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帝国
建康
秦淮河
夜幕下的秦淮河比白日里还要美艳几分。
两岸张灯结彩。
行人摩肩接踵。
商贩走卒比比皆是。
吃喝玩乐样样俱全。
秦淮河上往来穿梭的花船，更是生意兴隆，日赚斗金。
饮茶听曲，清谈国事，已经成了建康城世家子弟们每日的必修之课。
无论是在朝在野，若是不懂得清谈玄妙，不懂得八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士林中人。
而且在士林之中毫无立足之地。
这群公子哥兜里有银子，也喜欢花银子。
出行气派，出手阔绰。
秦淮河上的花船生意大都是靠世家公子们撑起来的。
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船穿梭于花船之中。
撑船汉子，女伶人，白衣，青衣，以及一身乌衣的国相赤龙。
今夜问答，一身乌衣的国相赤龙已然为白衣解惑。
跌了一品，炼神境却越发扎实的白衣庾知恭，对眼前这位老人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以前，无论朝堂还是江湖，都在说老人的故事。
最恰当的比喻还是那句，茅坑里的硬石头。
臭不可闻，硬在其表。
作为天衍第一武夫，没有领军北上，收复河山的壮志。
作为天衍一国之相，把持朝政，不让满朝文武说一句正义之言。
然而，此时此刻，在白衣庾知恭看来，不仅满朝文武不了解他，而且天衍帝国这半座江湖也不理解他。
只认为老人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白白镇压了天衍帝国武运二十年。
老人饮茶听曲，丝毫不在意身边人的心神波动。
白衣庾知恭看了看青衣桓元龙，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国相难道不知如今朝堂以及江湖上的人，是怎样议论国相的么？”
老人神色如常。
“一群长得像爷们的娘们，只敢在背后议论，不敢当面领教我的拳头。”
老人瞥了一眼白衣。
“你还算是个有种的，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和你废话这许多。”
“国相，人力有穷尽，恐怕日后...”
白衣庾知恭想提醒老人一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意心领了，不过不需要，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有人想动天衍帝国这杆大旗，就要先问过我，看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年过六旬的老人知道白衣想说什么。
白衣意犹未尽，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船外传来阵阵呼喊声。
“元龙，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衣起身离开船舱。
抬头看到前面桥上一群喝醉了的世家公子，正围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不让她离开。
这时，不远处的岸边，一个俊秀的持剑男子急忙赶来。
拔剑出鞘。
世家公子看到之后，不仅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反而越发肆无忌惮。
“英雄救美？哈哈...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秦淮河风花雪月之地，想要救美用的是银子，用剑可不行。”
世家公子醉醺醺说完，其余众人哈哈大笑。
说得没错，英雄救美也要看地方。
俊秀男子懒得去听这群乌烟瘴气的话，拉着女子就要离开。
却被众人堵住了去路。
一众打手将两人围在桥中央。
眼见无路可走，俊秀男子突然一剑刺出，正中世家公子前胸。
众人没想到男子会暴起伤人。
眼见公子哥身上鲜血直流，疼得嗷嗷直叫，这才拿出随身武器。
“TND，敢伤我？给我拿下他们两个。”
公子哥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吩咐打手。
起初众人还以为俊秀男子是个英雄救美的高手，谁知道一番试探之后，众人才发现他实际上是个菜鸟。
“不会武功还英雄救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打，往死里打，TND，敢伤老子，长得还像个小白脸似的...”
公子哥在几位朋友帮助之下，简单处理了伤口，嘴上不停地喊道。
俊秀男子见状，只好耍出一套无赖剑法。
见人就刺，上前便砍。
只是几番打斗之后，便被众人打掉了长剑。
一众打手正要上前抓住此人，此人突然开口怒斥。
“放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众人面露惊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的声音。
不似男儿似女儿。
“敢情也是个小娘子啊。”
公子哥根本不在乎他说的话。
走上前几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俊秀男子。
“原来也是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儿，女扮男装，别有一番滋味啊。”
眼见公子哥一脸猥琐，两人纷纷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
“最好收起你的狗眼。”
公子哥丝毫不在意美人儿的话，即便是脏话，在美人儿嘴里说出来，那也应该算是口吐芬芳不是？
“两位小娘子，可否赏光，与在下同游秦淮河？”
“你给我让开，听见没有。”
“小娘子同意了？”
公子哥一边说，一边把通往花船的路让开。
两人气急，身后女子开口就要说出自己身份，却被俊秀男子急忙阻止。
公子哥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俊秀女子手腕，吓得两人如惊弓之鸟。
三人顿时乱作一团，扭打在一起。
两位女子高声大喊放手，同时四只手不停地朝公子哥脸上，身上打去。
双拳难敌四手？
原本一身酒气的公子哥，被两位美人儿戳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公子哥恶狠狠说道。
“你们两个陪我一夜，就算是伤我这一剑的补偿了，不然的话...”
