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话,背靠篮球架的纳兰流不由得内心一紧。
前一刻,丰儒的话题围绕着他时,所有人眼巴巴的看热闹,令纳兰流感觉很不自在,站在一旁不搭腔也是想将自己置身事外,同时,他也没有把丰儒的话当真。
不过,无风不起浪,纳兰流的内心还是忍不住偷偷盘算,万一待会儿颜梦玦真的把水给带过来,并且指明说要送给他,该怎么应付那种尴尬的场面。
再说,现在围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届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乱子呢,一群大嘴巴起哄肯定是免不了。
这些也只是内心短暂的臆想画面。
当然,听到颜梦玦给他买水这样的话,内心的窃喜亦是不可否认。
然而,余子辰这话一出,纳兰流的心脏突然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抓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她要走了?要去大洋彼岸!
这个消息华莹雪曾在半个月前提醒过他,说颜梦玦不参加高考了,直接去大洋彼岸,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
明天就离开,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吗。
颜梦玦的优秀毋庸置疑,家境殷实,她需要更广阔的天空,去大洋彼岸学习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本该属于她璀璨的未来。
纳兰流暗自偷偷把她藏进心里,也清楚两人之间各个方面的差距,喜欢她是不可否认,可他从来没有打算要奢求什么,可再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却莫名的感到有种强烈的不舍,居然一时间难以接受,宛如一下子就要失去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她走了之后,在校园里就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的身影,希冀两人能走到一起的那一丝渺茫希望也将荡然无存。
他难以抑制此时的难过,一股莫名的伤感犹如流水,无声涌上心头。
“你们两个在校园里好歹也算是大人物,这样取笑我一个无名小卒,似乎不太妥,我和学姐都没有见过几次面,还送水、道别,合伙编造校园爱情故事呢。”纳兰流将内心的情绪隐藏起来,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似的,语气很随意,不带任何嫌隙,给人的感觉似乎他跟丰儒、余子辰两人相识很久的样子,不称兄道弟也差不多了。
“今天玩的很尽兴,希望在你们高考前还有较量的机会。”纳兰流仰起头,将瓶子里剩下的水一口喝完,收起靠在篮球架的脊背,看向苏小逸,说道:“别一副坐如针毯的样子,拖累不了你,走了。”
苏小逸一屁股蹦起来,早就坐不住了,一开始从丰儒那里听到萧思思这个名字,他就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实在不希望见到那只母刺猬。
跟苏小逸黏在一起那么久,纳兰流自是知道一些相关内情的。
苏小逸和萧思思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据说还定了娃娃亲,平日苏小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一个萧思思死缠烂打,还动不动扬起不大的拳头锤他眼角,只要两人见面,隔三差五苏小逸都会眼角青一块紫一块,好不凄惨。
“今天胜负未定,咱们择日再战,兄弟们,收队,回家洗洗睡。”苏小逸先是在丰儒等人面前给自己找回场子,而后一声吆喝,叫上自家的好兄弟,跟上即将走远的纳兰流。
纳兰流着实打心里有点担心颜梦玦会真的出现,说完话转身就走,很干脆,与其说是逃避,倒不如说有自知之明。
关于丰儒所说的颜梦玦将照片夹在课本里,而今又要买水什么的,如果这些都是实情,纳兰流着实有些感到受宠若惊,同时也不明白颜梦玦为什么会对他上心。
但有一点纳兰流很清楚,自己和颜梦玦不会存在一丝未来,他永远跟不上她的脚步,所有的美好只不过是臆想,内心的一场梦,到头来不过都是镜花水月。
明天,属于他的最后一份温柔也将远离而去,且,那一份温柔还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予以定义。
两人之间不会存在并肩而行的画面,不同的生活轨迹不会让他们走到一起,结局已然注定,没有必要让这临别一面成为两人未来的涟漪,无需在这个关节骨相见。
纳兰流转身离开的同一时间,操场外,一颗高大繁茂的榕树下,颜梦玦双手捧着一瓶淡盐水,整个人宛如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扎根了一般,定定的站着一动不动,身段修长,贝齿咬在红润的下瓣嘴唇上,神色挣扎,远远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一向骄傲自信如她,此时此刻,却提不起一丝勇气让自己上前半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与自己越拉越远。
难道就这样无声的错开了吗?
这一别,也许再难相见,目送的这一眼,也许是见到他的最后一眼了吧!
可是,他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呢?哪怕匆匆一眼也好。
萧思思气不打一处,从颜梦玦身后的绿茵草坪快步走出来,满脸都是咬人的神色,好不焦急,怎么拉颜梦玦都拉不动,心中不断责骂那混蛋小子多等一点时间再走是不是投胎不圆满。
萧思思不管颜梦玦了,往前跑了几步,大着嗓子大喊道:“苏小逸,你给我站住。”
一声尖锐的声音覆盖整片篮球场,附近路过的学生听到后都为之侧目,苏小逸抬起的脚步果然一下子停在半空,落不下来,一动不敢动,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然而,这一次萧思思真的不是要找他的麻烦,君子之意不在酒。如果纳兰流听到声音后回头,肯定一眼就能看到榕树下委屈巴巴的傻姑娘。
萧思思尖锐的声音传来的同一时间,纳兰流的手腕恰好被追上来的丰儒狠狠攥住,让他不能再往前一步。
纳兰流背对丰儒,神色冷峻,两人一下子陷入对立的情境之中,看上去宛如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
“放手。”纳兰流没有回头,声音微冷,知道身后拦着他的人是丰儒,不想动用蛮力与对方彻底闹僵,开口让其主动撒手。
同时,纳兰流也听到了萧思思的话,也就代表着颜梦玦真的来了,丰儒没有说谎。
说到底,纳兰流自认没有勇气回头面对既是偷偷喜欢又是没有几面之缘的颜梦玦,更没有信心应付这种需要道别的突兀场面。
“今天虽然是苏小逸挑事在先,但我认你这个朋友,在某种层面上,我们是竞争对手,我本不愿拦着你,但如果你就这样逃避,是在辜负她主动在先的勇气,现在她就在你身后看着你走。”丰儒沉声说完,直接甩开纳兰流的臂膀,转身大步走开。
来到篮球架下,丰儒简单的对旁边的几人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和余子辰在内的所有高三学生收拾篮球场上的残局,准备最后的散场。
苏小逸等人也没有离去,所有人都在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纳兰流,纵是平时经常打闹,无话不谈,此时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这一刻,纳兰流感觉这个世界很安静,也很沉重,种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最终,他没有做到无动于衷。
纳兰流侧过身体,回头的同时目光巡视而去,而后与站在榕树下不敢上前的颜梦玦无声的远远对视。
迎着对方转身而来的目光,颜梦玦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感到心慌意乱,双手下意识的将水瓶握紧了几分。不过她的外表显得很镇定,展开笑颜,回以一个落落大方的微笑。
颜梦玦没有退避,也没有上前,亭亭玉立,静静站在榕树下,明眸清澈,望向站在阳光下的纳兰流。
两人远远互望,下午的阳光打在纳兰流颀长的身体上,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
随着影子移动,而后消失在阳光里,纳兰流拖着万千心绪,主动上前,走近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