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洹水泱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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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龙飞凤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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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消雪化,万物复苏,向阳坡上已经露出了青青的草尖,一群人全都站在码头上,望着大海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傅説回头看看众人:“试航?” 众人齐吼:“试航!” 工棚是用杉篙和苇席搭的,大船要下海,必须先要拆去面向大海的一面围墙。 安平、安庆两个人各拽着一根绳子,子突挥手示意,二人一用力,一面墙便忽地扑倒了。 人们上前七手八脚的拽走苇席。子突再一挥手,就有四个人抓起拴着耕牛的四根绳子栓到船上事先安装好的木楔上。子突第三次挥手,又有几个人抱起滚木冲到大船前面的坡道上放好。子突回身冲着远处的崇越几个:“看你们的了!” 远处指挥耕牛的崇越小心的下达命令:“慢一点,走。再走,慢慢拉紧纲绳。好,起步,慢走......” 大海船在四头耕牛的牵引下慢慢从工棚里滑出,最先露出来的是倒伏着的桅杆尖头,像一把长剑,直指大海。紧跟着露出来的是手扶船舷站在甲板上的首席船长林衡小伙儿。 子昭站在傅説身边,静静地看着这盼望已久的场面,一声儿不吭。 伙房里,阿青已经煮好了姜汤,她用绳子拴好陶罐,穿上扁担,上肩出门。 子突老远看见了正在过来的阿青,急忙大喊:“穿上!穿上!”原来,耕牛到了水边说什么也不下海,最后大家只好全都脱了衣裳把船拖进海里。这会儿,众人正围着篝火瑟瑟发抖呢。 在商代,人类的航海活动通常是沿着海岸线航行的,这在航海业称作近岸航行。这里有几个原因,一个是当时船的耐受力不够,在大风大浪中航行常出故障,近岸航行为的是安全和维修方便。第二个原因是还缺少相应的海洋知识,很难预知对岸方位。第三是定位手段还不完善,难以保障船只始终沿着既定的航向航行。那时虽已掌握了绘制地图的手段,可能也已经有了航海图,但对于海上的各种复杂天气,还很难始终依靠观测天象来进行预测。近岸航行的好处是比较安全和便于掌握,缺点是不能走捷径,因而大大降低了航行效率。这次试航的时间规定为两个时辰,距离和方向都不定,目的是验证船体的牢固程度、平衡程度、吃水深度和密封性,再一个就是测试船的操控性和训练兵士们的操船技能。林衡他们的船是以风帆为主、划桨为辅的海船,主要的操控项目有使帆、掌舵、划桨和指挥。这四项技能当中,以使帆和指挥最难。先说使帆,使帆要学会顺风、侧风甚至逆风行船的技能。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风向,都必须能够向预定方向行驶,这是个十分复杂的空气动力学科目,古人虽然还远未知晓其中的原理,但经过上千年的实践,已经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使帆方法。使帆除了要看风向,还要看风力。风向决定了帆的角度,风力则决定着帆的满度。