公子哥一手抓住一人手腕，两人挣脱不得。
就在这时，桥下传来一个声音。
“秦淮河上皆是风流之辈，怎么多了你这么个下流货色？”
声音洪亮，不仅众人听得真切，围观之人也听得清楚。
公子哥转身朝桥下看去，只见一条花船立于桥下，船头之上青衣按刀而立。
“TND，又来了一个英雄救美的？”
饶是修心小成的公子哥也受不了这三番五次的戏弄，开口便骂。
“狗嘴吐不出象牙。”
青衣一脚踏在船头，船身微微摆动，身形扶摇而上。
犹如出水青龙一般。
眨眼间，便来到桥上。
就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下，青衣一脚将公子哥踹飞出去。
两位女子瞬间挣脱公子哥的猪手。
啊...扑通一声。
等到一众打手再次听到公子哥嗷嗷直叫如杀猪般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
满脸畏惧地盯着青衣，然后急忙跑下桥去，救助落水的公子哥。
青衣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与两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说半句话，便已经转身离开。
凌空一跃，飘飘然落于船头之上。
这时，一个身形瘦小的老人急忙赶来，无须无髯，面白干净。
“小姐，可算是让我找到你了。”
看到来人，女扮男装的俊秀男子开口说道。
“陈貂寺，你怎么又跟来了？”
“小姐，你的安危最大，若是出了任何差池，老奴担当不起啊，就算要了老奴这条老命，也无济于事啊。”
“陈貂寺，你不要总把这句话挂在嘴上，不吉利，再说了，人之性命犹如无价之宝，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小姐，你是万金之躯，老奴这条命分文不值。”
从小大小早已经习惯了陈貂寺如此说话，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女扮男装的俊秀男子便不再与他争论。
“璇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刚真是多亏了那个人。”
“没想到建康城还有如此高手，只是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
两人看着慢慢划走的小船，面露一丝遗憾。
原是内侍省十二位大太监之一，伺候过三朝帝王的陈貂寺。
一眼便认出青衣。
如今朝堂之上年轻一辈中的主战一派。
“小姐，我知道他是谁。”
两位貌若天仙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陈貂寺，你知道他是谁？”
看着两人满脸焦急的样子，陈貂寺急忙说道。
“荆州都督副将，青衣桓元龙。”
原来是他。
鲜卑段氏都城
令支
城主府
慕容元雍带着胖子小白拜见段王爷。
王府占地面积极大，虽然远不及瀚海帝国皇宫，但是也极尽奢华。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从外面看，天上是美轮美奂的琉璃瓦，脚下是细腻温润的白玉石。
气象宏伟多姿。
沿着一丈宽的府门而入，亭台楼阁，假山林立，莺莺燕燕，五彩缤纷，江南特有的瓷器摆件以及绫罗绸缎，随处可见。
甚至那些侍女身上的香包，也是锦缎所制。
隔着老远，便能闻到阵阵奇香。
听慕容元雍说，这种香料产自西域，用数十种香料调制而成，香气凝而不散，可长久保持。
闻一下，神清气爽。
气象宏伟的城主府，在两人看来倒是更像游玩赏景之处。
绕过大堂，三人在管家的带领下直奔二堂而去。
府中建筑，纵横交错，迂回曲折。
真可谓是曲径通幽，柳暗花明。
炎炎烈日之下，行走于回廊之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炙热感。
管家将三人带到二堂，便去通报段王爷。
“这段王爷可真是个风花雪月之人。”
胖子大大咧咧，一向口无遮拦。
“胖子，出门在外，注意言行，若是被人听见，又要生出事端。”
小白提醒胖子。
慕容元雍坐在靠近主位的椅子上，神色从容。
“我说的是实话啊，你看这城主府，比大棘城的城主府奢华了百倍，真不知道这个段王爷哪来的这么多好东西，只是可惜，这些花花绿绿的摆设，不能当饭吃，只能拿来赏玩。”
胖子的话，上半句极尽羡慕之意，下半句却将旁听的两人直接给逗笑了。
原来在胖子眼中，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便是吃喝。
慕容元雍洒然一笑，想起进府的时候，胖子一直躲躲闪闪，似乎特别害怕府中的丫鬟，侍女，便开口问道。
“墩儿，你似乎有些害怕那些侍女？”
胖子没想到伯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头大，不知如何作答。
小白憋着笑，眼见胖子不说话，便替他回了慕容元雍。
“慕容伯父，自从成人礼，胖子回了一次大棘城城主府之后，便开始不近女色，凡是遇到女子，就会如此。”
“小白，别胡说八道，我这是天生的。”
胖子还在为自己狡辩。
“还有这等事？真可算是一件天下奇闻了。”
“伯父，你别听小白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事实俱在，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能有错？”
