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段氏都城
令支
慕容元雍府邸
胖子小白大醉一场,一路上的奔波劳累烟消云散。
两人早早便起了床,在后院练习基本功。
每日一个时辰的基础训练,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伯侄三人吃过早饭之后,来到二堂大厅。
“伯父,接下来要做什么?能不能和我俩说一说?”
胖子小白两人早就通了气,既然慕容元雍比慕容元华好说话,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毕竟最近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慕容元雍言语和煦,神色亲切。
“你俩想知道什么?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胖子小白两人没想到慕容元雍这么好说话,还以为会费上一番言语,才能探听一些不知道的秘密呢。
两人对视一眼,胖子首先开口,小心翼翼问道。
“伯父,叔父慕容元华让我们来找你,可又没说找你何事。”
慕容元雍端坐主位,神色从容。
“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都说出来,我一起说给你们听。”
胖子嘿嘿一笑,继续问道。
“伯父,你为什么不回大棘城,反而来这里当什么鲜卑段氏的大将军,在大棘城当大将军不好么?”
慕容元雍看着胖子,示意他还有何事要问,胖子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小白,开口说道。
“好像没了?”
“没了?小白,你呢?你想问什么?”
小白早已满腹疑惑,正等着慕容元雍提问。
“伯父,自从今年年初开始,先后发生了太多事情,当下瀚海帝国正在操练新兵,半年后便会提兵北上,我想问伯父,鲜卑慕容一部真的要与瀚海帝国联盟,南北夹击鲜卑段氏?若真是如此,此次叔父慕容元华让我们两个来找伯父,是不是为了提醒伯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尽快离开这里?”
小白想了想又补充道。
“瀚海帝国征兵数十万,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攻打鲜卑段氏?”
两人所问看似不同,实则是同一个问题,只不过胖子思路不清晰,从来不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慕容元雍面露微笑,点了点头。
“不错,武功底子打得好,课业也没有落下。”
听到慕容元雍当面表扬,两人并未欣喜,毕竟前车之鉴,仍旧历历在目,叔父慕容元华也当面点评过他俩的课业。
当时慕容元华满脸不屑,说了三个极尽讽刺的字,刚及格?
“怎么?我哪里说错话了?你们两个怎么满脸不高兴?”
“没有没有,只是叔父慕容元华之前也点评过我们两个的课业...”
胖子想起往事,声音越来越小。
“哈哈...原来如此,你叔父性子就是这样,千万别记仇。”
“伯父,我俩没记仇,就是觉得叔父给人感觉很别扭。”
慕容元雍想了想,开口说道。
“善权谋者,劳心劳神。”
“伯父,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
慕容元雍看着两个少年,将事情本末一一道来。
五年前,瀚海帝国世龙大帝突然逝世,大将军季龙谋权篡位。
本来此事与鲜卑八部并无太大关系。
可是,没过多久,鲜卑各部之内几乎同时出现一股力量,短短半年之内,致使各部内乱频发,独孤,尉迟,贺兰,乞伏,四部内乱最为严重,以至于最后分崩离析。
慕容元雍当时正在镇守辽东重镇,抵挡东部高丽的侵袭。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慕容元雍秘密赶回大棘城。
经过商议,假装以反叛之名,逃离鲜卑慕容,远走他乡。
最后,单枪匹马,在鲜卑段氏都城,令支,获得了将军之职。
表面上给世人一个错觉,慕容一部与段氏一部极不和睦。
实际上,是为了明察暗访。
直到今日,虽然还没有摸清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背后黑手到底是谁,但是也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
鲜卑八部,如今只剩下四部,慕容,宇文,拓跋,段氏。
去年年底,瀚海帝国突然遣使,秘密联盟鲜卑慕容一部,商议攻伐鲜卑段氏的计划,慕容元真将计就计,答应此事。
另外,鲜卑拓跋一部可汗病重,身为质子,正在瀚海帝都为质的拓跋健得以返回草原。
年后,拓跋一部与慕容一部联姻,表面上是慕容元真恭喜这位草原新王得掌王位,实际上,两部早在拓跋健之父健在之时,便已经商定此事。
算是娃娃亲吧。
紧接着,慕容元华作为质子前往瀚海帝都。
表面上是作为质子,为了联盟而去,实际上也是为了打探背后黑手。
天王季龙不过是一介武夫,沙场征战是他的强项,可是若论到出谋划策,他也不过是背后黑手的一颗棋子而已。
只不过是最重要的那颗罢了。
五年以来,这股暗中行事的力量仿佛销声匿迹。
直到今年年初,鲜卑宇文一部再次爆发内乱,这股力量终于再次出现。
加上瀚海征兵,北伐段氏等一系列事情。
可以推断,背后黑手五年布局,就是为了让瀚海帝国顺利北伐,顺利击败鲜卑八部,然后彻底解决瀚海帝国后顾之忧。
慕容元雍一番诉说,惊得胖子小白两人,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怪不得两人一直稀里糊涂,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实在是背后黑手太过阴险狡诈。
如此布局,兵马未动,鲜卑八部已经亡了一半。
等到明年,瀚海帝国三军北上,岂不是?