再说指挥,指挥除了要掌握使帆、划桨和掌舵的技能,还要会看海图、观天象。海图是确定航向的,它涉及到水文、地标、星位和四季天时。天象除了确定航向,还涉及风雨雷电的预测,它决定着是否继续航行,还是转向航行,或者是靠岸停泊。掌舵是第三重要的技能,它除了决定着航向的是否正确,还决定着航行的效率是否合理。反而划桨只是个使用很少的技能,除了极少数情况下的参与航行,主要是靠岸时使用。林衡挑了十个兵士上船,两人负责掌舵,八人负责使帆,他负责观测和指挥。这十个人还要不断地轮换岗位,为的是都能成为多面手,将来好当种子船员。 喝了姜汤,大伙儿全都精神了,十一名勇士开始登船出海,剩下的人都骑上马,沿着海岸跟着观看。 上午好像不太顺利,船的航向一直拐弯,忽左忽右,就是不走直线。 子突手搭凉棚,望着远处的大船,疑惑道:“怎地像是喝醉了?迤逦歪斜的?” 傅説:“那船上,除了林衡可能使过几次帆,其他人大概都没摸过帆绳,你让他走直道?能走出去就不错了。不翻、不打转,就是好样的。” 傅説话音未落,就听后边的阿青一连声地小声地:“呸呸呸!”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回头看时,只见那阿青正低头瞄着贞人在急切地小声解释:“不是不是,渔民们不让说翻船,不吉利!” 子突也立马意识到了,急忙捂嘴:“哦,是是是。” 倒是子昭不以为然,反问道:“那风帆的帆,不也是帆吗?渔民也不说?” 阿青急忙摆手:“不是不是。” 傅説也意识到了,出来为阿青解围道:“阿青说的有理,是有这忌讳。一时情急,竟忘了。” 众人继续眺望海船航行,倒是阿青还在背后攒眉噘嘴,心中埋怨贞人:还是个贞人呢,连这也不记着?不讲究。 中午的时候落帆了,像是在吃饭和开会总结。岸上的众人也都下马造饭,一边吃着,一边不住地观察着海上的动静。傅説正襟危坐在一块石头前,面对大海,摆弄着一堆蓍草。阿青见了,给傅説端来一碗水,站在身后静静的观瞧。她虽然看不懂,但她知道,这是贞人在为海上的队友卜算吉凶。 下午返航的时候果然好了不少,不单走得直了,也走得快了,还没到规定的时间,船就驶向了码头,因为船太大,吃水深,无法靠岸,只能停在距离码头半里地的海上。大船的后头拖着一只交通用的木筏,但岸上的人们等了半天也不见船上的人下船。 子突急了,对傅説说道:“我划木筏过去看看吧?” 没等傅説搭言,子昭说道:“不用,又没死人。” 傅説也安慰道:“等等吧,估计是晕船,下不来了。” 直等到日头快要落山了,才见那些出海的人有气无力地下了大船上木筏。 筏子上的人,除了林衡、崇越两个还在划桨,剩下的全都东倒西歪摊在筏子上。到了岸边,子突让人过去搀扶着,这才上了岸。再看这些人,除了林衡、崇越,剩下的全都是蜡黄脸。 林衡来到子昭、傅説跟前,傅説问:“是晕船?” 林衡:“可不是。午饭前还都好好的,一个个生龙活虎,返航的时候没走多远,就开始吐,先是一个人吐,后来都跟着哇哇的吐。哎,那甲板啊,都成猪圈了。诶,明天还得洗船!” 晚上,阿青按照傅説的要求,煮了稀粥,上的咸菜,原定的庆功烧烤安排取消了。 子昭端着碗跟林衡坐在一块儿:“照你的说法,训练水手比造船还要费时间?” 林衡无奈地点点头:“嗯。有了黄铜锯,造船快多了,可这训练水手快不了。就说这晕船吧,我看没有几个月怕是不行。再加上使帆、使舵、看航向,没个半年怕是不行。” “我看不用,”傅説端着碗也凑过来了,“从明天开始,都上船上去住,吃饭睡觉都在船上。先在近处风浪小的地方,然后再去远海。每日不用航行,就练各种驾船的技能。等克服了晕船,再真正的驾船航行。” 子昭听了很受启发,就问身边的林衡:“怎么样,你觉得先生的办法行吗?” 林衡也很兴奋,一个劲地点头称道:“我看行。