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夏末,各处收割已毕,各个部落、方国的首领代表齐集大邑客馆,共商商王公子子昭的还都大典仪程。
客馆院落中央,甘盘命兵士吹起招集的号角,嘟——嘟——嘟——
三声已过,各方代表纷纷步出客房。看这些人,一个个,一群群,三三两两,信步神闲,高大的威风,瘦小的精神,身着各自部落服装,鲜衣靓饰,环佩叮当,不一会儿,就站了满满一院子,足有七八百人,有的挤到甘盘近前,有的干脆就站在客房廊下。
甘盘站到临时搭起的台子上,望望众人,清清嗓子,开了腔:“列为大人。”甘盘拱手作揖,深施一礼,“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好说好说。”近前的几位代表代众回礼。
甘盘继续:“今日的安排是这样的:先乘车马到王宫觐见大王,大王要叙礼答谢,并由我对典礼事项先做大致说明。然后,到王宫东侧洹水之滨,那里已经搭建了一座典礼当天举行仪式的模型,我再一一详细介绍各位嘉宾届时的位置、礼仪等等。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到时都可提出。我是本次大典的总撰官,大家有什么不清楚的、不满意的地方,都请尽快告诉我。”
众人提前已经知道了大概,没人说话。
甘盘扫视一周,见无异议,接着宣布:“门外为各位大人准备了车马去王宫,万户以上爵位者乘车,其他人乘马。请——”
众人纷纷步出大院,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这中间有我们认识的周族代表周挺,好族代表阿陵,巴族代表果基纳吉。
大邑王宫池苑西边的中央大街上,号角齐鸣,旌旗招展,单辕双驾的马车在前,车辆油彩鲜明,辕马的马首都用宝石丝绦做了装饰,后边的坐骑,体形彪悍,眼明毛亮,马首上也都是丝绦盘花,宝石镶嵌。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威风凛凛,气势如虹。街上做买座卖的人群平日里就挨挨挤挤,此时都被兵士们赶到摊位外边,前边的往后退,后边的往前挤,一时间乱乱哄哄,没了秩序。护卫的兵士们分作两队,左右护卫,手里的鞭子啪啪作响,有的人被抽中了,也不敢言声儿,只有拼命的往后躲。
王宫正门,王室卫队早已列队相迎,矛戈戟钺金光灿灿,各色旌旗扑啦啦迎风作响,武士们挺胸叠肚,目不斜视,威风凛凛。城门口,高耸的门阙东西分列,连接门阙的城墙陡立眼前,须仰望才能看得见雉堞后巡视的卫士。门楣之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阳门”两个大字。阳,在这里的本义是指阳光照耀的山坡,因为子敛的临时王宫是建在洹水南岸的一处小坡地上,宫门在南坡半腰上,正冲正午的太阳。后世帝王多有沿用,例如北京的“正阳门”,即有此意,但更多表达的是由此引申出的“光明正大”之意。后世清康熙帝在热河建避暑山庄,正门悬额为“丽正门”,有正午阳光美好之意,这在商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时的“丽正”二字本意是发育正好的鹿茸和征伐的两个意思,“丽”有美丽之意,但“正”却无端正之意。
来宾们依次落地,鱼贯而入。
大殿门外的丹陛之上,子氏亲贵们已经提前来到,正众星拱月一般排列在商王子敛临时摆设的宝座两边。丹陛之下的庭院里,也是临时摆放的坐席,两旁的相尹府和冢宰府门前廊柱间宫人肃立,众来宾见此情形,顿时个个敛气屏息,肃穆而立。甘盘率众高声唱和,跪拜行礼,商王略抬抬手,甘盘高声呼喝:“礼毕!”
