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段氏相对其他部族来说,可谓是兵少将寡。
再加上段王爷只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还是纨绔子弟,老大更是消失匿迹十年之久。
形势万分危急之刻,居然无人可用。
二十年来,段王爷凭借联姻,从其他部族不断获取土地子民,原本小小的部族扩大到如今这个地步。
段王爷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而且,这些年来,其余部族纷争不止,唯有鲜卑段氏,从无战乱,段王爷也好,鲜卑段氏百姓也罢,都过着江湖传闻那样的日子。
风花雪月。
所以,当瀚海帝国北伐的消息传到鲜卑段氏都城令支之后,许多人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
天下乱不乱与鲜卑段氏无关。
江湖乱不乱与鲜卑段氏也无关。
我们只想安安稳稳活着,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段王爷治理鲜卑段氏,可谓是深得民心。
轻徭薄赋是其一。
从上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四成税,到了鲜卑段氏,被段王爷硬生生改成了两成。
选贤任能是其二。
鲜卑段氏起源于大鲜卑国中的一个小部族。
除了段氏之外,没有什么寒门,豪门,更没有传承世家。
因此,部族之内少了许多纷争。
再加上,段王爷选拔人才,不同于他人。
以村子为一个小团体,每个村子举荐相同数量的读书人。
如此。
整个鲜卑段氏的官场风气始终保持着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势。
都是从各自村子里挑选出来的读书种子。
谁不想为家乡多做点贡献?
再说了,每个村子出来的官员数量大致想当。
谁敢惹谁的麻烦?
谁敢官官相护?
谁敢滥用职权?
谁敢权权交易,权色交易,权钱交易?
没有了贪赃枉法,政令岂能不清明?
政令清明,百姓岂能不风花雪月?
联姻是其三。
段王爷敛财从不在自家百姓身上,而是通过联姻,从其他部族获取土地子民金银等。
仅是鲜卑八部,大半数的王后都是鲜卑段氏血脉。
比如,慕容元真的王妃,宇文燿的王妃。
除了王妃,八部世子的妻妾,大多数也都来自鲜卑段氏。
没办法,谁让段王爷主打的就是风花雪月。
江湖公认,天下皆知。
鲜卑段氏出美人儿。
不娶个姓段的媳妇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本事。
甚至,瀚海帝国,天衍帝国,西凉,巴蜀等地,世族豪阀的宅院里总能看到鲜卑段氏的女子。
不是段王爷的女儿,就是部族之内的漂亮美人。
只凭这一手,短短二十年的时间,鲜卑段氏地盘便扩张了十倍有余,人口从之前的两万多,增加到如今的三十多万,兵力从两千,增加到三万。
这还是段王爷政令清明,轻徭薄赋导致的结果。
若是,段王爷极力增兵,恐怕鲜卑段氏能堆出十万兵马。
只是,风花雪月惯了的段王爷怎么会如此做。
岂不是坠了自己的名声。
鲜卑段氏除了都城令支,还有三座军镇。
西边与蓟城相邻的无终军镇。
南边扼守辽西走廊的孤竹军镇。
北边靠近鲜卑宇文的安平军镇。
各自驻军五千,骑兵两千,步兵三千。
都城令支守军一万五,骑兵五千,步兵一万。
这一日,驻扎在都城令支城外十里处的五千骑兵正在集结待命。
等到全军集合完毕,这只鲜卑段氏最精锐的骑兵便开始悄悄北上,两位世子殿下,段岚,段霂,一同随军北上。
鲜卑段氏都城
令支
人们依旧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一副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没人相信,太平了二十年的天下又要战火重燃了。
江湖人大多是冲着鲜卑段氏的名头来的。
既然来了令支,少不了要看一看美人。
虽然天下十绝色之中,没有一人出自鲜卑段氏,但是这并不影响都城令支在江湖人眼中的地位。
再说了,天下十绝色属于高高挂在天上的明月,可望不可及。
倒不如既能远观又能近看的女子。
哪个仗剑江湖的儿郎能过得了情字这一关。
但凡到此的儿郎,又有哪个不掏空兜里的银子。
哪怕只是离近一些,与美人促膝长谈,也是心甘情愿的。
都城西市,有十二楼。
佳人,美酒,品茗,听曲,手谈,泼墨,歌舞,诗书。
应有尽有。
鲜卑段氏女子既有北地女子的豪迈,又有江南女子的温柔。
兼具江南江北两种风情。
两种大不相同的性情如何能融入到一个人的身体里?
