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沉沦的迷离梦境中,时间正悄然流逝。
仅有朦胧轮廓的场景与人物不断变换,情绪亦在这一阵阵恍惚当中失去理性约束,被成倍放大。
“咦嘻嘻……”
“啊哈哈哈……”
“怪胎——”
环绕四周的尖锐嬉笑声是那么刺耳辛辣,那么无孔不入,那么……难以磨灭。
黢黑瞳孔剧烈颤抖,蓝芒释放隐含基因深处的可怕波动,浓郁窒息感涌入脑海,孱弱心肺艰难地收缩,呼吸着愈发微薄的空气,虚无正侵蚀占据着视线。
“你去死吧,嘻嘻……”
“早安,寄主。”
女孩天真灿烂的笑容与怪物充斥恶意的狞笑重叠。
悲愤到极点的高涨情绪,凿穿了冻土般的心,在生命最后一刻绽放,矆睒蓝光隐没于獠牙之间。
獠牙闭合,一切似乎都化为乌有,包括小小身躯仅存的温度。
轰——
突然,伴随剧烈响声爆发,炽热火海瞬间充斥眼前每一处角落。
若有若无的痛苦怒吼穿透遮天烈焰,荡平山岳,响彻星辰。
“呜?!”
余晖从噩梦中惊醒,俄然传出动静吓得昏睡的黛米一激灵。
“余晖先生,你还好吗?”
黛米并没有因被吵醒而生气,关切慰问起明显状态异常的队友,副座安德罗闻言也回头查看。
“不,我很……正常,很正常……”
余晖呼吸急促,下意识摇头否认,反应就和所有向医生隐瞒病情的病人一样。
他连忙挪动身躯,缩在驾驶室角落处,倚靠坚实的金属墙壁给他带来更多安全感。
自家队友那分外警惕的举动,让黛米和安德罗面面相觑,纷纷投去异样的目光。
这种如同看异类的眼神更加引起余晖心中刺痛,他不由得撇过头去,害怕与他们对视。
很多拒绝与外界交涉的人,往往都有一段不太美好的经历。
“……”
驾驶室里的局面僵持了很久,直到余晖头脑逐步清醒,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
“好了,我没事了。”
回过神来后,余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尴尬,故作轻松地向满脸忧虑的队友摆了摆手,防毒面具下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见状,安德罗点点头,面色如常,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有解不开的心结,找人倾诉出来会更好呢。”
黛米看出他的心思,撩了撩耳边发丝,展露和风细雨般的微笑,轻声安慰道:
“大家,都会犯错,每个人都有敏感脆弱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谅解。”
凝望那双湖水般碧绿的眼眸,余晖焦躁心情彻底平息,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实。
“嗯,谢谢。”
这次的道谢绝对真心诚意,余晖摸着良心发誓。
“不客气!这是作为朋友应该做的。”
黛米也知道安德罗在场,现在谈心显得有些暧昧,可能引起误会,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时不时观察余晖的状态,以主动闲聊的方式缓解他的不安情绪。
“寄主,狩猎,是,解病,良药。”
如同受到黛米启发,塞努诺斯也立刻跳出来安慰。
它没头没尾的疯话成功降低了余晖的好感度。
余晖叹气,心力交瘁之余,忽然记起梦里出现的爆炸,快速联想到目前处境。
从先前的预知来看,自己至少应该睡了近十三小时。
象征未来的蓝色辉光从瞳孔迸发,一闪而逝,换来余晖眉头的紧皱。
“嗯……怎么了吗?”
一直留意眼前人的黛米见状微怔,终于注意到他眼里那缕奇光,心绪一动,猜到是基因超能力激活特征。
“滴。”
余晖用行动回答,他迅速起身,转动手腕,从因菲德环空间包里取出两件物品,将其中一件塞到安德罗手里。
“这是?降落伞?”
