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到鸿京之后,虞宁的情况一天比一天要糟糕,尤其是在刘淞真正向权贵们索要到粮食,并把这件事的责任推到他身上之后。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刘淞只是在推卸责任,他自己心中肯定也是赞同这个做法,但他们正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作为皇帝的刘淞。
现在刘淞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那自然是刚刚好,因此,虞宁一个人成为了公共的出气包,承受了他们大多数仇恨,
为了供应六万大军出征,这些人所付出的粮食可是一笔惊人的数目,不知道要加紧剥削多少年才有可能挣回怎么多的粮食。
现在虞宁几乎闭门不出,哪怕是出门,都只会走后门,从小路出去,还会尽量避免自己身份的暴露,免得被权贵的人给堵住。
这不是杞人忧天,他前几日出门的时候,即使知道有不少人对自己怀恨在心,自认为已经足够小心,但依旧还是被人掩饰身份给打了一顿。
幸好,那些人还有理智,知道不能在鸿京杀死虞宁这种重臣,否则虞宁恐怕已经命丧当场了。
即便如此,虞宁还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从此以后,他就深居简出,但那些人虽然没有派人擅闯进去,也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现在虞宁府邸之外每天都有不少人在外面辱骂他,甚至是向里面泼粪,以此来压迫他。不仅如此,他们还团团围住了整个虞府,不允许任何人的进出。
同时,市井之中已经开始流传有关虞宁的传言,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无不是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三人成虎,很快就有不少人相信着这种不实的流言。
仅仅几天的时间,虞宁本身极好的风评就已经下降了不少,可想而知,任由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未来必然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对于一个看重个人名声的文臣来说,这件事绝对是极为严重,不过虞宁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如今也没太过意外。
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虞宁现在后悔,甚至向那些人求饶,早已可以算是死仇的他们之间也不存在和解的可能,所以他本身的心态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此时左丘录的亲信来到了虞府,看到围在虞府外面一圈又一圈的人墙,面露难色。
能光明正大呆在这里的,身后都有着身份不弱的权贵撑腰,这些人可未必会给左丘录这个丞相面子,放自己过去。
不过,他咬了咬牙,自己毕竟是丞相府的人,身后代表的是丞相,无论如何,还是要试试的。而且这是左丘录亲自交给他的任务,没完成必然会有惩罚,总不能直接放弃吧。
于是他径直走上前去,报上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自己是奉丞相的命令前来的。
不出所料,有人忌惮左丘录的权势,让开了道路;有人大惊失色,但没有立即退让,而是要先去禀告自己身后的人;也有的人不屑一顾,表示丞相的命令与自己无关。
“想要进去,还是让丞相自己来吧。”
一个看起来极为壮硕的人因为自己身后的权贵和左丘录并不对付,所以此时得罪眼前的人并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直接赶走了对方。
左丘录的亲信还想再次争取一番,就被其他人给排挤了出去,不给他任何靠近虞府的机会,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了左丘府,把自己的遭遇如实相告。
“混账!”
