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夏,秋意渐浓。
我挎着小书包跑在那条沿河的小路上。
夜色正浓,月华不显。
我提着新的手电筒,借着明亮的光,脚下步伐飞快,双星鞋在灯光里,影影绰绰。
耳边的落叶开始在秋风里随意跳动,像是候鸟拍打的翅膀,又像是飞蛾扑向火光。
蚊虫在我的手电上追着我的步伐盘旋飞舞。
我,嘴上哼唱着那个年代从磁带里听到的流行音乐。
身体轻巧,健步如飞。
“初秋的天,冰冷的夜”
“回忆,慢慢袭来”
“真心的爱,就像落叶”
“为何却要分开”
“灰色的天,独自彷徨”
“城市的老地方”
“真的孤单,走过忧伤”
“心碎还要逞强”
“想为你披件外衣”
“天凉要爱惜自己”
“没有人比我更疼你”
歌声婉转,音色沉闷。
初二了,课业与意料之中的一样多。
而这条走了无数次回家的路,终究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我还在四处张望,留意着河边是否有什么可以抓到的小动物,野兔或者其他。
思绪便陷入了前不久的回忆。
哥哥在前不久的中考中,如约中榜,于是去了县城上高中了,虽然那个时候赵川中学也有着
赵川中学,但在我们当时那骄傲的眼光中,商南县的重点高中才是我们的目标。
我哥俩在初中时期常常听到父母的唠叨,要考上重点高中才能怎么怎么样。
于是,我们都很听话。
这几天我往返学校的脚步变得更加轻快了。
只因在前不久的暑假,家里换了机顶盒。
那是我和哥哥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东西了。
早在三年前家里购置第一件贵重物品时,我和哥哥就眼巴巴的,我们甚至当时还开了个家庭会议。
依稀记得,那是个下雨的周末。
父亲端了一碗早晨的玉米碜粥就着酸菜,坐在小板凳上吃着。
碗里的玉米碜子就着酸菜夹杂着深红色的豆腐乳在父亲筷子的搅拌下尚且冒着热气。
父亲吃了几口,停下筷子。
“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准备买一辆摩托车,这样没事的时候可以在镇上桥头跑出租,那些坐班车到赵川的人,再回家去隔壁镇子还有二三十里路,这样一次能整个块吧十几的钱,也不算少了”
我和哥哥埋头扒饭。
父亲又接着说,
“你哥俩晕车,到时候你俩上一中了,放假或者周末想回家了我骑摩托带你俩”。
听到这。
我和哥哥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扒饭的筷子。
嘴上尚且粘着些许的玉米碜,露出金黄的大牙,嘴都能笑道后脑勺了。
“买买买”
“买”
“最好是买摩托送家庭影院的,就是那种能唱歌的,我上学的时候,看桥头那家尚林摩托车行就很好呢”。
我也跟着呼应。
“买那种送机顶盒的也行”
父亲听了我哥俩的话,没有回应,认真扒饭。
饭后,我和哥哥洗碗。
父亲就去他们睡得屋子,翻箱倒柜了很久,拿了个包包就走了。
中午,父亲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车是隆鑫牌子的125L,车身通红,已经挂好了拍照,两个后视镜边上缠着红絮絮,俨然是一幅新车的模样。
我和哥哥在怀着期待中终究是失望了。
车屁股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用刹车绳捆绑的家庭影院,卡拉欧K、
有的只是梱得结结实实的两袋大米与一桶转基因大豆油。
两张落寞的脸勉强的挤出几丝笑意,赶忙跑过去围着摩托车。
“顶、礼、膜、拜”
后来,父亲就有时间去镇上跑摩的。
在下雨的时候,下雪的时候,打雷刮风的时候,我们做好了晚饭,心惊肉跳得期盼着父亲早日平安归来好一起享用晚餐。
于是机顶盒就这样泡汤了。
卡拉欧K,已经不再奢求了。
只是有些事情总是充满着惊喜与意外。
刚过去了我初一的那个盛夏,我和哥哥在河边玩水,那是刚发过洪水消退之后的滔河。
傍晚,我和哥哥洗完澡,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漫不经心。
河边的田埂上还倒伏着被洪水浸泡又被扶起,却又弯下腰的玉米杆。
突然,听到玉米地里有着些许的声响。
哥哥跑在前边,一马当先,却又小心翼翼。
定睛一看,
吓我俩一大跳。
那在玉米地发出响声的赫然是一只缓慢爬行的鳖。
只见那鳖筒体发出黄绿的颜色,甲胄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慢慢的用锋利的前爪扒拉在半倾倒的云米丛林中,想要越过田埂钻到河水中去。
