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从哪条航线前往卢比耶？”
安德罗悄然催动异能，携带超凡特性的声波映入飞行员耳中，隐晦地影响着他的思维。
“近期通信员给的情报里，没有百分百确定安全的航线。”
飞行员眼神恍惚，一边操纵运输机起飞，一边缓声解答问题：
“我打算横跨大西洋，从直布罗陀海峡口进入地中海，再到卢比耶的扎维亚市，地中海水域是第六舰队辖区，相对安全。”
“这次航程，你们有通知卢比耶的海外基地军吗？”安德罗摩挲着胡茬，问道。
“还没有，你知道的，大战前期各国就在大气层外互炸人造卫星，搞得大家都变成了盲人。所以我想，未提前通知的话，他们也不知道有友军要飞入领空，不过到时只要雷达系统进行敌我识别，一切安全，舰队也大概率不会贸然攻击运输机，至少会用通讯确认身份，这些都是小问题。”飞行员如实说道。
这番话，让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先前的疣猪飞机小队，顿时哑然，他们对乌梅里克识别友军的手段可没有信心。
余晖连忙低头，面具下蓝辉乍现，转瞬即逝。
预知未来能力发动，他立马浏览了大量可能性，确保至少十二小时内，没有将他们飞机击落的因素存在。
预知很快结束，但这仍不能完全打消余晖的担忧，因为即便运输机全速飞行，到达目的地所需时间亦不止十二小时，他只能看到半途位于大西洋上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们真的在高空坠落，就算用时间回溯，同时不让空间坐标回到事发前，可这样仍消除不了先前掉落积累的动能，无非是再坠地摔一次，而且我自己都扛不住，要考虑飞机炸解体前跳伞的方案，才能集体幸存……谨慎心令余晖不由得开始思考后路。
其他人当然不清楚他的内心想法，安德罗与飞行员的谈话还在继续。
“大战开打得有一年半了吧，乌梅里克海外舰队怎么还没被清除掉？欧洲国家海军发展得不行吗？”
“呵，欧洲海军……”
飞行员突然不屑地冷笑：“现在的欧盟靠什么打败我们的航母？凭林格兰的同性恋迫击炮？还是马兰西的举白旗精神？这两个国家的航母在开战前就和他们大部分国土一起被我们移平了！到现在都没恢复，也就开个核潜艇从大西洋偷袭报复我们。”
“战略纵深优势对核大战的影响的确举足轻重。”安德罗简单点评道。
“对，欧盟国家国土面积和我们没法比，有些甚至没挺过一年半前的全球核爆，光10颗核弹就能让他们直接亡国。呵，说起来，战前欧盟早就被我们渗透成筛子了，这群蠢货注定没资格反抗乌梅里克。”飞行员傲气道。
“每个国家不分大小都挨了10颗核弹是吗？我记得我们向192个国家都投掷了核武器。”安德罗挑眉，有点惊讶。
见飞行员点头默认，意识到什么的安德罗赶忙追问：“那么，领土广阔的国家，只受了很小……我是说，相对较小的影响？”
“额，我想是的，茶纳共和国和艾罗斯联邦军事力量几乎没有损伤，他们是乌梅里克最棘手的敌人，尤其是前者，茶纳的反导技术不逊色于我们。说实话，如果不是全世界都在朝乌梅里克集火，我们本来也能毫发无伤！在小国家上浪费核武，是致使乌梅里克陷入如今境地的重要因素，否则我们说不定能战胜世界！征服全球！”
飞行员说得义愤填膺，仿佛乌梅里克才是战争的受害者。
面对这番毫无愧疚心理的发言，安德罗不置可否，反倒旁听的黛米流露愤慨神色。
“咳咳，士兵，你难道不觉得这场战争是错误的，难道不觉得它早该结束了吗？”
安德罗清了清嗓子，开始诱导式发言。
闻言，飞行员双眼迷惘片刻后，正欲点头，却立马突兀止住，言语坚定而又诧异地反问：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这种看似意料之中的答复却让余晖迅速抬头，望向同样回望自己的安德罗，两人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疑惑和惊讶，旁边不知发生什么的黛米朝他们左看右看。
催眠，失效了……
当安德罗试图修正飞行员的三观时，无往不利的思维操纵异能迎来毫无征兆的失败。