胖子被小白说得脸都红了。
慕容元雍正色说道。
“墩儿，这又不是什么害羞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早晚都要成家立业，何须扭扭捏捏，作女儿态？”
“伯父，你别说了。”
小白捂着嘴偷笑，那日所见所闻，他可是亲身经历。
胖子被那个叫珞璎的小姑娘亲了一口。
胖子不过十二岁，小姑娘不过十岁。
珞璎陪着自家姐姐，做客大棘城。
其实是慕容段氏两家准备联姻。
慕容玄英与段珞琼。
才子佳人，珠联璧合。
俗话说，好事成双，喜上加喜。
慕容墩成年礼，正好赶上三哥慕容玄英与段珞琼订婚。
一点不怕生人的段珞璎，看着举行成人礼的慕容墩，突然走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他一口。
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亲完之后还呆呆地看着慕容墩。
难道这就是天意？难道这就是缘分？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今世的相伴？
慕容元真大手一挥，便将两人的亲事定了下来。
这可愁坏了胖子。
后来听胖子说，当时他死了的心都有了，没想到自己一世清白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毁了，从那之后，严禁小白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只是没想到，今日还是被伯父知道了。
此时此刻，三人坐在王府二堂之中。
说不准哪一刻便会看到那个曾经玷污了胖子清白一生的小姑娘。
脚步声传来，一个神色威严的中年人朝二堂走来。
步伐稳健，气度非凡。
“慕容元雍，慕容墩，慕容白，拜见王爷。”
三人抱拳行礼。
“一家人，无需这些俗礼，坐吧。”
段王爷嗓音儒雅，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
四人落座。
“时间过得真快，年轻一辈都长这么大了。”
段王爷看着胖子小白，不由感慨一句。
“王爷，时机已到。”
慕容元雍没有寒暄，开口便是当下要紧之事。
“该来的总会来的。”
段王爷叹息一声，显然两人早已经做好谋划，只等今日。
“王爷，你...”
慕容元雍欲言又止。
“你不用担心我，去做你该做的事，这里的事我自会安排。”
慕容元雍抱拳致意，并未开口说话。
两个男人之间不需要多言，便已经清楚对方所思所想。
胖子小白虽然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但是他俩知道，慕容元雍定然已经做好接下来的安排，两人只管听令行事即可。
“我一生儿女虽多，儿子却只有三个，偏偏还有两个顽劣不堪，难成大器，如今，瀚海帝国北伐在即，鲜卑段氏数百年的基业就要付之一炬，毁之一旦，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鲜卑段氏数万儿郎，对不起数十万子民啊。”
一身华服的段王爷此时此刻哪里有一丝风花雪月的样子。
仿佛一个颓然挫败的暮年老人。
只是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王爷，你...”
慕容元雍想说话，却被段王爷打断。
“你不用再劝我，我已经下定决心，我只是想让你走的时候，顺便带上我的小女儿，我已经年近半百，死不足惜，可是孩子还小。”
除了那些已经成家立业，远嫁他乡的女儿之外。
城主府内只剩下唯一一个小女儿。
“王爷请放心，我必定护她周全。”
“我相信你。”
段王爷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
三人见状，起身告退。
出了城主府，胖子首先憋不住口，大大咧咧说道。
“伯父，我看段王爷并不像江湖传闻那样，不谙军政之事，只懂得风花雪月，瀚海帝国北伐在即，他仍旧选择拼死一战，就凭这个，他也不可能是个酒囊饭袋，只是可惜，他一生那么多孩子，女儿一大堆，儿子却只有三个，还有两个不成器的，不然的话，父子一同领兵作战，何等豪气。”
慕容元雍知道少年的心思，单纯率真，所以并未出言斥责。
段王爷待他有恩，他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着实有愧于心。
慕容元雍生性光明磊落，做人恩怨分明。
虽然他秘密潜入鲜卑段氏都城，是鲜卑四部商议好的事情，但是这五年来，段王爷待他亲如兄弟，简直和一家人一样。
自己如何能忍心撇下兄长，独自离开？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当下不仅是鲜卑段氏一部危难之时，更是鲜卑八部生死存亡之秋，容不得他慕容元雍不如此行事。
鲜卑八部早已谋划的布局，若是因为自己一时之念，出了差错，自己就算是万死，也难以赎其罪。
“慕容墩，慕容白，你们两个明日一早随我出发，赶往白狼堡。”
看着慕容元雍凛然的神色，胖子小白抱拳致礼，大声喊道。
“慕容墩，慕容白，谨遵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