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院里,牛友铁第一件事,先把炕发红,王玉兰负责安顿大庆和二庆,一边抽空把猪肉和牛肉挂到窑顶篮子里,吭哧吭哧忙活半天,完了后,又不放心,又取下来,拿回了睡人的窑子里。
吩咐牛友铁:“娃他达,你一时子,去他妈妈窑里,当着他妈妈的面,把煤油给还了吧,咱就是穷死,也不欠他妈妈的人情。”
想了想,又说:“还有洋火,给还一盒新的,这东西也不贵,光咱在街上吃的一顿牛肉钱,都能买的拉一车了,咱不看别人脸色。
“至于用过的黑乌鸡,你就看他妈妈咋说,要使用费,就给了去,实在不行,咱疼疼的把鸡买下来。”
“还有呢?”牛友铁问。
“还有......再没了,他一家子帮了咱的忙,咱也好吃的好喝的谢承了,咱不欠她的啥!”
“全听你的。”牛友铁干脆地应下。
“至于粮食,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去问问我达,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弄到手。”
“不,不用,我自有办法。”
“你有啥办法?”
“这你就甭操心了,这不是你屋里人该操心的事。”
“好嘛!”
王玉兰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微微跳动的灯光下,牛友铁的脸,似乎一下子俊了几千几万倍。
然后,她就搔首弄姿,开始骚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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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已黑透,整个地院里安静祥和。
唯有牛友铁家的窑子里,仍然亮着灯火。
黑漆漆的窑子里。
杨宝凤一家五口一道一道的竖着摆在热炕上,看似睡得踏实,实则都瓜了一样,大睁着眼睛,都在大脑中思索着一件事:牛友铁哪来的钱!
瓷箍了大半天。
牛新玲率先说:“我觉得我四达的钱是偷的。”
牛新巧:“我也觉得是偷的,可是他偷谁的钱呢?我四达啥人,咱还能不知道?”
事实上,这时杨宝凤想的比他们都全面。
“哪能是偷的,你四达笨脚笨手的,他能偷到啥钱!我觉得你四达应该是说媒赚的。”
微微一顿,接着又说:“虽然我当时也不相信你四达,可是说媒这东西,万一你四达认识女方呢?如今只要女方人长的乖,又同意男方,这事就没麻达。”
牛新巧辩驳道:“可是我四达平时哪都不去,他又能知道哪个女方呢?”
牛新玲说:“就是啊!我四达要是能说成媒,我就把我“牛”字颠倒写。”
杨宝凤没在意俩女子的意见,继续说:
“现在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这媒到底有没有说成,如果说成,钱肯定是到手了,可是你四达却连煤油都没,洋火也没,这是啥逻辑?”
牛友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四达真的哪天发达了,咱这一家子人的脸往哪搁?”
杨宝凤赶紧辩驳:“你胡说啥哩!他四达能发达了嘛?他四达屯里连一粒麦都没有,他拿啥发达!?”
牛友金:“就是,你妈说的对着哩!”
杨宝凤:“不对还能是错?这年头,你以为麦是谁想买就能买的么?没粮票,即就是你钱再多,你再厉成都免谈。”
“就是就是。”
许是因为这话,所有人才长舒口气,放心了。
正这时,窑门突然被敲响。
牛新荣准备去开,被牛友金一把拉住。
“甭急!”
杨宝凤斟酌了一下,大声叫道:“谁呀!人已经睡咧!”
“是我,友铁。”牛友铁大声叫道。
“啥事?”
“给你还煤油来咧!”
杨宝凤一听,赶紧支牛新荣去开窑门。
牛新玲“吧嗒”一声,直接拉亮了灯泡。
门开了,灯亮了,牛友铁拾腿走进了门。
把满满一盐水瓶子煤油,咚一声端在桌面上,说:“还有这一盒洋火,都是新的。”
杨宝凤微微笑说:“哎哟,友铁,你这瓜子,煤油用了就用了嘛!你还破费的给我还回来,还来就还来了嘛,还拿来了洋火!”
牛友金二话不说,接过了洋火,重新睡下。
杨宝凤似是意犹未尽。
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友铁,最近听说你发达了,给人说媒一蚱子就挣了好几十。”
牛友铁说:“好大嫂子哩,我啥球本事,能给人说媒?你太抬举我了。”
杨宝凤:“咋了?你没给人说媒?那你哪来的钱灌煤油?还买的猪肉、羊肉,看起来一下就财东的不得了。”
语气越来越重。
牛友铁:“我只是给人提供了一个好“象口”,然后歪打正着地撮合成了一对,这能叫说媒?
“你要是那样想,就太看不起说媒的了,人家说媒的都是些啥人?
“一个个能说会道,能把红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能说成红的,你看我,嘴笨的,能说媒些好了!”
杨宝凤:“唻你到底赚了多少?几毛?几块?还是说几十?”
牛友铁:“其实也没多少,只赚了毛百十块。”
杨宝凤:“......”
牛友金:“......”
牛新荣:“......”
牛新玲:“......”
牛新巧:“......”
牛友铁也没咋坐,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走时不忘提醒一句。
“这灯泡费电的,一度都接近2毛了,这谁能撑挂得住?唻,我帮你拉!”
然后,顺手就给拉灭了。
窑子里又是一片黑。
一家子人心里“噎拤”了大半天,都没人顾得上去想牛友铁关灯的事,满脑子里都是牛友铁发达了。
牛新荣说:“我四达是个大“谎溜”,他肯定是胡吹的。”
牛新玲说:“我四达再能行,他家也没有一粒麦。”
牛新巧说:“我四达还倒欠银行里八九百块钱哩!”
杨宝凤突然给牛新巧的话说精神了。
急的问:“咳!这你咋知道的?”
牛新巧说:“我听我碎奶说的。”
杨宝凤:“为啥欠那么多?”
牛新巧:“这个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我四达结婚时,我爷给贷的款结的呀!你们还以为是我爷的钱?”
杨宝凤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前几年举国发放的所谓的无期无息贷款么?
难道他达真的是贷款给结的!?
杨宝凤清楚,这贷款好处就是无期限,无利息,想啥时候还啥时候还。
坏处就是:父债子偿。
即使你死了,你的子女仍然要替你背债,所以......不怕你死!
一想到这个,杨宝凤瞬间欢喜的不得了。
甚至,连她多年的冤家公公的气都不生了。
“美,美,美咋咧!”
杨宝凤一字一顿,押着韵子发呱了出来。
“他牛友铁要是还不起的话,他俩个娃长大以后,也是个不松烦,还要替他达背一沟子债,我看他还牛锃啥哩!”
随后,一家子就都放心了。
牛新荣突然叽叽嘎嘎地笑了起来。
“阿妈,我一直想不通,咱一家子为啥老是喜欢嫉妒我四达一家子?”
杨宝凤没吭声。
牛新玲跟沟子说:“对呀,咱为啥不嫉妒我二达,还有我三达?”
牛新巧说:“咱二达,三达都住胡同里,咋个嫉妒?”
杨宝凤:“......”
牛友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