安德罗诧异地接过,看清手中物品模样后,脸色微变。
那是件加大号空降运动伞,未展开时像个双肩背包,撑开后伞衣面积较大,足以让一辆家用汽车平稳落地。
安德罗头脑清晰,很快明白其中含义,肃然站起,二话不说地背上降落伞。
“记得带上他。”
余晖指了指神色茫然的飞行员,叮嘱道。
他为迎合自己体重而准备的降落伞尺寸,同时承担两人的重量不是问题。
随后,余晖转向黛米,闷声提醒道:“要先委屈你了,复生后记得往东北方向走,到苏尔德市,那儿有帕拉特原矿研究资料,劳烦你先去取。”
“你好像很了解海妖的特性,是因为你的超能力吗?时间系的,嗯……难道是未卜先知?”
黛米隐约猜到事实,她回忆起初入难民营时余晖为解救女婴时施展的能力,那显然涉及了时光倒流属性。
对此余晖未作表示,默默穿上降落伞背包。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逃离这口“空中棺材”。
借由安德罗的催眠,众人吩咐飞行员调节好航电系统,让运输机自动驾驶,然后打开后方用以投送空降兵的货舱侧门。
余晖、安德罗和飞行员移动至货舱,从侧门灌入舱内的高空气流,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准备好,可以跳了。”
余晖驻足于舱门前,双手撑住门两侧,望着舱外急速向后掠去的单调景色,俯视下方遨游起伏的云层,提高音量,回首示意道。
随后,他率先行动,猛地扑往前方,迎向狂风,仿佛要拥抱天空,整个机身都随这一蹬的怪力而颤动。
余晖远远冲出运输机,前扑的余劲消逝,感受到重力拉扯,他旋即拽动伞包上的小球,在空中拉出引导伞。
引导伞随余晖下坠而充气,把连接绳绷直,弧形插梢脱离,伞包完全解开,盘旋其中的主伞部分迅速被一段段抽出。
空气阻力撑开降落伞,橙白相间的巨大半圆形弧面乍现于蓝天背景下,早晨阳光斜照这色差鲜艳的一幕。
余晖坠落势头随之一滞,由降落伞支撑,整个人飘飘荡荡而下,穿过云层,将积云撞得散逸为滴滴水珠。
他举起双手,抻出伞带里控制滑翔方向的扁带把手,环顾四周后,拉动左边把手,调整往预想降落位置。
做完这些,余晖回望,看到安德罗和绑在其身前的飞行员也跟着跳出货舱,顺利撑开了降落伞后,才放下心来。
余晖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形,抬头目视着渐行渐远的运输机。
嘣——
很快,想象中的尖锐破空声从远方传来。
一颗远程防空导弹搅乱云层,弹头堆聚肉眼可见的激波,风驰电掣之间,精准命中还在高速航行的运输机。
轰!!
无神眼眸倒映出炸成一团火焰的运输机,机身顷刻解体,大残骸拖着黑烟落向地面,小碎片四散,像锋利匕首般急速飞行,好在余晖他们离得比较远,没有被扎中。
驾驶室内,黛米还未有反应便被极速扩散的火海吞没,炙灼高温将海妖的水元素躯体瞬间蒸发,连重新凝聚的时间都不够。
……
地中海上,一艘威势煊赫的万吨级大型驱逐舰沉稳行驶,浪花无谓地扑打着它宏伟的舰艏,前进时海水宛如被山岛阻隔,分割成两线紧贴舰体侧方,在船尾汇聚出绵延尾迹。
这头击落乌梅里克运输机的海上钢铁巨兽仍未停歇,它的金属舰体反射冷冽寒光,130毫米主炮立于前端,猎猎作响的红旗飘扬之际,平铺在炮后的垂发单位弹开井盖,冷发射的防空导弹和热发射的反舰导弹撕裂空气,前仆后继地朝天边冲腾。
视线外移,好几艘相同型号的万吨驱逐舰分布周边水域,还有大大小小的其他舰艇一起,拱卫着核心区域的大型航空母舰,数十架舰载机依次从电磁弹射甲板上起起落落。
密密麻麻的导弹自舰队中发射,腾跃海上,和交战的战斗机、攻击机、反潜机、预警机、侦察机等战机共同交替,弥漫整片天空。
几十枚携带核弹头的高超音速导弹划破云间,分离弹头在大气层内灵活飘飞,最后以十马赫的极速突防,甩掉遏阻敌袭的追踪导弹,穿透密集的防空火力网,向千里之外的战舰俯冲……
轰隆——!!