“伯父,当下岂不是生死存亡之刻?”
夏日炎炎,大将军府中并无冰块用来降温,胖子已经是满头大汗。
小白按刀而立,并未落座。
“身处乱世,何时不是生死存亡之刻,你们两个来的路上也遇到麻烦了吧。”
慕容元雍神色镇定。
胖子小白两人回想起边境风波,不由得问道。
“难道瀚海帝国与鲜卑段氏边境上的那个茶摊老伯,七品拳法宗师,便是背后黑手之一?”
“不错。”
“伯父,如你所说,鲜卑各部之中是不是还有他们的人?”
“确实还在,只是除了宇文一部之外,其余三部目前还算相安无事。”
“伯父,当下应当如何应对?咱们慕容一部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瀚海帝国北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们两个不要着急,此次边境风波便是引蛇出洞之举,既然他们已经动了起来,再想藏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三伏天气闷热,却不及所听之事一分。
胖子打小只喜欢冲锋陷阵,从来不去思考谋划布局。
但是却不能说他不够聪明,他只是懒得去想。
“小白,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
胖子一脸错愕。
“咋了?你可是咱们一伙的狗头军师,如今形势万分危急,你倒好,什么都不想?”
“胖子,伯父既然如此从容,想必已经做好准备,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听伯父安排即可。”
胖子想了想,转身看向慕容元雍。
“伯父,慕容墩听候差遣,为了鲜卑慕容,万死不辞。”
慕容元雍看着两个少年,脸上满满的喜悦之色。
“明日,你们两个先随我去见一见段王爷。”
“遵命。”
两人欣然应诺。
慕容元雍让两人自行安排,自己离府而去,前往军营。
“小白,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啥都不知道,你说瀚海帝国为啥好日子不过,非要攻打鲜卑各部做什么?暗地里还在鲜卑各部搅风搅雨,真TND不是人干的事,别让我知道背后黑手是谁,我一定饶不了他,还有...”
胖子嘟嘟囔囔,说给小白听,也是在自言自语。
小白闭口不言,心神思动。
目前瀚海帝国所有布局几乎全部挑明,接下来便是鲜卑各部如何应对。
刚刚慕容元雍说过,边境风波只是引蛇出洞。
那么余大哥就是自己人?
自己和胖子遇到的截杀,实际上是以他们两人为饵?
甚至余大哥自己也是鱼饵?
为了将躲在背后的人引出来?
小白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不然的话,太过巧合。
两人不过是路过蓟城,拜访蓟城城主而已,便遭来杀身之祸?
余大哥又恰好出现在边境茶摊,难道不是为了引出背后黑手?
这是以生死为饵?
对方岂有不上钩的道理?
引蛇出洞之后,接下来便应该是清除鲜卑四部之内的残余力量?
再之后,便应该是...
小白想到此处,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个字。
死战
瀚海帝国北伐大军二十万,押运粮草的兵马也有二十万。
还有沿途驻军协助。
如此兵马,岂是鲜卑各部能够抗衡的?
真要打起来,唯有两个字。
死战
鲜卑慕容都城
大棘城
飞雪楼
两个半百老人喝酒,一个用酒杯,一个用酒坛。
十坛雪溅香,不过半个时辰,便被脾气火爆的老人喝得一干二净。
“大哥,你这里什么时候动手?需不需要我帮忙?”
被喊作大哥的老人,满脸胡须,邋里邋遢。
“不用,你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即可。”
“大哥,其实我觉得你担心过头了,三哥的死或许就是江湖中人分生死而已,咱们行事历来谨慎隐秘,什么人敢惹到咱们头上?”
邋里邋遢的老人饮尽杯中酒,再次倒满。
眼中余光一直盯着窗外的动静。
“老三的事情有人会查,你我都不用管,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这样的话,明年便可以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脾气火爆的老人听到此话,眼中露出一丝淫邪。
“憋了好多年了,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活着了,大哥,我敬你。”
将桌上杯中酒饮尽,脾气火爆的老人起身离去。
留下邋里邋遢的老人重新独酌。
老人要想个万全之策。
如何挑起鲜卑慕容一部内部矛盾?
如何出现?如何身退?不能显得突兀,也不能走得匆忙。
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一般,了无痕迹。
其实,上半年他已经做了许多谋划,可惜好巧不巧,天不遂人愿。
如今形势迫在眉睫。
若是不能功成身退,虽然不会被处死,但是他心有不甘。
作为几人的老大哥,眼看着兄弟们个个成事,自己却毫无作为?
这如何能成?
岂不会被兄弟们嘲笑无能?
