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捕快四人让伙计们叫了辆马车送回各自的家,他们喝的伶仃大醉有的还吐了,身上一股浑浊的怪味,文鸥实在不想碰。
文鸥带着洁思道士租了酒楼后身的一个小院,从褡裢里撕扒出一锭银子挂在了酒楼的账上。
小院家具齐全还有水井文鸥和洁思都很满意,但文鸥还是吩咐店里带路的伙计把被褥都被换成新的。
“对了,再给我们一人买身衣服,要缎面的。”
洁思道士劝道:“咱们可能在这住不了几天,特意买新被褥和衣服这是不是过于铺张了。”
文鸥摇头笑道:“你可知这是哪里?”
洁思道士说:“我知道,朱仙镇啊。”
文鸥点头道:“是啊朱仙镇,交通要道有名的很啊。”
住在这,他不想用旧东西。
说完文鸥转身就进了东厢房,并头也不回的道:“你住西面,一会送被褥的来了你接一下,我太累了不想动。”
城南,六文崇家,一个鬼祟的身影翻墙进了院里。
六文崇等候此人多时了,听见动静立刻查看,果然是他。
“大哥查清楚了,这是真正的金猪啊!”
那人进了院子看到六文崇就忍不住开口说道:“那肥羊带着马六他们去了李家酒楼吃的饭,上了二楼要了十六道大菜……”
六文崇听了忍不住骂道:“就凭那姓马的也配吃?!”
他小弟接着说:“不但吃饭,还喝了酒。不但喝酒,他们还叫了妓!”
六文崇瞪大了眼睛图口而出:“他们也配叫妓?!”
小弟眼睛发光,忍不住舔着嘴唇说道:“唱曲的,唱了一个多时辰呢就是前段时间东京来的吹箫的文老头那俩娟儿。”
六文崇问道:“还干嘛了?”
小弟道:“他们还叫了按摩,最后坐马车回家了。”
“回家了?!”
六文崇忽的站了起来。
小弟赶忙道:“送马六他们回家了,他们喝成了醉猫一样。”
六文崇问:“那个人呢?”
小弟道:“那人和那个道士租了李家酒楼后面的宅子,整整压了十两银子在酒楼账上!”
六文崇紧忙问:“看清楚银子从哪拿的了吗?是不是他肩上的褡裢里?”
小弟道:“就是褡裢里,他把褡裢上面撕了个洞,那银子就是从里面掏出来的。”
六文崇瞪大了眼睛望着天失神了,他可是知道那褡裢最少有三十五斤重,那就是五百两银子啊!
五百两啊!
六文崇呼吸急促,一时站不稳跌坐在了长条凳上。
屋子里的女人看到了六文崇的样子,担忧的问道:“当家的你怎么了?”
六文崇木然的摆了下手,然后胳膊又软绵绵的垂了下来,仍然陷入了幻想之中。
那是五百两啊,自家的这个院子整个卖了,卖个最高价,那也不过五十两啊!
他如果干了这一票,那一辈子吃喝都不愁了!
想到这,六文崇眼睛冒起了火一样的光芒,直接对小弟吩咐道:“你去找展家兄弟还有刘三他们,我去找船上那几个,一会到老地方汇合,告诉他们,有大买卖!”
小弟知道展家兄弟和刘三都是狠人不太想去,支支吾吾的道:“他们不来怎么办?”
六文崇道:“就说我说的,不来是他们的损失!”
小弟患得患失的又翻墙走了,他明白六文崇这是不打算继续干老本行做小贼头了,他要杀人越货做大贼!
可是自己怎么办啊?自己家双亲均在,兄弟姊妹五个一个不少都是在左近生活,自己真的有必要参与进来吗?
一路患得患失的小弟不知何时已来到展家兄弟藏身的地方,叹了口气,正了正精神开始拜门庭。
而六文崇见小弟走了,没有第一时间出门,而是先和家里人吩咐说自己要干一桩大买卖,让她们先去孩子舅舅家住几天,到时候自己会叫人找她们的。
女人一听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自古就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嫁了个什么人她早知道了,于是二话不说收拾行李。
六文崇看着女人收拾行李的麻利劲不禁嘴角含笑,第一步很顺利。
所谓万事开头难,做贼的也有讲究,六文崇他们就讲究干买卖要开业大吉顺风顺水,一定要踏好第一步,第一步不顺就要考虑这买卖是不是应该收手,如果还有波折立刻收手绝不再犯。
还好,今日不管是踩点还是让婆娘回家,都很顺利。
既然如此,那么今天晚上的买卖一定也会顺利!
刘三是个使双刀的精瘦矮子,他本是东京逍遥窟的一个洞主,半年前被殿前都指挥司禁军赶了出来,几经辗转,最后来到了朱仙镇外的山上落了脚,平常三个兄弟做一些拦路抢劫的活计。
这三个兄弟只有一个是他从东京带出来的,另外两个都是碰巧入伙的。
刘三他从来就没想过干土匪,一直想着有机会重回东京,可是东京的地盘现如今早被重新瓜分了个干净,他做了那么多肮脏事,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但由于专业不对口,并且不敢在大道上拦路,业绩始终拿不出手,若不是周围同行衬托,新收的这俩兄弟早就跑了。
但三天饿两天,没事吃草根的日子他实在过够了!