早已等在两旁廊下的宫人们一溜碎步过来,按照事先演练,引导着各自的来宾就位落座。
商王子敛开始讲话,依然是那么温和敦厚,不紧不慢,大意是这么几个:一是感谢大家,道辛苦。二是前番羌周战事大家齐心用力,今后还应如此,大商也会竭尽全力为天下苍生主持公道。三是公子长成,本当早就完婚,怎奈上天示意,要他出行五年历练,便延宕至今,所幸的是双喜临门,日娶二妻,此为天下奇事,所以特别召请天下共贺。关于要命子昭协理国政以及封爵的事却是只字未提。对于这件事,甘盘的意见是,最好是届时由方国部落首领提出,然后商王推辞,甘盘等大臣再坚持,并当场宣布,昭告天下。此事实际上早已街谈巷议,如果事前有亲贵重臣问起,大王就只管说不同意,这样可以避免事前生乱。另外,甘盘这样操作还有一层用意,就是提升子昭父子在万民心中的声望,什么声望?无私、正大、万邦拥戴,使这次关键的上位行动变得既猝不及防,又无可挑剔,让那些久已觊觎王位的人既没有借口又没有时间去采取阻扰行动。子敛对甘盘的这一谋划自然是言听计从,也更加坚定了自己这几年来对甘盘的判断。
接下来是甘盘宣读典礼的意义之类套话,然后便引导各路来宾和亲贵重臣们出宫门,转到宫苑东边的河边空地上,这里已经提前搭建了一座典礼用的场地模型。模型的对面是环形的台阶看台,商王和子氏亲贵们在中间,两边是各地来宾。甘盘手执长杆,站在模型前开始详细介绍大典仪程......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金风拂面,杨柳依依。
社稷坛南边的空地上,半圆形搭起一圈观礼台,中间高,两边低,商王子敛坐在中间最高的位置上,他的脚下,是数排台阶,坐着各位子氏亲贵,再下方是王庭的各位大臣,两边较低的看台上,是留给各方来宾的。观礼台的南边,是用黄土新铺的一块十字形广场。广场的南端,通向一座更高的、耸入云端的祭台,祭台下是杀生的血祭台和祭坑。祭坑的东西两侧,整齐的排列着三千甲士,第一排,车兵,第二排,步兵,第三排,骑兵。广场的东端,直通洹水东桥,直冲子昭驻跸的蒲姑官道。广场的西端,是来宾的入场门。
商王子敛在众亲贵的簇拥下,缓缓落座。甘盘领命,示意号手鸣号。三声号响,场上立时鸦雀无声。鼓声响起,三通鼓落,西边车马嘶鸣,各方来宾或驾车、或乘马,各显风姿,依次进场,至主观礼台前,向商王行礼,商王在座位上略略示意还礼,来宾在宫人导引下落座。七八百来宾的觐见礼各显风采,要一直过了一顿饭的时间方能落座完毕。接下来,再次响起号角,然后又是三通鼓声,一匹铁青骏马早已在号声中驰往东边木桥。马踏桥面,前蹄腾空,如此三次。马上骑士第三次吹响号角,只见东边树丛中烟尘四起,人喊马嘶之声隐隐传来。观礼台上的人们哗啦站了起来,伸着脖子向东张望。烟尘渐近,五辆战车燕翅型冲出烟尘,当中一辆,两匹黑马,驭手的左边立着执戟的子突,高大威猛,右边站着敦实粗壮的崇越,左手执盾、右手仗剑,虎目圆睁。跟在稍后的是两匹白马、两匹枣红马、两匹青灰马和两匹五花马驾驶的战车,上边立着的也都是威风凛凛的甲士。战车后边,是一前两后三匹马,走在前边中间的是一匹浅灰身子、青黑色鬃毛的良驹,上边骑着的是一位白衣红袍的俊朗少年,腰间摆起的一块玉佩,是他身上的唯一饰物,这便是大商公子。右边稍后是一位白面青年,宽衣素裳,无一配饰,这是贞人傅説。左边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年,窄衣紧袖,牛皮短靴,腰间佩戴一柄短剑,这是阿青,是子昭特意安排的,其目地不为人知。再后边,是一支两百人的马队,个个都是背弓挎剑、手执长戟。
队伍经过洹水木桥时自动变成了一字长队,战车在前,马队在后,鱼贯冲进广场。子突带领战车马队稍稍向南一偏,在大王的高台前列队,行大商军队战场礼。子昭在傅説、阿青的伴随下,缓辔向前,至台前下马,阿青接住公子的缰绳,与贞人稍后一步,子昭趋前,登上高台,来到父王面前,行大礼。场上立时欢声雷动,竟淹没了台上的一对父子。
甘盘:“接下来是杀牲祭天,可惜的是没有安排献俘仪式。然后是万民欢歌,东南边柳树林一带是民众宴饮的地方,西南边是各位亲贵来宾宴饮,都搭了帐篷。午后举行公子婚礼大典,地点在王宫前院,两方女家的亲眷都在西边池苑新建的客馆安置,到时迎亲的队伍就到此处迎娶。这样就把以往去三十里外迎亲的旧俗改了一下,为的是不至让各位来宾太过劳累。”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有人就问:“这次联军大战,公子功高至伟,大王没有封赏么?”
