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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墨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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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茵陈女·百草霜(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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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认亲 齐县令的头已经疼了七天了。这七天,他什么也做不了,县里的一切事情都交给了刘县尉。 他自然也会从管家那里听说一些事情,诸如刘县尉和那个姓诸葛的举子一同施粥,刘县尉以防匪盗之名开始继续招募乡勇……在得知刘县尉居然这么大胆的时候,齐县令几乎要跳起来要当面申斥刘县尉,但在他要招人喊来刘县尉的时候,头又是一阵剧痛,他几乎是直接昏在了床上。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投进了窗子,床前门外,空无一人。太阳穴和前额都仿佛在剧烈抽搐,他觉得自己必须喝点热茶——虽然这几天的情况是药石无效的了,但是,或许,喝点热茶会好点? 但是,就在他刚想开口呼唤家里的下人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能不能叫来人,都是问题。 他在这里几年,虽然也养了不少私兵,纳了一堆小妾,但这些东西,在他身体非常康健的时候,自然是对他马首是瞻;但眼看他似乎马上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他们岂能不各怀异心?有那种胆大心狠的,在此刻落井下石也都不稀奇呀。 眼睛闭起来,他都能想象出,这府上的管事们纷纷勾引了他的美妾,瓜分了他的钱财,甚至在某个深夜,将毒药灌进他嘴里,第二天便声称他病死了…… 他不能再这么病着了,不然,不暴病而亡也得暴病而亡了。 但是,就在他要挣扎着下床的时候,却再度头疼得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幸好他扶住了床头,没有摔倒;只是心中更加悲凉了。举目四望,却突然想到,这些天只是头疼,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是女儿怨魂归来,纠缠于他。 她只是回来说了一句话,又不见了。 恨意和悔意如同决堤之水般汹涌,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他身边若是还有个靠得住的儿女,是不是,就不必如此? 可是……可是…… 如果当初没有早早打死了女儿,说不定两个儿子至少能保存一个,让女儿代替其中一个被吃。 这个念头一出,他却又再度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目光冷峻的女儿。 但他此刻不在乎,他反而冷笑道:“有你这么个女儿,也没什么用。” 没想到,这个怨魂冷然开口道:“怎么,你还指望你那两个死鬼儿子回来给你尽孝不成?不如我杀了你下去让他们伺候你如何?” 他怒极反笑,霍然起身,道:“怎么,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女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几个人却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拦在了两人的中央,一脸惊慌道:“齐大人怎的如此动怒?茵陈小姐流离失所几年,好不容易才得回到大人身边,尚未尽孝,怎的骨肉生分至此!茵陈小姐,您快跟令尊赔个不是啊!” 齐县令一看是刘县尉,顿时更为火冒三丈,冷笑道:“这是我家事,刘县尉趁我病着在官衙里作威作福也罢了,如今还跑到我家里来管我教训女儿的事情了!” 刘县尉一时间尬在哪里,茵陈也是气性颇大,冷笑道:“刘县尉,我这次带累你挨骂。原来我并不该来看看我这畜生般的爹如何病得这么重,还给他带了药来,依我看,我就此回去了,待他死了,我再来收尸!” 齐县令听了这话,忽然有觉得头痛欲裂,似乎有人拿利斧重重地凿了一下他的天灵盖似的,一下子昏死过去了;这一下,所有人都慌忙过来扶住了他,又将他搬到了床上。 茵陈见状,一边冷笑道:“不如此,他不知道他还会死!”一边取了桌上的砚台来,从袖里掏出出一个锦囊,拿出一支百草霜,用茶水在砚台上研磨了些墨汁,吩咐众人扶起她父亲,将墨汁喂给他,又用毛笔沾墨,在他双眼和额上,都画了一些看不懂的符文。 不一会,齐县令终于缓缓醒来了,头疼似乎完全停了的他知道了茵陈做的这些事,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才道:“行了行了,是我过火了。几年不见,你赶在我不舒服的时候来,倒也难为你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何处找的药。雷之林,你赶紧安排大小姐住处,时间不早了,以后这家里她是正经主子,我自己打骂我女儿使得,其他人若是有敢对她不敬的,仔细你们的脑袋!” 雷之林和其他下人自然只能战战兢兢的应了,又急急地去安排茵陈的住处等。茵陈倒也没好气,道:“我药放这里,你一日三次记得自己磨来吃,吃完了叫人跟我拿。你要是想继续头疼不吃药,那随便你!”说着,径直去了;齐县令这才注意到,有一个眼生的女子跟在茵陈后面,待要问时,两个人早已随家里下人走出去老远。无奈,只能对还没离开的刘县尉道:“我病体沉重,心绪混乱,又有这个气性大的女儿,早已当她死了,孰料她找回了,一场笑话,倒对刘县尉失礼了。” 刘县尉心里倒也觉得怪异,哪有失散多年的父女见面如同仇人般的,只是事到如今,也不好多问,只笑道:“父母儿女之间,有些口角争执也是常情,只是有个儿女在前,总是好的。且茵陈小姐也是孝心虔的,不然何以能有药来治大人这怪病呢!” 齐县令略略沉吟,又试图问:“她是你带来的?” 刘县尉摇摇头,脸上也是难以形容之状:“茵陈小姐原是和她那位义姐石宵雨姑娘在八天前一齐来了这里,在诸葛家租了房子住,因和诸葛家的小姐交好,才知道原来大人来了这里做官,本来姑娘不愿……咳咳,估计是怕大人责备,所以一直不敢来认亲。但是这些日子大人病重,她放心不下,才托诸葛公子找了我,给我看了她手持的一副画卷,画卷背面有大人的私章,我也未尽信茵陈姑娘就是大人的千金,因为大人从未提起过。但她说她能治大人的病,我才带着她来了。见了大人,才确信是贵千金。” 齐县令不再作声,刘县尉便告辞去了;齐县令静静地坐着,他的头已经不疼了,但他面对这一系列堪称荒诞惊悚的故事,却心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从未打死过女儿,只是失散了;仿佛他早知道女儿会回来;仿佛他并不在乎这个女儿是人是鬼,有何居心…… “我什么都见过了;我自己是不是还能被叫做人都不知道,又怕什么非人的东西呢。”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我只知道我不会病死了,那些下等的奴仆,也不能瓜分我的财产了——女儿……女儿……她至少,现在还不至于把我弄死,我做官,她还能做大小姐……” 就这样,齐县令的独女齐茵陈回来认亲治病的事情,很快就被所有人知道了。也很快地,县里很多人也都见过了这位美貌聪颖、能骑善射的大小姐,和总跟在她身后那位英姿飒爽的义姐石宵雨。她俩的声望,甚至远远超过了简直声名狼藉的齐县令。甚至大家都传说,齐县令如今不再横征暴敛,还是这位千金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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