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牛友铁摇摇晃晃,终于来到了永和大街上。
跟前世一样,如今仍是一片粗粝贫瘠的黄土地。
街道两边都是土房子,房顶上盖着鱼鳞一样的小青瓦。
这些土房子,大多都做门市之用,随着社会的发展,渐渐的,很多商品都供应充足,便取消了统购统销,放开了,允许一些小商小贩售卖了。
此时街上是人来人往,有闲转悠的,有跑来置货物的,以及形形色色的小商小贩,一时间,热闹非凡。
牛友铁掐指头一算,原来今儿赶上了大集。
永和是方圆十里最大的一个集市,因此十里八乡的村民都前来这里赶。
此时太阳已当空照,加之一路上骑车,牛友铁浑身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街里人多,骑车不方便,推着更不方便,于是找了个地方,把车子寄下。
跟前世没啥变化,寄一辆自行车还是2分钱。
随后,牛友铁便背着二庆往街医院走。
一边浏览着街上的摆摊子的。
生产队刚结束不久,就已经有灵醒人开始摆摊赚钱了。
卖墙画的,卖老鼠药的,卖绣花鞋的,卖的确良的,卖吃货的,卖艺的,卖铁器的,卖井绳的,甚至,还有卖白开水的。
总之,五花八门的都有。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人,能放下面子出来摆摊的人并不多。
而就是这部分人,最后都把钱挣了。
经过一番观摩,牛友铁觉得这些生意自己全都能做。
在他眼里,全都是些小儿科。
再看看街上的人,一个个除了脸不同之外,大都是一球样。
由于人们的思想保守,暗色是最流行的颜色,不管是啥衣服,都优先会选择暗色。
一个个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即使到了夏天,也都看不见一个坦胸露背的,更别说什么超短裙,超短裤的,连腿都不会露出来。
男的大多都梳着“洋路头”,一走一晃,简直酷的不行,女的则编着一根或两根又黑又粗的大辫子,站在人面前,洋气的不得了。
这就是这个年代人的精神风采。
当然,这些装扮在牛友铁眼中,仍然没过时,看多了后世的奇形怪状的发型,再看这个,倒是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往前走了不一会功夫,牛友铁就认出不下十几张熟悉的面孔。
可大多都是自己认识,而对方不认识或不熟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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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之中,有两个牛友铁还是比较印象深刻的。
其一便是王永春,袁庄村人,跟王玉兰是一个村的,这王永春可是个能行人,在村里当差。
现年42岁,人长得是有模有样,“洋路头”梳的蓬蓬松松的,还打了啫喱水定了型,再穿一身军绿大衣,看上去就像个干部屋里的人一样。
王永春确实是个能行人,可他的儿子王成良却是个“日把欻”,一点也不成型。
牛友铁深刻的记得,当时王成良因为趴“灰圈子”上,看村里的范春花上解大号,结果就给她老汉逮了个正着。
他老汉喊来过路群众,把王永春揪住不让走。
王成良就扬言说他达是袁庄村的村支书,本想着对方能放自己一马。
甭料想,范春花老汉一听,更来劲了,就说:
“唻好么!我今天就把你拉去你袁庄村上游一游,让你些父老乡亲们都知道你干的啥丢人事。”
于是之后就被人拉去了袁庄村。
还指名道姓,写上他达是袁庄村的王永春。
那天把他达的老脸丢了个光。
最后还是送进去蹲了几年。
这些年间,他达几乎整天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在些自己人面前,脸臊的抬不起头。
这是其一。
还有一个人是王庆富,牛友铁对这个人也是印象深刻。
此人也是袁庄村人。
现年38岁,曾在生产队里当拖拉机手,非常吃香,加之这人,脑子比较活泛,因此人缘也非常好。
可是这王庆富有个臭毛病,那就是喜欢欺负婆娘,看啥不顺眼了,一回家就把婆娘拉来欺负一顿,喝点小酒,又把婆娘拉住,不分青红皂白的欺负一顿。
人一有钱,脾气就硬,这话用在王庆富身上是一点不过。
就因为他这臭脾气,外加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还爱酗酒,后来就被胃病给缠住了。
再后来,就直接给缠走了。
总之,对于王庆富这人,牛友铁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欺负婆娘。
当他从人口中听说,他好几次把婆娘差点欺负殁,又奇迹地活过来,他就很是震惊。
前世他也爱欺负婆娘,可是再厉害也没有这王庆富欺负的这么厉害啊!