必须延续战争的执念隐蔽地烙印于这个士兵思想深处，安德罗不知道是否每个乌梅里克军人都会这样，更不知道导致这个现象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莫非是有外来力量隐秘地抑制了催眠的发挥？不论如何……这很可能就是那位执行官置喙战局走向、掣肘军方决策的手段了。
安德罗深深皱眉，再度发动催眠，以正常的逻辑将飞行员脑中战争执念覆盖掉后，回头望了望余晖，却只看到对方沉默地摇头。
“好吧，让我们回到话题。”
见余晖没给答复，似乎尚不清楚真相，安德罗无奈耸肩，只得继续情报收集工作：“乌梅里克在欧洲有优势，那么其他地区的战况呢？”
“埃菲克洲和南乌洲没什么可说的，雅尔洲战况……不是很乐观，东部的海外基地开战没多久就沦陷了，雅尔洲东部国家半年前受茶纳影响，貌似全部倒向红色主义了，真是群墙头草。”
飞行员忿忿骂了一句，随后回忆了几秒，接道：
“对了，前些时间，我们收到驻守波斯湾的第五舰队传来的讯息，他们疑似遭到茶纳舰队和中东国家的联合袭击，至今杳无音信。不过你们放心，那么短的时间里，茶纳打不到地中海来的。”
看来，乌梅里克常规军事方面明显强于联邦总和，但因失去核武依仗，所以在与其他大国的对弈中逐步节节败退。
论消耗战，一个国家始终无法伦比整个世界，哪怕那位执行官再怎么提振军心，乌梅里克偃旗息鼓的时刻，还是早晚会到来。
不管怎样，执行官制造争端、祸乱世间的筹谋与工程已然完竣，接下来是否有所收敛，就看我们的说辞和行动了……余晖轻轻叹息，解析预知时脑内留下的信息，眼眸黯淡无神如以往，像熄灭的朝阳。
“滴。”
这时，左腕处因菲德环发出提示音，打断了余晖的思考。
【提示：注册代号“曙色·奈特”航星士君，向你们的私人通讯频道发送信息。】
余晖犹豫半秒后，在身旁黛米好奇的探头注视下，抬手点击投屏，打开频道查看。
【T·S-134曙色·奈特-航星士君】：“小夕阳，你在干什么呀？”
看到消息里那过分亲昵的称呼，黛米眼里不禁浮现揶揄笑意，她的反应让余晖感到莫名羞耻，就像新年早晨刚换上的新内裤被人亲眼目睹一样羞耻。
“这位就是余晖先生的姐姐？”
黛米很快便猜到了，而后心领神会，微笑着收回视线，不再窥探对方隐私。
余晖仍不放心地挪动屁股，背靠机舱壁面向黛米，确定她的角度看不清投屏后，才敢唤出虚拟键盘，打字回复。
【T·S-201余晖·奈特-白先锋】：“我在做任务，姐姐。”
【曙色·奈特】：“我好无聊！“过去观测”只能看不能玩，旧时代的互联网我看了个遍，还天天被关禁闭，太没意思啦，能源部简直是浪费我的青春！”
虽然能源世界宇宙和本部宇宙有十二倍的时间流速差，在本部1秒前发的信息，能源世界要12秒才接收到，可曙色却仿佛无视了时间障碍，提前知晓余晖要说的话，提前发送自己的文字。
【余晖·奈特】：“我明白了，之后给你带游戏机。”
【曙色·奈特】：“喝，长大了，爱你~”
余晖看到这儿无奈摇头，五指微动。
【余晖】：“要好好休息，少用能力，预防失控。”
【余晖】：“人脉途径我找到了，很幸运有关于多元规则抑制器的消息，马上就能救你出来，等我。”
【曙色】：“知道啦，这件事你不用太操心，倒是你自己……异性社交圈这么快就有进展啦。”
余晖见状微怔，只见下一条信息很快刷新。
【曙色】：“黛米·卡特是吧，我通过频道消息预知到了哟。”
未来预知……姐姐同样具备这项能力，范围和他一样是当前所在宇宙，可获取信息方式却比他细致得多。
余晖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的黛米，后者很快留意到，轻笑调侃一句：“余晖先生聊到我了吗？”
【曙色】：“我狠狠地查过成分了，她长得很漂亮嘛，给我种家庭地位不保的错觉……”
很显然，获知编号后，曙色找到并观测了黛米过去在本部城市活动的影像。
余晖心中叹息，尝试转移话题。
【余晖】：“没有姐姐好看。”
【曙色】：“嘿嘿，你小子。”
紧接着，余晖能明显感觉到屏幕那头的姐姐踌躇了瞬间，连消息刷新都出现明显停顿。
【曙色】：“很高兴……看到你能接受我教你的东西。”