先易后难,先克服晕船,再学习驾船。我看有个把月就行。往东是莱方的海湾,那里海面比较平静,风浪小,距离也就三百里左右,咱就在那个海湾练兵。” 子昭听了满意地笑了:“看来我当初急着精简队伍是个错误。” 傅説:“怎么呢?” 子昭:“眼下看来,驾船出海这事,有的人练习一段就行,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不行,所以啊,应该多些人上船才行。现在咱的人手太少了。” 李子熟的时候,甘盘果然又来了。离出发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甘盘心里就嘀咕,他是既想来又不愿意来。想来是因为公子事先有话,自己也想和公子这边拉上关系。不愿意来是因为他始终觉得公子的心里和他是隔着一道山似的,不用多接触他就感觉的到,公子和傅説这些人是交心的,和自己是不交心的,个中原因他始终无法猜度。当然,有一点他也很清楚,就是他始终没有把全部身家押在公子身上,公子今后的走向他实在无法预测,因为以公子的排位,是不能接替王位的。他也知道,混迹于王公贵族之中,最难把握的就是站队问题,首鼠两端不行,盲目站队也不行,此时的甘盘在商王朝的政局中还没有发挥显著作用的地位和分量,对于公子这边的支持,他最好的办法是暗中进行。 甘盘这次来还是有些收获的,公子和他单独聊了一次。公子告诉他,自己接下来这一段时间想集中精力学习了解一下商贸方面的事物,主要是航运和煮盐,这样同时也能自己解决一部分经费问题,甘盘听了连忙主动提出要为他们去办理相关手续。早在商代以前,中国的盐业就是各族群统治集团的管控行业,甘盘主动请缨,算不上是巴结,因为以公子的身份,办理这些事只是个写份文书的事,他不主动去办,也会有别人办。甘盘由此想到的是,公子这是要安营扎寨,大干一番的架势,目前的这几个人显然是不够用了,于是他又提出要为公子他们解决人员的问题,没想到,这件事却让公子制止了。公子只同意他去办理手续,新增人员的事不用他参与。甘盘心中顿时一懔,小家伙不简单呀! 甘盘参观了船场,又坐着海船到海上转了一圈,还顺道去了一趟莱方的盐场,然后在盐场就直接返回大邑了。 路上甘盘一直在琢磨,商人虽说是有着几百年的商贸传统,但以堂堂公子的身份、未来可能的国王,带着几个人做商贸,要说练着玩玩还可以理解,但这么正规其事的搞法,他还真是不太相信,他总觉得这里边有些什么不为外人知的事情,但究竟是什么,他真猜不透。一时间,他感到子敛、子昭这对父子,真不是一般人感受的那种人,这对父子心中装着的何止是江山天下?应该还有万丈深渊啊!其实,他还真的没有猜到,公子的心中,何止是江山天下和万丈深渊,还有激情澎湃和雄心万丈。此时此刻,能感觉到这一点的,在整个东方,可能就只有贞人傅説一个。这时的甘盘虽说还没有真正参透这位未来的小主人,但他已经分明感觉到了后背的一阵阵发凉,这一路上,他每每想到这些,都会禁不住打个寒颤。如果只看外表,无疑是老子敦厚,儿子顽劣,但如果细细体味就会发现,老子其实是个深谋远虑的君王,儿子不仅心思缜密,还要再加上一个内心刚硬,假如真是这小家伙登上王位,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呢。想到这里,甘盘禁不住羡慕起傅説的近臣身份,可又替他担心,因为他知道,傅説这人是个不知道察言观色、更不会灵活转弯的人。 甘盘走后,子昭开始布置第二步行动:相机前往南海,了解捕捞货贝的事宜和测绘沿线地图;筹办盐场;筹办马场;组织济水贩运;招募人手,招募的对象主要是附近平民和北地流民。 派往莱方联系去南海的林衡回来了,消息很不妙:莱方的海船是不去南海的,他们只航行到良渚。