我和哥哥对视一眼。
从我俩的双眼中互相理解了对方的贪婪与喜出望外。
二话不说,我俩拔腿就冲将过去。
大片大片的玉米杆在我哥俩那犹如猛兽般冲撞下再次倒扶在满是泥沙的田根上。
田埂里留下我俩箭步如飞的痕迹。
那大鳖听到了我哥俩冲将过去的脚步声似有警觉,突然停止了那笨拙的攀爬动作。
准备埋下头观察下情景。
就是在这缩头的那几秒里。
我和哥哥奔行将至。
哥哥一脚边踩在那坚硬却又湿滑的硬壳上,我也不含糊,就要下手一把将其按住抓起。
哥哥怒斥,
“小心它咬你”
我登时吓得一哆嗦,但手里的动作可一点也不慢。
抡起我的衣领子就拔下来我经常穿的水手服条纹破旧格子衫,就这么往鳖身上一罩,然后一个侧身扑将过去,将鳖包裹住。
大鳖也是收了惊吓,用那四只脚在泥地里疯狂扑通。
但我和哥哥岂是这憨货能够抵抗了。
不约片刻就用衣服把鳖包的严严实实,然后提溜着鳖的后腿。
穿过倒伏的玉米地,我的背上被锋利的玉米叶子割出了伤口。
但依旧难掩我们收获的喜悦。
回到家。
母亲看到我光着个背还被玉米叶划了几道伤口就要骂我,揍我呢。
我哥哥赶忙把我拦在身后。
“你看!!!妈,我俩捉了个鳖”
母亲突然愣住,从我哥哥手中接过来。
打开我那已经被鳖咬破了许多洞洞的衣服。
“咋了哇,真大的鳖呀,你俩还真行呢”
然后喜出望外。
然后就回家拿出脸盆接了半盆水,准备把鳖放进水里养着。
只是鳖在经过我母亲手的瞬间,奋力挣扎了起来,嗖的一下准备逃离。
好在我们都在厨房,听闻响声的母亲随手边抄了一个铁锨。
当头就是一铁锨,差点斩在大鳖的头上。
大鳖受到了惊吓,终究是缩起了头,一动不动。
那恍惚的一瞬间觉得从父亲身上透露出来的威猛感比山还重。
就好比当年挥舞那裁纸的炮刀那般从容。
又好比骑了几次摩托车由于腿脚不方便摔倒后那种扶起车时的吃力却很从容。
只是恍惚之间。
父亲已经抄起了大鳖丢在了盛了半杠水的水缸里。
自此我们家水缸里养了一头鳖。
养了大概是一个周的样子,实在没有想出来如何去处置这头鳖的方法。
鳖三斤2两,算是成年老鳖了。
我和哥哥母亲一致决定杀了吃肉,听说鳖肉大补。
父亲确实不一致,所以犹豫不决、
已是在那些犹豫不决的日子里,我和哥哥下河里捉鱼,抓螃蟹带回来丢在水缸里。
看着它一天天长大,直流口水。
但其实也就一天,没过多久,我和哥哥俩捉到鳖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村里。
上学的路上,还有着叔叔婶婶在那闲问。
“咋了哇,听说你俩捉了个三斤多的鳖,嘿嘿嘿,在哪捉的”
“河里”
“嘿,恁厉害嘞,那鳖杀了吃肉,美滴很”
“嗯”
然后我和哥哥就幻想着杀鳖取肉大补一番。
只是那天午休还没睡醒就被人吵醒了。
那是当时的队长,他跑到我们家里,嚷嚷着要买我哥俩的鳖。
看他抓着三斤多的鳖,两眼留着贪婪的口水。
心知,我哥俩这鳖怕是吃不到嘴了。
果然,队长开口了。
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那是农村喝酒划拳的数字,“陆”
父亲摇了摇头,
反手给了两个“陆”
我和哥哥两头雾水。
接着队长又比划了一个“八”
父亲还是摇头。
“八十不少了”
父亲还是不说话。
比划了一个“10”
终究,队长还是说了句。
“99吧”
父亲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
随后朝我和哥哥凝望。
没多说什么。
“卖吗”
我和哥哥擦了擦那即将留出眼角的口水,眼里满是失落与欣喜。
“卖!”
异口同声。
随后母亲便去他们住的屋子里翻箱倒柜,巴拉出来一个小盒子,从里边泛着绿黄色的纸币中抽出了一张五毛和一张两毛还有三张一毛的。
步伐轻快。
依依不舍,递出了零零凑凑的一块钱。
我们都十分不舍。
队长走后,
我们关门。
哈哈哈,发财了。
这种感觉要比捡钱还快乐。毕竟捡钱算是不劳而获。
但捡鳖可不算。
父亲把钱递在我手里。
我呆了呆,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零花钱,当然,过年的哥俩加起来的过手的压岁钱除外。
对,父亲这意思是零花钱吧。
我小心翼翼得问父亲。
“咋个意思,这是零花钱?”
父亲说,“这虽然是运气,也是你俩用双手得到的价值,你俩收着,买双好些或者买点辅导书”
我高兴的跳了起来,接过钱就给哥哥,满脸的欣喜止不住得在心底盘算这买些啥,这一百块可不算是小数目啊。
不对,是99块,真可恶。
随后边接着去午休。
睡梦里仿佛我和哥哥都在床上高兴的翻滚,夹着被子的腿在床铺上扭曲着,像个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