听完自己亲信的描述,左丘录随即大怒。他是知道虞府这几日被包围的,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威望竟然变得这么低了,连一个仆人都敢公开反对他。
原本他的威信的确不高,甚至在宋国历代的丞相中完全可以说是倒数第一的有力竞争者。
在权势上,他被刘淞所限制,稍有地位的人都知道他的情况,因此并不会畏惧他;在名声上,他被称作是谄媚君主的一代奸臣,很多自认清高的人更是公然和他叫板。
然而即便如此,他好歹还是宋国的丞相,原本左丘录所说的话依旧具有着不弱的效力,很少有人敢公开抵制,现在却连这样一些人都威慑不到了。
左丘录心知,他是和刘淞绑定在一起的,自己威望的下降和刘淞本人的威望降低离不开干系。
经过连番的战败,加上他对张恩民错误的信任,刘淞本人继承于先帝的威望已经逐渐下降。在这一点上,刘淞所做出的最为错误的事就是把锅全部甩给了虞宁。
在明眼人眼中,这是刘淞畏惧了这些权贵的表现,和有着大魄力的先帝不同,他不敢直面这么多人同时施加的压力,先前的刚愎自用现在也变成了外强中干。
刘淞退让了一小步,这些权贵知道了他的软弱之处,自然不会像过去那样和畏惧先帝一般去畏惧他,毕竟一个是真的敢顶着所有人的压力重罚他们,一个却会被他们的联手给恐吓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权势依附于刘淞的左丘录自然也不再被这些人和先前一样敬畏,甚至相较于刘淞,他所受到的影响还要更大。
刘淞毕竟还有着皇帝的名头,绝大部分的军权,和先帝的遗泽,再加上敢强行征粮的魄力,万一被惹怒,抄上一两个权贵的家还是轻轻松松。
左丘录则不同,他的能力虽然不弱,但也仅仅是不弱罢了,宋国能力比他要强的文臣不下于五指之数。离开了刘淞,他连丞相的位置都不可能坐稳。
经过这一次,很多人看出来了,左丘录和先帝时期的宋相所拥有的权势完全是天壤之别,就算他再怎么愤怒,没有得到刘淞的允许,也无法对他们这些人造成什么威胁,自然也不会在意得罪他了。
正是知道了这一点,在短暂地愤怒之后,左丘录让面前的亲信离开,有些颓然地低下了头,他确实是没有办法,即使能轻松处理虞府外那些对他不敬的人,也无法制止这种情况的蔓延。
这一刻,左丘录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劝说刘淞保住虞宁,即使他清楚自己劝说了也没什么用处,当时的刘淞并不会听从自己的意见。
“罢了。”
左丘录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他开始后悔又能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帮刘淞挽回失去的皇威,以此来让自己的威望重新上涨。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应当去思考的事,目前必须是先去一趟虞府,以及惩罚一番外围那些大放厥词的人,免得自己的威信再次降低。
不久之后,左丘录从马车中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层层包围住虞府的人墙。
他轻哼了一声,面露不喜,不管怎么说,这些人这样做也是目无法纪的表现,即便刘淞已经默许,所打的依旧是宋国的脸。
“你们在干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样的情况,但左丘录不能表现出来,而是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这是……”
看到眼前这个身着华服,气势逼人的老人,包围虞府的众人虽说并不认识,但这不妨碍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达官显贵,地位说不定比他们背后的人还高。
“这位大人,我是……”
有人立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真的以为是左丘录不知道实情,想要向他解释。
此时人群中却发出阵阵惊呼,左丘录没有刻意做过掩饰,这么多人中还是有人可以认出他的,很快他的身份就在这些人中传开。
刚刚还在嘲笑左丘录亲信乃至于左丘录本人的人此时瑟瑟发抖,面色灰暗,他们实在没想过作为宋国的丞相,左丘录真的会亲自到场。
“完了……”
这一刻,他们只能期待着左丘录不要记仇,只是来找虞宁的,否则在他们的主子不在场的情况下,左丘录想要对他们做什么根本就无人能阻止。
可惜,他们的期待落空了,在走进虞府之前,左丘录决定先惩戒一番那几个公开对自己不敬的人。
在亲信的指认之下,左丘录没有为难那些让开道路或是要向主子禀报的人,只找出了那几个为难自己亲信的人。
左丘录带过来的人很轻松就让这些人失去反抗的能力,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不敢过分反抗。不用左丘录多说什么,他的下人就拉走了这些人,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随后,左丘录没有关注其他的人,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他顺着这些人自觉让出的道路走进了虞府,见到了面色憔悴的虞宁。
“丞相……”
虞宁抬起头,猛地看向左丘录,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和左丘录上一次单独交谈时的自信,仅仅几日时间,他整个人的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让几日前的虞宁看到现在的他,恐怕都不敢相信这是他自己。
左丘录看到这个自己所看好的年轻人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不仅暗中叹息了一声,心底有些痛惜,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虞大人……你可曾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