良渚的海船再到岭南。岭南的船再去南海。南海的土人负责捕捞货贝,外人不仅不知道怎样捕捞,就连捕捞的具体海域都不知道。捕捞贩运货贝是个分段进行的事,至少分为三段,各处的船都只走一段,是个接力的路子。这三段海路一般都要走一个月左右,主要是看风速和风向。每十天左右还要靠岸一次,为的是补充淡水和食物。每年的夏季海南不航行、不捕捞,原因是这个季节那里的海上常刮一种黑风,这种黑风力道无比,排山倒海,推屋拔树,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人兽无踪。而每年的冬季呢,莱方这一段也不航行,原因是风向不对。所以,一段从头到尾的货贝航行,要一年才行。 子昭听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既无法一以贯通,也不能一气呵成,他问林衡:“如果衔接得当,最快往返一次南海要多长时间?” 林衡:“半年左右。” 子昭:“现在他们是怎么做的?” 林衡:“南海那边是冬季捕捞,然后存放在岸上。岭南的船随时可以去装船,良渚的船也是一样,可以随时去岭南。莱方的船在济水换装到小船上,经济水转入大河、洹水,就到大邑了。” 傅説在一边听了禁不住感叹:“这一路,可真不容易啊!” 林衡:“还有一条路是陆路,自南海北上,翻越南岭,再向北至汉口一带渡长江,然后到大邑。这一路差不多也要半年时间,但是运量小,道路更艰险。” 三个人经过商议,决定暂时放弃直去南海的打算,只到长江口。 甘盘沿着济水北岸西行,到了菏泽、雷泽之间时,莘方、顾方两个方国正在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甘盘甚是奇怪,此时正值盛夏的农忙季节,这是在祭祀什么呢?祭祀的地点在邱堌(水泽地带,由于千百年来洪水的冲击,形成了很多高出水面的土丘,号称十八堌,每个堌都是人们聚集生活的场所,邱堌是其中的一个,但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著名的),甘盘百思不得其解,这邱堌只是中等的地界,也没有城邑啊,为什么人们都去哪儿了呢?甘盘决定不走了,他要去看个究竟。 此时的邱堌人山人海,堌上堌下,地上船上,到处都是人,而且是带着炊具、扎着帐篷、搭着窝棚的那种场面。甘盘一看,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样子啊,于是忙命跟随的的兵士们去打听哪个方国的首领在呢,他要去问个清楚。 两个方国的首领都在,派人把甘盘接到了堌顶。堌顶上扎着大帐,帐前摆放着供案,案上的礼器和祭祀先祖有些异样,只是摆放了鬲、甗、盨、簋、簠、豆、敦、盂、俎等食器,没有鼎,更没有其它礼器。这些礼器都是盛装吃食的,没有酒水。再看礼器中盛放的祭品,除了肉,还是肉,主要是鸡鸭鼠兔之类小动物,这更让甘盘迷惑了。甘盘见了,一脸的不解,问道:“这是......这是什么礼法?祭祀什么呢?” 莘侯急忙上前:“先生还不知道?大商的祖神到啦!” 甘盘:“祖神?”他已经猜到了部分,但还是不太明白,又问,“祖神?” 这时顾侯也近前一步:“就是玄鸟啊!” “哦?”甘盘终于是猜对了,可又一想,也不对呀,子昭他们拜谒红山黑水的事,虽说是没有保密,但这玄鸟?于是再问,“玄鸟,你们见到了?” 莘侯:“有人见到啦!” 顾侯:“当真!不是一个人看到。来来回回,出现了好多次呢!” “哦!”甘盘听了,也不由得心中暗暗惊叹:这傅説可真是个真人呐! 在商代,贞人分成几个层次:贞人,自己笃信。真贞人,自己不信,但不说破。