乌梅里克航母被数枚核导弹击中甲板,伴随地动山摇的巨响,江翻海沸的核爆眨眼形成,周边海域化为烟煴水汽,燔灼焚烧触及到的所有物质,浩大冲击掀起磅礴海啸,火与烟迅速膨胀聚起蘑菇云,超五成军舰位于打击范围内,被爆炸波及覆盖,船体惨遭严重毁伤。
从三战开始就统御地中海的核动力航母编队,在核武与高超音速尖端技术的双重打击下,渐次落败。
原先,卢比耶北临地中海,东西部、乃至其邻国国土均在海上舰队打击领域内,南方则具有沙漠、砾漠、石漠组成的天然屏障,陆地上高度机械化的陆军盘踞,防空体系完备,海陆协同使得乌梅里克在卢比耶立于不败之地,抵御了地球联邦军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而现在,乌梅里克针对卢比耶的海上封锁被撕开一个巨大口子,致使联邦空军、海军能够经由西部邻国投送装甲部队,达到海陆空三面配合作战,进攻集中在卢比耶西北部的乌梅里克军事基地。
僵持一年半的战局,今日终于出现改变。
……
卢比耶境内,扎维亚市。
此处驻扎着一座乌梅里克海外陆军基地,这时由于茶纳舰队来袭,基地进入了战备状态,士兵和各类载具匆忙在训练场上集结,枕戈待旦。
一位哨兵手持望远镜,满脸疑惑地注视着远处天空,两顶降落伞慢悠悠地往基地方向飘荡。
介于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以及哨兵看清其中一人穿戴乌梅里克军服,所以基地指挥官没有直接下令击毙对方,派了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前去应付。
在几十道目光的审视下,余晖三人缓缓于基地大门前方不远处安全落地。
“停下!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不等他们有下一步动作,枪口便齐刷刷地瞄准三人,随即又听见带头长官厉声呵斥道。
余晖当然不会照做,旁边的安德罗清了清嗓子,大喊出声:“能源部让我给你们带个话!听好了!我是个伞兵!”
茫然在那几十个士兵脑中扩散,并通过随军通讯设备接收的声音,传播给了基地内负责下令指挥的其他长官们。
没过多久,那队士兵便恭敬地护送着余晖他们进入基地,那位飞行员也结束他的工具人时间,离开队伍去谒见基地高层报告军情。
一栋军舍楼旁,待安德罗遣散了跟随他们的士兵后,余晖才有时间查看几分钟前就发出提示音的因菲德环。
【提示:连环次要能源任务已更新,请能源兵注意查阅。】
【次要任务[第二环]:进入卢比耶境内西北部城市“米苏拉特”市。奖励:能量块(绿)x6】
“噢,真糟糕,能源中心连提都不愿意提具体坐标,换做平时,我肯定对这座城市方位毫无头绪,就像我对我老婆出轨的事情毫无头绪一样,哈哈哈。”
安德罗用夸张语气开了个玩笑,事实证明即便不刻意试探,他的说话逻辑仍旧一语惊人,不太会开玩笑。
他拍了拍余晖的肩膀,现在两人与其他队友分道扬镳,他可算能够不做掩饰地提问对方得到的预知信息:
“看你的了,余晖老弟。”
“往东走,顺着高速公路。”
余晖简单回答,卢比耶境内唯一一条高速公路,正好连接了扎维亚市、米苏拉特市、首都的黎波市等西北部城市,两座乌梅里克军事基地都寓于其中。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三战开始前乌梅里克的全球无差别核爆,卢比耶首都的黎波市,至今还是一片废墟,人迹罕至,想要到达米苏拉特市就必须途径这片区域。
话罢,余晖一边从因菲德环里取出糖果补充能量,一边眼中蓝光闪烁,再次发动未来预知给脑中留下更多细节。
预知转眼结束后,余晖深深叹息,将一则不幸的消息告诉了队友:
“安德罗大哥,接下来,我们会有很多麻烦……”
“非常,非常多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