了自己的那位伯父,冒顿单于的情况,不出意料的,稽粥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有连喝了好几碗酒,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说道。
“我父亲……最近很好……很好……真的……”
很明显,这并不是真话。
韩荡叹了一口气,“想来,他的病又加重了吧?”
“人老了,唉……”稽粥看着碗里的酒,“难免,难免呢……”
“右贤王那里怎么样?”韩荡看着稽粥,问道。
稽粥摇了摇头,“不怎么样,整天各种小动作不断,拉帮结派,听说最近还勾搭上了月氏人……唉!”
稽粥那拿碗的手青筋暴起,而后哄的一声将其捏成了碎片。
“该死的月氏人,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把他们喂狼!”
韩荡对此并不意外,毕竟稽粥的母亲当初就是被月氏人偷袭杀害的,当时他才六岁。很明显,岁月并没有把这个王子心中的仇恨洗刷掉,反而越来越深。
“报仇可以,”韩荡说道,“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要伤及无辜。”
“哼,知道了!”
稽粥把酒倒的与碗平,而后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动了,那个更衣足有一个时辰的县主,可能觉得就那么一去不返有些不礼貌,居然是又掀开帘子回来了。
但刚一进帐,她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于是转身就要离去,不想却被稽粥给叫住了。
“弟妹别走了,留下看着韩贤弟吧,”稽粥瞥了韩荡两眼,笑道,“我想了想,也对,还是有你看着他喝酒最好,这样就算他醉了,也有人扶……”
陈昭极为温驯地微微一笑,道:“大哥多虑,小女子自当尽力。”
诚然,打心底里来说,陈昭是极不愿意回来的,毕竟她这么一位出身高贵且年轻貌美的县主小姐,却被一位番王如此羞辱,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但微微冷静过后,她还是回来了。
这位陈家小姐,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为大汉奉献一切,学的是周公之事,读的是屈子之书。
因此在这种时刻,尽管内心深处感到深深的屈辱,但陈昭更无法接受的是眼睁睁地看着韩荡倒向匈奴,就如百年前一般的典故,使另一名公孙鞅倒向自己的敌国。
二十年前,陈平为了大汉社稷,决议牺牲荥阳两千女子的姓命,如今,她的孙女为了大汉,不得不选择将自己压上了赌桌。
几人就这么一直边喝边聊到了晚上,随后,稽粥决意留两人在他的王帐过夜。
韩荡见其盛情难却,也只得答应。
但也许是想要故意戏弄一下这位大胆来到自己匈奴领地的县主,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帐篷依旧是只有一顶,且床也依旧只有一张。
不过稽粥毕竟是王子,相比于昨晚两人并排都躺不下的那小帐篷,稽粥借给他们的,那顶处于后营中的帐篷却是很大,足能容下数十人。
只是里面的陈设却着实让韩荡感到有些无奈,全部都是大红设计,红椅子,红帷幔,红褥子,红色长枕,甚至就连被子用的都是大红鸳鸯被,加上那随处可见的汉家风格,整一个就是婚房。
韩荡有理由怀疑,这房子完全就是自己那大哥故意命令下人布置的。
而见到这种陈设,陈昭也是头皮发麻,不过她倒也没有多为难,尽管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面对韩荡,尽管稽粥已经是搭好了戏台,写好了剧本,可依旧没必要按他的安排走。
没等到陈昭催,韩荡直接就从帐里又翻出了一套被褥,铺在了地上。
还像之前一样,打地铺。
自然,陈昭睡床,他睡地铺。
韩荡挥了挥手,把帐内声音封住,而后就和陈昭讲起了今天的详细经过及她不在时自己与稽粥的谈话内容。
“……所以你就该知道,我那大哥为什么这么对你了吧?”
“唉,我早该想到有这种情况发生的,”陈昭叹了口气,“也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啊!”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韩荡笑道,“我那大哥已经答应,给我们一匹白色良马了,明天你去挑一下就行了。”
“那样最好,“陈昭苦笑道。
也是,她的身份已经暴露,至少目前确实是不宜再在匈奴久待了,还是找到马早点离开的为好。
不过今天见到韩荡如此这般光景,她还是感到一丝疑虑。
她仰面望着帐篷的顶部的花纹,过了许久,道:“话说,匈奴对你那么好,你就真没想过投靠他们吗?“
“这个吗?”韩荡翻了个身,想了想,“也不能说没有,也不能说有。”
“可你是汉人啊?”
“汉人,汉人……”韩荡苦笑道,“可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应该就不能算是汉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