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韩荡打着哈欠,浪里八荡,披头散发拎着一个篮子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意外的,他昨晚又打了晚上的地铺,因为他坦白的时间太晚,人家匈奴人大多也都睡下,稽粥也腾不出什么帐篷来。
无奈下,他也只得命人把这待客帐篷地面给清理了下,让韩荡将就睡下。
韩荡倒也豁达,还自嘲道,“这也好,还有酒水……”
回到帐内,陈昭刚洗漱完毕,正在梳理秀发。
她这种级别的美人,化妆其实是没有多大意义的,甚至有时还会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故而陈昭多数都是要么不化妆,要么就是只画淡妆,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陈昭说到底还是一个刚过年方二八的如花少女。
因此,尽管陈昭不怎么化妆,但对自己的秀发却很珍惜,几乎每天都要仔细梳洗整理才好。
韩荡没有打扰她,也不想打扰她,而是悄悄地来到女子身后,默默地把篮子放下,转身就要离去。
昨晚没怎么睡好,他想补下觉。
结果不出意料地被陈昭就着镜子给看个正着。
“嗯,这么快回来了?”陈昭便整理头发,边满脸温柔地问道。
“对,”韩荡知会了一声,“回来了,这是给你带的饭,一会儿趁热吃了,我再去补会儿觉,那鬼地儿真不是睡觉的地方……。”
“等下,你刚吃过饭吧,吃完饭直接躺下不好,”陈昭看着镜子里的韩荡,微笑道,“这样,帮我梳下头,消消食。”
“别想!我要睡觉!”韩荡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
“别这样嘛,很快的,”陈昭笑道,“这样,昨晚的事情算我对不起你,好嘛,荡哥哥……”
韩荡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马站直,乖乖地拿起了梳子。
不能不承认,给陈昭梳头是一种享受,一来陈昭容貌美丽,本就使人感到愉悦,二来她的头发也是极好,浓密,柔顺,软嫩,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不过韩荡可没心思欣赏,他觉得无聊无比,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抛出了那个话题,
韩荡掏出那块玉圭,放在桌上,接着问道,“认识这玉圭上的字吗?”
“这个,不是岐山的岐字吗?”陈昭看了看,答道,“凤鸣岐山,天下归周,不就是这个岐吗?”
“对,”韩荡细细地梳理着陈昭那柔顺的发丝,“但它还代表了一个组织,一个已经有近六百年历史的组织……”
当初,幽王烽火戏诸侯,失去西周天下,其子平王见镐京残破,无奈东迁洛邑,是为东周。
由于西岐故地的丧失,周王室实力大损,诸侯国们开始蠢蠢欲动,为了震慑他们,平王于其登位的第二年,便与其麾下重臣,已经八十余岁的老臣方叔合议,决意成立一个秘密机构,以震慑天下诸侯,也就是这个岐的来历。
凤鸣岐山,天下归周。
五百余年内,岐确实是有效维护了东周的统治,无论是最初的周郑交质,襦葛之战,亦或是后来的王孙满退楚,秦武王绝膑都与这个岐密不可分。
“如此说来,这个岐还很厉害,可我为什么没听说过呢?”陈昭问道。
“那是因为他们做事一贯风格就是一尘不染,根本不留任何痕迹,所以五百余年间,甚至那些诸侯国都对这个组织不甚了解,加之始皇帝当初焚书,也把记录他们的机密文书全部化去,因此昭儿不了解这些很正常。”
“那你又为何懂这么多呢,难道……哎呦!”
韩荡弹了一下陈昭的脑袋,“想到那里去了,但也没错,我们确实同源。
你应该知道,战国时东周又一次分裂,导致西周国与东周国并立,而岐也分为了两部分,而我们沧海派就是东周国的那一部分,仅此而已。”
“可听你的语气,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如何好吧?”
“没办法,兄弟阋墙了,”韩荡拾起陈昭的一缕秀发,“当初东西二周分裂后,百年间理念发生了变化。东周国认为周王室已传八百余载,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该到了退出的时。而西周则比较偏执,认为这些都是那些家奴们不守礼法,一味想要复兴周王室。
而两国的理念最终也分别被我们沧海派和岐所继承。后来,东西二周相继为秦所灭,东周灭亡之际,末代国君文君选择殉国,临终让我们这一支解散,不愿离开的就归附道家,称为沧海派,由末代岐侯,也就是我们的老祖率领遁据沧海岛,轻易不得再参与诸国之事。
但西周国那里的岐,却走上了与我们完全相反的一条道路,他们在西周国太子熙的率领下,伺机复周,并在当年就搞出了沉船之事,让秦昭王的两个儿子喂了鱼……唉……”
“也算是一群孤忠之人了吧!”陈昭慨叹道。
“确实,我们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加之老祖几十年宦海浮沉,再无意入世,因此刚开始我们也并没有阻止他们,可是……”
“怎么了?”陈昭看着镜中的韩荡,关切地问道。
“他们思想越来越偏激,方式越来越疯狂,甚至不择手段,草菅人命!”韩荡紧了拳头,“最过分的一次,他们阴谋破坏郑国渠,水淹咸阳,还好被及时发现没有得逞!”
“这……”陈昭则皱起了眉头,确实,这有些太过分了,郑国渠她素有耳闻,可以说就是关中人民的饭碗,一旦毁坏,关中千里沃野将马上变成千里泽国,不知要有多少百姓葬身鱼腹,而且,还将永远变为荒蛮之地。
仅此一项,就可谓丧心病狂!
“没办法,”韩荡叹了口气,“他们如此行为,老祖也只无法再袖手旁观,于是便前去和他们谈判,但却被拒之门外。
由于天下只有我们知道他们的底细,无奈下,老祖只能宣布对岐开战,双方由此彻底撕破脸,兄弟阋墙,互相攻杀。
唉,陶菱当时跟我讲过,说他们墨家分裂,自相残杀了数十年……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苍生,在道和情之间,我们只能选择道……同室操戈啊!”
韩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由于岐侯,也就是老祖在我们这边,因此刚开始我们一直处于上风,尤其是秦灭六国,直接清除了岐的大部分势力,以至于直到楚汉相争时他们都没有缓过气来。
但二十二年前,也就是太祖灭项王那一年,老祖因年事已高坐化,失去了他的威慑,岐又一次猖狂了起来,一手挑起了臧荼反叛。
而我的师父沧海君,与陶菱的师父沧海岛主田柯得知消息,也无心再拖。于是率领我的五位师兄出击,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结束这场持续了近五十年的兄弟相残的惨剧。”
“成功了?”
“没有。”韩荡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