他最近一直想去南方城市闯闯,但南方路途遥远,遍地强莽,他这种盲流若过去,是什么下场真不好说。三番五次的和兄弟们聊过后,统一了思想,先搞钱。
而今天,朱仙镇的六文崇的小弟带着消息上了山来,告诉他们山下镇子里有大买卖。
六文崇这家伙他们都认识,朱仙镇本地的贼头,向来是有口皆碑。
那他们还能怎么着?自然是倾巢出动蹦着高的往朱仙镇赶喽,生怕走慢了钱就挣少了。
天黑了,刘三带着兄弟们来到了约定的地方……朱仙镇水道上游三里处的芦苇荡里,刚来就被这的阵仗惊呆了。
谁能想到不到巴掌大的小小的一块草丛里竟然挤进来了三十多号人!
一眼看过去,一帮人眼睛都像是吃不饱饭的恶狼泛着绿光的。
刘三辨认了一下,能认出来的就两帮人,一帮是地头蛇六文崇的人,一帮是在附近山道上做无本买卖的同行。
“六哥,怎么这么多人啊?”
刘三对着六文崇打了个招呼,但一只手始终虚握着腰后的刀柄,人也有意无意的往同行们身边凑了过去。
六文崇也没想到能聚这么多人,他本来计划最多就叫个十人赚个百多两银子,哪成想一下子来了四十号人,这么多人分钱都不好分。
但是……
六文崇眼睛看向边上的展家兄弟,这里面有十来人是他们带来的,若不是他们多带了人,他也不会把周边一些认识的流寇也叫上了,不然不会这么多人。
展家兄弟也有苦难言,之前他们放了风点名要一个小道士随身带的东西,没想到被最近声名鹊起的钱串子搞到了手。本来是好事,他们也可以高高兴兴的拿着五贯钱的中介费潇洒好一阵,可谁知道钱串子是俩个人,而其中一人失手被抓了。
大的那个钱串子立刻逼着二人想办法救他弟弟,他们正商量呢,六文崇的小弟却拜门说有大买卖要做,钱串子于是顺理成章的要求加入。
二人没办法也就同意了,谁知道钱串子说准备准备,结果带了十来个眼睛冒光的流民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跟来了!在行当里,这是犯忌讳的!就像人家请你吃饭,你却带着群陌生人来蹭席,翻脸打起来都是轻的!
二人不禁幽怨的看向钱串子。
众人也纷纷看向了站在中间的钱串子。
这一刻钱串子成了众人的中心。
钱串子见此也不虚,直接面巾一翻露出自己老农一样的真容,上前拱手打了个圈说道:“有人可能不认识我,兄弟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在下孟冲,有个花名钱串子。”
做飞贼的露了脸,这可是他们这行当里最忌讳的事,立刻有人惊觉今晚的买卖恐怕要捅破天了!
说到这里钱串子孟冲顿了一下,给了群贼一点反应时间后,继续说:“在下遇到了点难处,昨个我和舍弟做了笔四十贯的买卖,谁知道终日打眼今朝被雁啄了眼,舍弟不小心被抓了,现在被关在朱仙镇的衙门里,我舔着脸想请众英雄帮帮忙,帮我救出舍弟,四十贯我一文不要,都赠给在座英雄!”
刘三眼睛亮了,细一思索明白了原委,不禁给了六文崇一个你干得不错的眼神。他以为大买卖就是指这个,但还是狐疑道:“你说四十贯就四十贯,谁能证明?”
展家兄弟中的老大展飞无奈站了出来说道:“我能证明,东西在我家,送钱的明天就到。”
接下来展家兄弟介绍了自己带来的人,六文崇也挨个介绍起了自己这面的人,他现在有了新计划,他准备独吞五百两!
但介绍到河上那伙人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原来这伙人换了头领。
六文崇问道:“敢问现在支杆子的是哪位英雄?”
一个黑漆漆的矮胖子站了出来,若没仔细看,他就像刚刚被黑夜生出来的一个样。
黑汉子道:“是我,凭空起浪!”
六文崇不禁惊呼道:“你是凭空起浪!”
凭空起浪,这阵子东京周围最出彩的黑道大豪,无他,只因其截了运饷军船!
六文崇疑惑道:“你不是泼天富贵已到手了吗?”
既然富贵到手,何必铤而走险?
凭空起浪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不过他长得黑又是在黑天,愣是没人看出来他变了脸色。
凭空起浪一挥手道:“今天只谈朱仙镇!”
散兵游勇以六文崇为首,河上的以凭空起浪为首,单帮的以刘三为首,都已想到,群贼毕至之时,打家劫舍之日!
一群狼聚在一起怎会去吃屎呢。
然后互相之间大量了片刻知道都非庸才也就全都有了信心,几个头头脑脑的立刻开始商定行动计划,喽啰小弟们抱着胳膊等着老大们最后的决议。
最后决定先劫狱,劫狱之后做什么各凭本事!
最后还是河上干无本买卖的头头凭空起浪问道:“几时动手?”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朱仙镇各种守卫现在也就百来人,落到牢房不过五六人,这一票完全干得。
而且这群积年老贼们很有默契的没提一件事,那就是劫完大牢后的趁火打劫、杀人越货!
在这个二三十人就敢造反的年头,他们这四十来号悍匪进到朱仙镇这等繁华之地怎么可能只劫狱?只不过没有人挑明而已,现在不挑明,头头就是钱串子孟冲,他们也只是帮凶。
若挑明了,那他们就是造反!特们都是主谋。
于是众人都看向了孟冲。
钱串子孟冲眼神坚定,现在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为免夜长梦多当机立断的沉声道:“就现在!”
几个贼头互相一点头,纷纷坐上船,趁着夜色驶向朱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