【余晖】：“嗯，黛米让我明白姐姐的用意。”
【曙色】：“嗯嗯，真是个好女孩。”
【曙色】：“你记住，砥砺廉隅，这点是要坚持的，哪怕相较世界整体来讲我们的举动只是涓埃之功，但我相信，其成果终归会在某一天显现，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嘛。”
她真是难得正经地谈论思想话题啊……余晖突然注意道。
【曙色】：“另外原则很重要，按原则做事才能三思而行，避免负气行事，哎~你姐姐我当初就是年少轻狂、睥睨众生，不明白这点，才会被怒火驱使，做错事，如今身陷囹圄，呜呜呜。”
【余晖】：“姐姐做错了什么事？导致你被关禁闭的事情吗？和我有关，可我一直都预知不到。”
【曙色】：“说来话长，哼哼，我曾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对能源中心使用滑铲，可惜结果……嘿嘿，开个玩笑。”
【曙色】：“有些事情太早知道并不是件好事，毛羽未成，不可高飞，你应该能明白我的用意。”
【曙色】：“换句话说……晖子，这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哈哈哈，旧时代的网络文化真有意思。”
余晖皱眉，他明白，一直以来，都是姐姐利用对时间规则优先级更高的控制力，隔绝了他的部分预知途径，昧下有关曙色被禁锢于重点医疗站的真正原因，甚至连能源中心也封锁消息，鲜有人知道曙色现状，更别提其中内幕了。
【余晖】：“到底为什么？”
【曙色】：“你会理解的，但不是现在。”
【余晖】：“……我明白了。”
【曙色】：“嗯嗯，好啦，我要去刷B站了，下次再聊！拜拜~”
很显然，姐姐并不想透露，余晖只得满怀疑问和遗憾地关闭投屏。
“桀桀桀……”
这时，塞努诺斯突然意味深长地阴笑几声，勾起他的注意。
难道这家伙知道一些情况？余晖思忖数秒，很少见地主动搭理对方：
“你想说什么？”
“寄主，我，或许，晓畅，来因去果。”
塞努诺斯见得到回应，显得更来劲了，兴奋诉说道：“寄主，的，禁脔，和，你我，皆参与，其中。但是……”
余晖知道塞努诺斯习惯用食物代称除两人之外的事物，它口中“禁脔”指的肯定是曙色，虽说这称呼让人不舒服，但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余晖放下心中戒备和抵触，追问道：
“塞努诺斯先生，但是什么？”
“寄主，我，绝非，先生！”
塞努诺斯突如其来地恼火否认，令余晖呆滞思索了好一阵。
半晌，他才徐徐反应过来，赶忙改变称呼又问道：
“噢我明白了……塞努诺斯小姐，但是什么？”
“但是，但是……我，忘了。”
塞努诺斯耷拉起眼皮，有气无力地呢喃，语气倏然间萎靡不振，一副回忆不起来事情而倍感失落的样子。
“……没事。”
那你说个屁……余晖内心腹诽，碍于性格和素质修养没有脱口而出太重的话。
“寄主，你，我，一心同体，埙篪相应。你铭记，我铭记，你遗忘，我遗忘。”
很快，塞努诺斯急于解释的怪声怪调在他脑内回荡。
“一切记忆？”
兴许是道德心作祟吧，纵然余晖意兴阑珊，但还是耐下性子接话。
“大多数。不包括，我，本能，激发，的，记忆。比如，象征，原律，的，权能……”
塞努诺斯说到这儿，浑浊眼球忽然癫狂地转动，换上宛若恶魔诱惑凡人堕落的语调，阴森笑道：
“只要，寄主，放开，心灵封闭，与我，偕行，拥抱，恶欲，啜饮，怒火，酿造，悲怆。我，将分享，给你，无上伟力。联袂，加冕，冥界之主。”
果然，到头来，还是想让自己变得和它一样疯狂吗……余晖喟叹，感到头晕目眩，为心脏里寄生着邪恶之物而忧愁。
一股反胃的感觉从腹部向上涌现，倒不是余晖对塞努诺斯的厌恶上升到了生理层面，这只是他晕动症犯了的信号。
定了定神，余晖不再理会体内塞努诺斯的扭曲低语，闭目等待时间的流淌。
余晖仔细回想着姐姐的话语，天旋地转的头脑却困倦不已，记忆被搅成一幕幕画面碎片，浑浑噩噩中思绪凌乱又涣散。
他的意识，也在这漫长如整个世纪的等待里，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