手里逮住啥拿啥欺负,简直是一头牲口。
牛友铁见到这俩人时,他们走在一起,手背倒过,放在沟子后,大摇大摆地逛着街,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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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上一世牛友铁也很羡慕这一类人。
一个是当差的,一个是拖拉机手,这些人,在大队里牛的锃锃的。
个个都能娶到村里的村花,甚至连下乡的女志青都为之所动。
还有就像李宝福这样的电影放映员,像李大宝这样的售货员。
这些人都很吃香。
当然还有赤脚医生,在当时还流传着一句美言说:
“赤脚医生向阳花,贫下中农人人夸。”
前一世,牛友铁没本事,只能羡慕,但是这一世......
牛友铁一边看过路的人,一边在大脑中联想各种昔日画面。
一边往前赶路,快到永和农村新用社大门口的时候,牛友铁又给一张面孔吸引住了。
此人是一个名叫易占乾的易半仙,现年43,穿着打扮都跟普通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头上戴的黑毡帽,和黑墨镜,看起来要威严的多。
这年代的人,对于这种事,十人之中,九个都信。
并疯狂地追捧!
自然,前世的牛友铁也相信。
还忒喜欢干,甚至把易半仙的狗屁鬼话奉为圭臬。
牛友铁记得自己曾多次向易占乾讨蒜。
二十几岁时问易占乾自己能不能吃上一顿牛肉,易占乾说:能。
结果实现了。
三十几岁的时候问易占乾自己的二庆以后能不能说话,易占乾说:不能。
结果也实现了,二庆几十年之后仍是不能说话。
四十多岁的时候问易占乾自己打牌能不能来个杠上花,易占乾说:不能。
结果也实现了。
五十多岁的时候,又问易占乾自己能不能活到六十,易占乾说:能。
结果就实现了。
六十多岁的时候又问易占乾自己啥时候才能死,易占乾反问他说:
“你想啥时候死?”
牛友铁说:“我想63岁死。”
易占乾问:“为啥?”
牛友铁说:“我不想过冬。”
“怕冷?”
“是。”
“牛铁蛋,我刚给你掐了一下,你63岁有一道坎,跷不过去。”
“最后咋咧?”
“死咧!”
“死在啥时候?”
“冬天!”
结果......又实现了。
总之,牛友铁光是在这老家伙身上花出去的钱,都能在塬上给自己盖五间平房了。
如今想来,就感觉到又气又想笑。
“我那时候真是个瓜怂。”
不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牛友铁再去看这易占乾,眼中便不再是专坑自己钱的“大谝彡”,反而是一个赚钱的路子。
牛友铁拾腿走到易占乾摊位前,笑着打趣道:
“喂,大谝彡,你可来了。”
易占乾看到牛友铁,笑着说:
“来,牛铁蛋,“碎爷”可给你看一褂么!”
说起来,易占乾是牛友铁他达的达的姐的儿的女的娃娃的孙子,于是牛友铁就稀里糊涂地跟他攀了个穷亲戚。
“看当然是要看,对了,我说一下,你前面给我看的褂很准,都应验了。”
易占乾一听,龇着脸笑着。
“你吃上牛肉了?”
“是啊!美美的吃了一顿。”
“唻,“碎爷”再给你看一褂,今儿不多不少,就收你3元,你看如何?”
牛友铁想了想说:
“没嘛达,但是我有个想法。”
“啥想法?你给“碎爷”说。”
“我不用你给我看褂,只要你头上的帽子和你的黑墨眼镜,还有你的卦签,地上的褂布,当然可不是买,是借,然后我给你开上5元,你看如何?”
易占乾一听,脸上立刻挂上了笑。
心说:我老汉摆了大半天,到现在都没一个人来问,既然有这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碎爷有个问题,你这东西干啥?能说下么?”易占乾好奇地问。
“说啥?肯定给人蒜褂么!不然你以为我拿来当耍货子玩?”
“啥?你要给人蒜褂?”易占乾吃了一惊。
心说:这娃瓜葫芦子一个,屁溜都不懂,还敢给人蒜褂!
“这个你甭管,我问你,借还是不借?不借我可走了,街里蒜褂的多,我去哪借不到?”
“借借借,当然借!”
易占乾急的说:“对了,你打算借多久?你碎爷我还靠这糊口哩!”
“就一会功夫,不用多久。”牛友铁说。
“一会功夫?”
易占乾又好奇又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这煮熟的鸭子已经到嘴边了,能吃就吃,甭等飞了,吃屁都没有。
易占乾同意了,牛友铁给了易占乾5元钱,把易占乾的蒜褂物件全弄了过来。
把他的二庆抱给易占乾,让他帮忙照看。
搞定这些后,牛友铁便大摇大摆朝着徐徐蠕动的人流中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