甘盘连忙低声解释:“很多大人都有此意,无奈大王就是执意不肯啊。”
此时商王子敛正和一班亲贵回宫,听见此处议论,只做不知,仰首离去。
周挺此时挤进来:“就连我都封了爵位呢,不光如此,我家执政还赏了我人口,呵呵呵。”
“对呀,就是那位公子未来的夫人,也封了爵呢。”
“是呢。周先生现在阔绰了,是否该做个东啊?”
周挺一拍胸脯:“那是自然!就现在吧,我请客!”
“你请?这好几百人?”
周挺:“没问题。鱼翅燕窝咱请不起,鱼羊黍酒还是可以管够的。走走走。喝酒去!”
甘盘背着手,嘿嘿乐着,跟在众人后边,往街市上去了。
忙中疏漏,有一件事卡住了,两位新妇,哪个为大?按照年龄,阿妹大,周氏公主小。可是论女家势力,显然是周族强大,好族弱小。况且,考虑到邦联关系,周族要重要得多。这可难坏了足智多谋的甘盘先生。
王宫后庭,商王子敛、王妇那欣、王妇的妹妹那喜、甘盘、宰冢、相尹几个人已经议了半晌,甘盘的意思,先不定呢。可王妇提出,婚礼最后入洞房时要坐帐的,两个媳妇并排坐帐?太荒唐嘛。一先一后坐帐?也不妥。两个帐子一大一小?也没听说过呀。
还是王妇妹妹干脆:“就在中庭坐帐,不分大小先后,两个帐子,同时坐帐,同时行礼。至于晚上洞房,还是在东西两厢,至于他们夫妇三人自己如何处置,咱们就不管了。”
商王左右环顾,还是觉得不妥,最后他问甘盘:“他们两家的使臣都是什么人,能做多大主?如果把他们叫到一处商议,可不可以?”
甘盘想了想:“应该可以,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宠臣,而且这两人的关系还极为密切。”
子敛:“就是嘛。一起商量,马上拿出个办法。看看哪个能让一步。”
最后商量出这么个结果:阿妹的典礼在前,放在祭祀典礼中间,场面宏大,又与阿妹的征战身份和爵位相配,典礼之后,由王妇妹妹率一干亲贵命妇陪着新娘去后宫洞房歇息,待遇不低。周氏的典礼还是按照先前准备在王宫举行,庄重尊贵,不失体面。至于夜晚洞房之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不过由王妇妹妹提前向三人传授传授。
子敛听了这个安排,哈哈大笑。王妇也是喜笑颜开,喃喃道:“让昭儿自己作难去吧。”
甘盘站在一旁,强忍着不敢笑。
周挺哈哈大笑,拍着阿陵的肩膀:“兄弟,咱们互相体谅啊!哈哈。”
卫水行宫,傅説看完甘盘命人送来的文书,一个劲的笑,然后递给子昭:“公子真是有福哇!”
