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偷走了我们的光阴。当第二个万物复苏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试着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我小心的试探着,那种想却又不敢的心情十分的煎熬。我一次次坐下,又一次次努力的扶着墙站起来。我学着父母走路的模样,试探着迈步,终于我成功了,就这样一步,一步,我蹒跚的扶着墙走了起来。父母的眼中难以掩饰的激动,激动中还潜藏着一丝担忧与哀愁。这一刻对姐姐的亏欠之情在父母的心里再一次加深,因为姐姐到现在为止还不会走路。并不是姐姐天生如此,也不是姐姐笨,更多的或许是因为我的出生,姐姐过早的断奶,营养不良造成的。
父母眼中的愧疚日益渐增。记得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在姐姐出生七个月后,我不经意间住进了母亲的身体。那时的医疗水平有限,而且没有那么多的限制,对于医学诊断男孩女孩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发现我的到来时,父母本想将我扼杀,可是检查的时候,医生告诉是男孩,父母为难了。因为他们也想要个儿子,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父母决定留下我,父母担心扼杀我后再没有机会要个儿子。那时的姐姐才七个月,还在吃奶,这样会对母亲的身体造成一些生理反应,担心伤害到我,无奈之下,父母决定给姐姐断奶。那时的生活是拮据的,也可以说十分的贫穷。往往就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而且主要的粮食全都是粗粮为主,苞米面,小米粥,姐姐就是靠着这些在维持着自己生存的权力。大米是稀罕产物,至于白面偶尔会吃上一次,母亲会给姐姐做疙瘩汤,疙瘩大的就像我们现在吃的汤圆,那时的姐姐还没怎么长牙,咀嚼对于她来说太难了,也做不到,每一次吃疙瘩汤都是放进嘴里直接咽下。就这样,姐姐艰难的挣扎,委屈求存,是我剥夺了她本该享受的幸福。
天真的我无忧无虑的成长着,并没有意识到这被我巧取的幸福是如何的珍贵。当年轮走过一轮的时候,我已经能够自主的蹒跚的走起路来,然而姐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父母也慌了神,生怕姐姐会一辈子这样,为了能够让姐姐尽快的走路,父母对姐姐开始了残酷的训练。每天清晨开始到傍晚结束,这土砌的屋子就像人间炼狱,时而鼓励声不断,时而焦急的怒吼,时而恐惧的哭泣,时而痛苦的哀嚎……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因焦急而逐渐暴躁的母亲,再看看被母亲的暴躁吓得瘫坐在地的姐姐,渐渐的我竟开始埋怨起了姐姐,我认为是因为她的蠢笨才导致的这种局面,完全忽略了她的不足是因为我的掠夺而引起的。生活需要继续,时间不会停滞。这种状态一直在持续,不断重复的上演,而我也变得麻木,从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无所谓,甚至于我能不受这种氛围的影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是姐姐却没有这么幸运,或许是每天重复的训练,恐吓,姐姐每天睡梦中会抖动,身体也在一天天的消瘦。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绝望,不知所措。但是眉宇间的倔强却像宣告着自己的不甘。
转眼间,对姐姐的训练持续了月余之久,但是姐姐的双腿仍然不受自己支配,姐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的焦虑令姐姐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小问题。有一天姐姐在训练的时候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哭的撕心裂肺,这一幕猝不及防,母亲也摸不着头脑。以为又是过于严苛导致姐姐的情绪崩溃。训练暂时结束,母亲不停的安慰着姐姐,可是不管再怎么样,姐姐始终是停不下来,母亲狐疑的问着姐姐:哪里不舒服?姐姐只是含糊的说着疼,手还不停的怕打着自己的屁股,母亲将姐姐翻过来发现,或许是长时间的训练,导致姐姐精神过度紧张,大便干燥,导致无法正常排便,屁股上有一截干干的粪便,排不出,收不回,就这样在屁股上,撑的屁股都泛红了。一时间母亲也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了。后来祖外婆过来说了几个民用偏方帮着母亲一起想办法,姐姐终于是把大便排了出来,又过了很久姐姐才止住哭声,或许是力气用尽了,姐姐在哽噎中睡了过去,看着他不断抽动的身体,额间滑落的汗珠,她是真的脱力了。
姐姐就这样沉沉地睡着,祖外婆看着姐姐,又看了看母亲,深深的叹着气说:不要逼得太紧,别把孩子逼坏了。母亲手抚着睡梦中的姐姐,眼底的水雾在升腾,良久,母亲也哀怨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真的怕孩子这辈子就真的这样站不起来了。两行清泪划过她那带着疲惫的脸颊。就这样整整一个下午,姐姐睡得很沉,也许是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宁静,竟一时有些不适应。我在炕上玩着,时不时的假装不小心碰到姐姐,只希望她能快点醒来和我一起玩耍。
残阳的余辉挥洒在大地之上,白昼走向它的终点,黑夜即将到来的时候,姐姐醒了过来,我愣愣地望着她,看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不自觉的伸出小手去给她擦,她笑了笑,伸出小手摸了摸我的头,这一刻,两个幼小的灵魂在不停的撞击,演奏出世界最美的乐章。
当最后一缕光亮被黑暗吞噬的时候,破旧的大门处,出现了一个悬浮的红点,还有似乎是铁链发出的声音,红点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当红点停在窗前的那一刻,我的心好似停止一般,我傻傻的看着外面,低沉的声音想起:我回来了,声音中带着疲惫。原来是父亲回来了,母亲走上前去,眼含泪花的在父亲身前说着什么,当父亲听完后转身走了出去,母亲痴痴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过了一会,父亲回来了,他走到厨房将一包东西交给母亲,开心的像个孩子。父亲回到屋内,看着我和姐姐,似乎忘记了一天的疲惫,傻傻的笑了起来,姐姐爬到了父亲身上,用额头蹭着父亲那略带胡渣子的下巴,画面是那样的温馨。
昏黄的灯光透着柔和,在一片欢笑声中母亲做好了晚餐,这一次是我从没见过的,条状的面食,一缕细面,半碗清汤,零星的点缀着几滴油花,而这份特殊的食物仅仅给了姐姐,我呆呆地看着,嘴角有唾液流出。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进入门窗的时候,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耳边响起了母亲和姐姐训练的声音,这一次却出奇的全都是鼓励,没有焦躁的嘶吼,也没有胆怯的啼哭,我很好奇,悄悄地探头去看,只见姐姐在尝试的迈着步子,虽然很慢很吃力,但是她真的在用心的做。姐姐的额头已经被汗水覆盖,可见她是多么的努力。就这样经过长达两个多月的训练姐姐也终于可以自主的站立行走了,或许是姐姐压抑的太久了,才走了没几天竟然能快步跑几下了,也或许是训练的结果,又或许是姐姐心底的那份不甘,更或许是母亲的坚持打动上苍,这一切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被我掠夺了成长资源的姐姐终于可以和我一起并肩前行了,我们手拉着手,任由落日将身影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