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在父母家里吃顿团圆饭,气氛却诡异的可怕。一开始嫂嫂还能硬着头皮,插科打诨的说两句,但随着周雅欣始终缄口不语,其余人都不知道再如何挑起话头。
吃了不到十分钟,周雅欣就带着女儿下桌回了房间。
看着紧闭的房门,老父亲叹了口气,随即也放下碗筷坐到沙发上。
母亲铁青着脸一动不动,手里的筷子在微微颤抖。
做哥哥的失去了往日趾高气扬的姿态,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白饭。
啪……嫂嫂无意再忍让下去,将筷子狠狠拍到桌上,嗖的一下站起身,冷冷道:“爷爷奶奶放着孙子不管,整天围着外孙女转。呵呵,是看我这个做媳妇的好欺负对吧?那些难听的话我也懒得说,今天我就搬回娘家去住,你们一家人爱怎么折腾就折腾去吧,恕不奉陪!”
嫂嫂摔门而出,哥哥立刻起身追了出去,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周雅欣抱着女儿坐在床边,将女儿的脑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房间的隔音不好,嫂嫂的话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嫂嫂说得没错,爸妈为了照顾外孙女,连孙子都顾不上。可这能怨她吗?
她们兄妹俩是留守儿童,爸妈整年都在外地打工,家里除了哥哥连个大人都没有。
爸妈不再身边,她不敢给爸妈打电话,因为大人只要她听老师的话。
她更不敢告诉陌生人。
妈妈带着她去医院做检查。
十几年前的县城小医院,医疗水平不高,医生倒也没有乱说,却封死了小女孩最后的退路。
周雅欣不想生孩子,可既然生下来了就是她的骨肉,而且是她这辈子唯一的骨肉。(因为难产导致她失去了继续生育的能力)
她能怎么办,把女儿拿去送人吗?她打死也不愿意,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可能送给别人,最后只能由父母帮着她带女儿。
爸妈的确为外孙女操了很多心,比为孙子做的多得多,嫂子刚才说的那些话并不算过分,何况人家没说更难听的话,还算顾及了她们一家人的脸面。
父母自知理亏,这些年连重话都不敢在儿媳妇面前说一句,今天这种情况下就更不敢对儿媳妇说什么了。
但这不是周雅欣造成的,她至始至终都是受害者,而今一家人却全都来逼她去求仇人,她做不到。
哗哗哗……一桌子的碗筷瓢盆被掀翻到地上,接着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父母坐在客厅相对无言,周雅欣在床边把女儿抱得更紧。
这个柔弱的女人死死咬紧牙关,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她在做最后的抵抗,宛如十几年前的那个夜里,她用稚嫩的小手拼命抓紧裤带。
她没有吱声,因为那没用,没人在意她的想法,连亲生父母都想逼她妥协。如果不是因为怀里的女儿需要她保护,她宁可现在就去死。
所有人都认为她反正已经被糟蹋了,已经烂了,又何必这么倔犟,用她的尊严甚至肉体为亲哥哥谋一个编制不好吗?
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在家人眼里是多么卑贱,她没有做错什么,却要为仇人的罪行承受鄙夷。
“妈妈,不要哭。”女儿的小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抽泣着说。
“妈妈没哭。”周雅欣轻轻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将女儿放到床上,“珍珍乖乖坐在这里,妈妈去和外公外婆说几句话。”
片刻后,客厅内。
父亲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抽着烟,作为一家之主的他今天表现得很安静。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砌墙什么也不会,不说话就是他能给予女儿的最大支持。
母亲的一只手放在餐桌上,但已握成拳头死死压着桌布。与丈夫相比她算是个有主见的女人,以前在工地上就敢对着工头大骂。桌上的饭菜是她掀的,她是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周雅欣站在墙边,看了看满地的碗碟和流淌的汤汁,嘴角竟然泛起一丝轻笑。她对家里每个人的态度已了然于心,知道其实从生下女儿那天起,她就没有了退路。
女儿是她的软肋,所有人都可以借此拿捏她,缺了父母的帮忙,她根本没法照顾女儿,而父母和哥哥嫂嫂都看准了这一点。
只要她还在乎女儿,就不能不屈服,只要女儿还住在这个家里,她就只能满足其他人的要求,即便要她脱光了去伺候那个强奸犯,她也没有底气拒绝。
她不是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完全有能力救赎她,但如果那个人知道她曾遭受奸污,甚至女儿都这么大了,又会怎么看她?
许多男人都有洁癖,更何况年少多金的富二代,主人如果厌恶她的过往又该怎么办?她不能失去那份工作,否则不仅是她,连她的女儿也迟早沦落成和她一样。
一种无力感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何人都可以来割。
“爸、妈,你们想要我怎么做?”周雅欣面带微笑问道。
母亲的身体略微颤了一下,沉声道:“还能怎么做,让你哥去请洪局长到家里来吃顿饭,你再好好跟人家聊聊,只要能把你哥的编制定下来,全家人都会感谢你的,我和你爸只要还能动,就会好好照顾珍珍,我可以发誓!”
周雅欣含着笑容低下头,母亲说的话和她猜的一样,这个全家人显然没有包含她,大概也没包含她的女儿。
不但如此,母亲还要将她的女儿一直捏在手里,说不定将来哪天又能拿出来用用。
周雅欣还在笑,心中只有一片凄凉。
她终于绝望了,这家人不会放过她和她的女儿,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只剩一条路可走。
“好的,妈,下周我会回来取珍珍的检查报告,你们看着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