子昭看完,也呵呵笑了:“天下奇观。”
傅説收住笑:“行啦,大事抵定,就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费心了。只要女家不挑,都好办。”
子昭拽过一个枕头,用肘依着,把在屁股下坐麻了的腿搬出来,一条腿弯着,另一条腿翘到几上:“哎——这流浪的日子就此结束喽!”
傅説微微一愣:“流浪?”
子昭:“不是吗?孤身一人,漂泊五年。你看看你,还有他人,不都是孤单一人嘛。”
傅説一想,也是。这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新家刚刚热乎了,又要搬家了,诶。
二人互相愣了会儿,傅説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重又往前跪了跪:“诶,公子,到时候,这阿青,打算如何安置啊?”
子昭把翘着的腿收回来:“还能如何?跟着回大邑啊。”
傅説:“你一下子娶两房夫人,阿青是继续跟着你房里,还是......我的意思,阿青姑娘这几年真可谓是车前马后,无微不至啊!”
子昭正色道:“那是。先生可能不知道,在最初啊,我夜晚有几次睡不着,浑身冷得要命,是这阿青把我的脚抱在怀里。你想啊,一个男人,夜里怕得不行,竟要一个比自己还年幼、还柔弱的女孩护着,而且,还是那么瘦小!你说,我该怎么着?!”
“是啊。”傅説低下头去,眼睛盯着案几,“可是啊,公子一下子有了两位正式夫人,这侍妾......就不能再跟在身边了吧?”
“侍妾?”子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当初为什么给她脱奴?不是封赏,是见不得那副奴气!”
“奴气?阿青身上有奴气吗?”
“是啊。刚开始,我以为是。后来才慢慢知道,她那是倔!总之啊,她必须跟我回大邑。我要天下的人都看看,凡是跟过我的人,一个都不会亏待!”末了,他又抓抓头皮补充道,“阿青啊,是个实心实意的好姑娘。只是啊,不适合做媳妇。”
傅説一时没听明白:“啊?”
子昭凑近身子:“先生不明白?”
傅説一脸茫然。
子昭哈哈大笑。
子昭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溜达:“那个叫阿妹的女子啊......我看也......就是不知道周氏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他的眼睛望着窗外,仿佛窗外正站着那两位待娶的姑娘。
傅説的脑子一下被弄的有些搭不上,一脸的疑惑:“你见过阿兰首领的小女啦?”
子昭:“见过,只是匆匆一面。”
傅説:“比她姐姐怎么样?”
子昭:“完全是两个人。”
傅説:“好看吗?”
子昭:“好看,就是......怎么说呢,不像姐姐那样可人儿吧。”
傅説一下子被逗笑了:“哈哈,可人儿,这评价,准确!那但愿周氏是个可人儿的,周挺那人办事错不了。”
子昭笑了,转回身来:“那可不一定,又不是他周挺嫁女,不能他说了算吧。”
傅説:“那倒是,不过他至少可以建议建议,把把关。”
子昭:“但愿吧。走走走,出去走走,都憋闷坏了。”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云淡风轻。
南边牧野之地与郊区交界的地方,层林尽染,各路方国部落前来参加典礼的后续来宾,无论来自何方,都要先在这里汇集,然后再集体前往大邑观礼。来自各个旧邑的大商子氏亲贵及其外戚,则无论何方,都要先在东南边的牧野边缘安营。
前来观礼的各路人马,少则三五十人,多则数百,都要先在指定地点安营扎寨,到时才能在典礼官的带领下前往大邑观礼,他们当中也只有少数身份特别贵重的才能亲临现场,其他人只能在外围远远地观看。
路边的林间空地上,营帐连天,人喊马嘶,一支方国的观礼队伍正怒马狂車,飞奔而来。大路上的设卡哨兵立即全体列队,横成一排,为首的百夫长立在队前,举手示意。前面开道的领头军官大咧咧从前边骈腿下马。百夫长上前:“请将军大人们就此下道,安营歇息!”