假贞人,自己不信,专门装神弄鬼、操弄神权。甘盘属于真贞人。那傅説属于什么贞人呢?他显然不属于假贞人。甘盘越想越怕,他的手在袖子里正微微发抖:看来,这小家伙真的要成事啊! 甘盘没有在邱堌多停留。他要赶紧离开此地,在路上好好静静地想一想了。玄鸟,对于商人、商的统御区域内,基本上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但真正见到过玄鸟的人,几乎没有。玄鸟什么样?说法多如牛毛,除了玄色、食肉这两条众人说法一致外,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各说各话。此番玄鸟现身,而且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预示着什么?不言而喻啊!甘盘此时需要盘算的其实就是一点:是静观其变,还是推波助澜? 到了卫水,甘盘没有乘船。到了大河,甘盘还没有乘船,他要在王畿的人口密集地多走走,多看看,多想想。一直到过了淇水,甘盘和很多人交谈过,话里话外地都提到玄鸟现身的事情,人们的反应普遍很避讳。甘盘心里终于有底了,他要采取的对策是,取中。怎么个取中呢?就是既不保持沉默,也不大张旗鼓,而是不断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地提及玄鸟话题,提及红山话题,自己不表态,但却到处扇风,是只扇风,不点火的那种手段。这其中的奥妙,甘盘自有心得。 大邑王宫。商王子敛正在西边坡下的池苑边散步,有宫人小步跑来,呈上奏报:“大王,大野、井陉奏报,神鸟现身。” 子敛表情轻松,问道:“这是第几处奏报了?” 宫人:“五处。雷泽、菏泽、大野,泗水、淮水,都有奏报。” 子敛又问:“亳、隞、奄有报吗?” 宫人:“没有。都派人去查访了,没有消息。” “嗯。”子敛将奏报递还给宫人,示意退下,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后宫。 好族部落议事厅,阿兰、阿贵、几位蓍老正在给即将出行的阿妹做最后的交代。 阿兰:“此去给阿陵矿山增派人手,这事不难。难的是后面的探查荆山髳人沟。这个你见了阿陵之后,看看他怎么说,毕竟他离着那里不远,更熟悉情况。” 阿妹:“知道。一是不惊扰,二是多查看,为建立新部落做好准备。” 阿兰:“去过的人不少,可真正了解全盘的一个没有。有说髳人有上万人的,也有说只有几百人的,总之要大致摸清。还有就是可耕地有没有,有多少,是水浇还是旱地,需要的人手、农具、仔种等等。最最紧要的,是可否将这些髳人组织起来。” 阿陵矿山,阿陵:“你就带几个亲兵去,确实有些不妥。” 阿妹:“我们只是去陵方迷路的,应该没什么妨碍。” 阿陵:“那髳人性子生野,不通人情,终日里在大山中转悠,和外人很少接触,不便于你们了解情况。” 阿妹:“我们只是路过借宿,随便走走看看,应该问题不大吧。” 阿陵不知可否,总之是不太放心:“这髳人为啥叫个髳人知道不?” 阿妹:“不知道,一直想问呐,到底是怎么个髳人?” 阿陵:“这些人终日里在密林中穿行,为了行动方便,都把头发割短了,前面齐眉,后面齐耳。你说这样子怪不?” 阿妹:“不束发?” 阿陵:“不束发,一转头,像张着的雨伞。” 阿妹听了笑了:“却是有点怪。” 荆山西麓,一条大沟又长又宽,南面通往江汉平原,北面通往古老的高山之国陵方。 一棵巨粗、巨高的杉树下,一个亲兵从树上下来:“不行,看不到全貌。” 阿妹:“你没上到树顶啊。” 亲兵:“顶上太细了,不行。” 阿妹笑了:“那是你太重了。看我的。” 众人:“诶,那可不行!” 阿妹:“没事。拿绑腿来。” 