难道真是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丝疑惑闪过,挥之不去。
没办法,岁月是把杀猪刀,在自己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老人已经年过半百,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江湖的热血男儿。
一夜七次?
七夜一次都够折腾自己的。
天下武夫,十二岁炼精,十八岁炼气,二十四岁炼神。
直到三十岁,精气神达到一生之巅。
月满则盈,月盈则亏。
随着年纪变大,精气神不负从前。
幸好的是,自己不曾懈怠,也不能挥霍。
年过半百,也与三十岁的时候不遑多让。
只是他心里清楚,此时的身体已经是用一分,少一分,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眨眼间便可恢复如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比武切磋?用过了。
行侠仗义?也用过了。
救死扶伤?好像也用过了。
还有什么好招儿可以用的?
老人正在思索之时,伙计跑上二楼,打扫满地的碎瓷片。
咱这是酒楼不是,总不能满地都是碎瓷片吧,即便这位客人不在意,保不准下一位客人便会大发雷霆。
酒楼老板总是耐心教导他们,做事一定要干净利索,不然的话,趁早滚蛋,飞雪楼不养闲汉子。
伙计还没收拾完,二楼又上来一位客人。
看上去年纪轻轻,英俊潇洒,像极了世家公子哥。
公子哥随便找了个靠窗座位坐下。
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肉。
从头到尾都没有瞅过老人一眼,也没在意满地的碎瓷片。
酒菜上齐,自顾自喝了起来。
正在收拾满地碎瓷片的伙计,心里边也是莫名其妙。
奇了怪了,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来这喝酒的客人都怪怪的?
往日里都是三五成群,甚至左拥右抱。
今儿真是巧了,大清早的,先是一个老人上楼独酌。
后来又来了个脾气火爆的老人,连喝了十坛雪溅香,着实惊掉了他的下巴。
此时,未到晌午,又来了个独饮的公子哥。
啧啧啧...
天下怪事何其多,今日全在飞雪楼。
伙计不知他人心中之事。
猜测估计是佳人不得一见,这才引得公子哥独自一人借酒浇愁。
至于那两个老人,估摸着不是家里死了亲人,就是被人骗了钱财。
气大伤身,又喝了那么多酒,鬼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伙计收拾完碎瓷片,急忙下楼招呼其他客人。
他可不想多待一刻,保不齐就会被人当做出气筒。
老人瞥了一眼年轻人,心中暗喜。
来的正是时候,正愁没有好机会。
其实老人一眼便已经认出年轻人。
此人正是燕王慕容元真第三子,慕容玄英。
深居简出的世子殿下,今日不知为何,独自来这飞雪楼借酒浇愁。
世子殿下一杯接一杯,连喝了数杯之后,才呼出一口浊气。
这时,飞雪楼二楼又上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妇人。
发髻轻挽,容貌清秀。
虽说不是一流姿色,但是胜在知书达礼,言行举止有大家风度。
妇人瞅了瞅一旁的独酌老人,眉头轻皱。
“玄英,府中美酒数不胜数,为何来此独饮?跟我一起回去吧。”
“你别管我。”
公子哥怒喝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继续倒满,继续狂饮。
妇人眼看说不动公子哥,又怕他喝多酒伤身体,便上前阻止。
“起开。”
公子哥不胜其烦,随手一推,便将身体柔弱的年轻妇人推倒在地。
啊...
美人如瓷,一不小心便会打碎。
年轻妇人的手掌被一片碎瓷划伤,鲜血直流。
公子哥原本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可又一想,自己正在生气,余气未消,便不管不顾,任由年轻妇人躺倒在地,看着满手的鲜血发呆。
楼下的丫鬟听到妇人的惨叫声,急忙上楼。
一时间,唧唧喳喳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二楼。
本就满身怒气的公子哥,不厌其烦,大声喊道。
“赶紧滚。”
丫鬟们哪里敢和世子殿下叫板,听到世子殿下怒吼一般的命令,急忙搀扶起年轻妇人,向楼下走去。
妇人一步三回头,心中依旧牵挂着公子哥。
可是从头至尾,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刀剑能杀人身,情义却能杀人心。
妇人梨花带雨,眼含泪光。
此时此刻,有外人在场,不好哭诉,便任由丫鬟搀扶自己,下了楼去。
公子哥眼不见心不烦?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凡世间情义,触之必伤己身。
公子哥没心思吃菜,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酒。
直到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彻彻底底地醉生梦死过去。
二楼独酌老人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心生一计。
“天下十绝色,温婉动人者,真是可惜了,白白便宜了你这个小子。”
“老三,一路好走,你在地底下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我会亲手活剐了杀你之人,你一生自负,是咱们兄弟几个里面资质最好的,若不是被别人下了套,谁又能动得了你一根手指头,今儿我就不和你多说了,这最后一杯酒你先喝着,等我手刃此贼之后,再和你好好喝一顿。”
老人喃喃低语,只有自己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