那个将军甩甩马鞭:“妈的,事儿还挺多。”
一队车马正在赶路,另一队车马从后面赶上来,领头的军官向另一队的军官揶揄道:“这么磨蹭,酒早凉啦。”
向远处俯瞰,车辚辚,马潇潇,各路诸侯正在赶往殷商大邑。
洹水之滨,大东湾驿站,五辆战车依次停住,子突下车站在驿站门口恭候公子子昭。
子昭、傅説、阿青三人并羁而至,崇越上前接过缰绳,交给身后的兵士。
傅説、子昭并肩进院,傅説边走边问子昭:“公子心情如何?”
子昭脚不停步,一边快步进屋,一边道:“如笼中困兽。”
傅説紧跟两步:“不对吧?应该是大鹏展翅,猛虎出山啊。”
子昭进门脱鞋,阿青递上草编拖鞋让公子穿上。子昭踑上拖鞋:“可我此刻就是这个感受。”
阿兰带着阿妹一行到了哨卡,早有甘盘和先期到达的阿陵等人接着。甘盘:“行馆已经备好,在王宫池苑之泮。”
阿兰从车上下来:“多谢先生。不忙,先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待梳洗之后再进大邑。”
甘盘:“就依首领。请到这边军营安歇。”
亲家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别人住林子,亲家驻牧野军营,这是礼遇。
红日初升,到处撒的都是金辉。大帐内,阿兰正在陪着女儿梳妆:“来来来,站起来看看”阿兰后退两步,打量着女儿的妆扮,“嗯,好看,有点新娘的样儿了。”
阿妹伸着两臂转了一圈儿:“还是觉得别扭,不如男装自在。”
阿兰一旁嗔怪道:“行啦,要不是早有婚约,早就嫁了。还上哪儿男装去?从此啊,不能再穿男装了。”
阿陵撩帘进来了:“怎么样,好了麽?甘盘先生早等在外面了。”
阿兰:“这就走吗?”
阿陵:“先吃早饭,然后启程。”
阿兰冲着一个仆妇吩咐:“去,端饭去。阿陵,陪着妹妹坐会儿,我去看看甘盘先生。”
阿兰撩帘出来,甘盘忙上前深施一礼:“不忙,三十里路,很快就到。”
子旷穿戴整齐了,问身边的小臣:“都哪几家住进客馆了?”
小臣展开手里的竹简,逐一指给大公子查看。
子旷:“走吧,套车,去看看他们。”
客馆门外,子旷和正在出来的子旸撞了个满怀。
子旸:“大哥早。”
子旷:“你更早嘛。都见了?”
子旸:“见了。”
子旷:“都好吧?”
子旸:“都好。”
子旷:“老三走到什么地方了?”
子旸:“说是已经过了大东湾,很快就到。”
子旷:“嗯,到了告诉我,咱们一起去看看他。”
子旷进门,子旸带着自己的小臣上车离去。
子旸:“当初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哼!”
小臣附和道:“是呢。”
相尹、冢宰向子敛汇报着各个事项的进展情况,子敛半倚着案几听着,完了问了一句:“两边亲家住的还满意吗?”
相尹答道:“满意,甘盘一直陪着。”
子敛抬了抬眼皮,对冢宰道:“告诉甘盘,好生做事,以后亏待不了他。”
冢宰:“早就嘱咐过了。”
任是甘盘他们一班大臣想得再周到,净水泼了一遍又一遍,怎奈得观礼的百姓热情太高,孩子跑,大人笑,把个典礼广场外围弄了个尘土飞扬,执勤的军官气得要去拉几个来砍了做祭牲,被相尹和冢宰努努嘴止住了。
典礼依次进行,一直非常顺利,当子昭上到台上行礼过后刚刚就坐之时,周族部落的二执政忽然起身离座,来到商王子敛跟前,朗声奏道:“大王,外臣有话要说!”