一名女伴随只好取出一副绑腿,要帮着阿妹换装。 阿妹:“不用。”说着脱了外面的披风,露出里面的紧身短衣,然后撩着下裳开始打绑腿。绑腿是上下两截的,上松下紧,一直绑到上衣下摆里边。打好了,跺了跺脚,试了试绑腿的松紧程度,前后看看,挺好,这才又解了下裳,扔给女伴随,又往两个手掌心上也缠了几道布条,望望树顶,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攀着树桠上去了。 树顶上,手腕粗细的树梢微微摇摆,阿妹的身子随着摇摆正好左右瞭望——这大沟,又宽又长,宽有不下十里,长不见底,中间一条大溪汨汨流淌,大溪两岸,经年的枯树顺着水流的方向躺倒无数,倒木缝隙中复又钻出的小树正在争夺着阳光,嫩绿青翠。 坡脚一座窝棚前,一户髳人猎户家的老幼正在生火做饭,阿妹让几个亲兵在下游架火造饭,然后自己提了一代稻米,向髳人窝棚走去。 髳人的男人上山狩猎去了,只有老婆和三个孩子在吃一块就着野菜煮熟的黑乎乎的不知什么兽肉。阿妹见了,解开口袋,捧出一捧新米,示意女人给孩子煮粥。女人千恩万谢,放下难咬的黑肉去淘米煮粥,三个孩子眼巴巴地等着米粥下肚。阿妹一边逗弄孩子,一边与女人攀谈。 阿妹一众牵着马,在大溪岸边涉水前行。碧空如洗,骄阳亮眼。山坡上,林隙中冒出的青烟围成一个巨大圆圈,正在越收越紧,那是猎人们举着熏烟在山林中正在收网。 夕阳没入山巅,山风顺着山沟微微袭来,阿妹决定安营扎寨。 月光下,阿妹在两个女随从的陪伴下,在溪水中沐浴。秀发、姣面,玉颈、香肩,晶莹的溪水洗去一天征尘。 一个伴随拿过一双麻鞋放在水中的石板上,阿妹涮脚穿鞋,另一个伴随张开一件丝绸内衣,阿妹对着袖子左右伸了胳膊,蹟着鞋上岸,由着她们揉干头发。 好族部落议事大厅,阿妹在向众人报告髳人沟的探查情况。 阿妹:“人不算多,交流起来不很顺畅。可耕地不少,一半可以水浇。问题是这烧荒难度太大。” 阿兰:“难在何处?” 阿妹:“一是防火难,四围所有的地方都要开辟防火道。二是烧荒对猎物的惊扰,最少半年打不到像样的猎物。” 阿兰:“烧荒时把老弱妇孺都迁到沟外,只留下青壮年和我们一起烧荒如何?” 阿妹:“髳人串联起来很难,需要寻找不少头人。” 阿贵瓮声瓮气道:“我们在沟口备好救济粮,在沟底只顾放火,他能不出来?” “那要收服起来可就难啦!”一位蓍老担心道。 一直脸色严肃的阿兰这时反倒笑了,她手指轻轻地敲着案几说道:“阿妹,两侧山上下来的小溪做防火如何?” 阿妹:“倒是可以,只是要分做几十片了。” 阿兰:“这样,咱们软硬兼施,先在沟口动手,烧它上千亩,安置好沟口的髳人们,让沟里的人看看烧荒的好处,来年再动手大干。再说了,一下子上万亩水田,仔种农具耕牛也不够。就这,今冬准备,明春开始!” 大邑,甘盘看过手里的文书已然有了主意,他命宫人叫进。 阿陵、阿妹兄妹二人联袂而入,正行礼,干盘一下子愣住了,指着阿妹问道:“小公主......” 阿妹显然也是认出了甘盘,一笑道:“那次惊扰了大人。” 甘盘连忙离席,几步走到近前,向阿妹施礼道:“那一回多亏小公主相助,才没让......” 阿陵听得一头雾水,甘盘于是将那次二马相撞的事说了一遍,三人都大笑起来。 甘盘伸伸累酸的腰身道:“我看这事就如首领说的,软硬都不好办,就是先不管他,见到甜头就行了。王庭眼下也不好调停,还是告到这里再说。派兵也不方便,最近的在亳邑、风陵,实在不便。先干着,有了事再说。这样,我这里事务太多,晚上咱们驿馆再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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