中央典礼台上顿时一阵骚动,两边的观礼台因为离得远,上面的人听不见这边说什么,便纷纷起立,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
子敛也是一脸诧异,伸伸手道:“执政大人,何事请说。”
执政侃侃陈奏,历数公子子昭在军前如何智勇善断、何如力挽狂澜,如何聪明睿智、不一而足,不容辩驳。最后,执政奏道,此战最应封赏的当属公子子昭。但,公子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封赏不如历练。公子通过这五年的历练,从一个顽劣少年成长为一个敢于担当、胜任担当的青年,又值此大婚之际,请大王再加重担,让公子协理朝政!
哗——中央典礼台上一片哗然。两边的人还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
子敛显得一脸迟钝,把目光投向已经站到执政身边的相尹和冢宰。
冢宰向前一步,高声道:“大王的意思,此议是否于礼相符?”
子敛点点头:“正是。”
冢宰:“先人没有此例,但公子功高至伟,可以增设此例。”说着向身后的甘盘示意。甘盘转身出班跪奏:“臣已拟好诏文,请王过目。”说着从袖中抽出早已备好的绢帛诏书,双手递给子敛。
子敛接过诏书,展开细读,口中喃喃,最后交还给甘盘,冲着身边一众子氏亲贵:“这这......合适吗?”
甘盘高举诏书,祭台那边的军士们见到信号,齐声呼喊:“贺!贺!贺!”
现场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大张着嘴,正在不知所措,只见甘盘再次展开绢帛,朗声命令台下传令兵:“传诏!王诏:公子子昭,勤政爱民,智勇双全,着协理朝政。晋武侯!”
早已等在现场的数百传令兵,高声大嗓,接力似得将王诏一句一递传向四方。
甘盘转身:“公子子昭接诏。”
子昭起身离座,跪地接过诏书,转身向着父王及众位子氏亲贵再拜。
迅雷不及掩耳,说的是刚刚看见闪电,震耳欲聋的雷声就到了,让人来不及捂住耳朵,比喻事发过于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此时此刻,从周族二执政启奏开始,到甘盘的朗声宣诏,再到一众传令兵将王诏传遍大邑四野、万民欢腾,所有事先不知情的人,尤其是中央典礼台上的子旷、子旸及其同党们或者是其他王公贵族,全都没有想到,那个久久悬在大商王朝头顶的炸雷就这样响了,而且好像也就这样结束了!?没有事前的商议,没有各路王公重臣之间的讨价还价,也没有容得各种事前计划好的还是本就自然会发生的阳谋也好,阴谋也好,议论也好,争论也罢,全都没有来得及发生,事情已经确定了!万民欢腾,外族拥戴,无一人站出来异议,结束啦?!
长久的欢呼雀跃之后,在司礼官的示意下,各处的民众、亲贵、首领们又重新安静下来,中央典礼台上,孤零零的只有拄着拐杖的子旷一人还在突兀地站着。
协理朝政,晋封武侯,这在明面上,都是顺理成章的,没有人有理由站出来反对,但问题的关键是,两项封赏相加,再加上现场万民欢腾的场面,无疑是极大地强化了子昭本已玄鸟附身的地位,这种地位,为今后的继承王位可以说已经奠定了根基。
在商代,王庭还没有设立太子的制度,但眼前的这番景象,无疑是让子昭登上了太子之位。子旷和子旸也是可以上朝参与朝政的,他们也是有爵位的,但他们没有这种万民欢呼,举世瞩目的地位。太子,意为最大的王子,也就意味着是王位的继承人。太,本意至大也,太山、太行、太湖、太泽等等,就是指他们是山中的至大者,是水中的至大者,都有首领的意思在里边。在如今这个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重要关头,子昭今天的机遇无疑是至大的,是商王子敛三位成年子侄中的至大者。至大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点,别人看不出来,子旷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