这便是鲜卑段氏女子独有的天性。
在外与人交涉,天性直率,从不拖拖拉拉,恩怨分明。
在家相夫教子,柔善温和,从不颐指气使,以身作则。
天底下少有的真性情。
只不过品性再好的女子也会被人说三道四。
不过没关系,鲜卑段氏女子心胸宽广。
别说妇道人家的闲言碎语,就是自家人的埋怨不解,也从不放在心上。
如此这般的女子,哪个江湖儿郎不心生喜欢?
哪个江湖儿郎不想娶个鲜卑段氏女子做媳妇儿?
这日,风花雪月的段王爷没有在王府待着,而是在管家的陪同下,来到了西市一座酒楼。
两人点了一桌子酒菜,对坐饮酒。
鲜卑段氏不产名酒,就像从来没有出一个绝色美人一样。
但是天下八大名酒,应有尽有。
“老李,你跟了我有二十年了吧。”
老管家放下筷子,慢慢说道。
“王爷,再过一个年关,便整整二十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你我都已经半百了,恐怕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老管家看着神色凄凉的段王爷,急忙劝解道。
“王爷正值壮年,气血鼎盛,一定可以活到百岁。”
段王爷端起酒杯,呵呵一笑。
“人到七十古来稀,何况百岁。”
段王爷一饮而尽,老管家跟着饮尽杯中酒,一滴不剩。
“老李,还记得你以前是军中的神箭手,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跟你一队抢军功,根本抢不过你。”
老管家给两人斟满酒,重新落座,夹起一筷子豆干,细嚼慢咽。
看着老管家吃得津津有味,段王爷好奇问道。
“老李,你说你也没有媳妇儿,也没有能传宗接代的儿子,一辈子孤零零一个人,为啥吃个饭都能这么开心呢?”
老管家抹了抹嘴角,开口笑道。
“王爷,你是过来人,应该明白,同床异梦的媳妇儿不如青楼里的女子,至于儿子嘛...”
段王爷看着老管家心思沉重,继续追问。
“儿子又如何?”
“若是个傻儿子嘛,我怕他被人欺负,若是个聪明伶俐的,我又担心他一生劳心劳神,我不是王爷,给不了孩子衣食无忧的生活。”
段王爷没想到老管家油嘴滑舌。
“别TND跟我这阴阳怪气。”
老管家嘿嘿一笑,继续说道。
“王爷,三位世子也算是享了半辈子的福,以后还能不能继续享福就看他们自己了。”
段王爷听完此话,举起酒杯与老管家碰了一个。
“这话听着还像句人话。”
老管家继续斟酒,段王爷看着窗外都城的繁华景象,继续说道。
“这辈子我也只能折腾到这个样子了。”
老管家接过话茬。
“王爷,人力有穷尽,再说了,从来都是时势造英雄,哪有英雄造时势的,王爷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将鲜卑段氏壮大到如此规模,比二十年前大了十倍不止,可谓是功参造化,鲜卑段氏所有百姓都仰仗王爷风采,即便是天下人...”
段王爷摆手示意,打断了老管家的话。
“有人生而为王,有人生而为奴,有人生在富贵家,有人生在落魄户,命不同罢了,可是无论你做过什么,偏偏有人会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冷言冷语,说你是个只会风花雪月的废物王爷。”
“其实,我曾几何时,也有过风花雪月的想法,不去管,不去看,不去听,庸庸碌碌一辈子,像猪圈里的猪一样活着,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的心神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是一个人,顶天立地的人,我还是鲜卑段氏的王爷,执掌数万兵马,数十万百姓的王爷,我不能自暴自弃...”
段王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王爷,怎么了?”
“没劲,这天底下的事没劲,这天底下的人也没劲。”
老管家不敢多言,只好为风花雪月的段王爷不停斟酒。
“若是旁人如此恶语相向,我理都不理,我没想到的是就连自己的亲人也如此...”
段王爷连续十几杯酒下肚,醉意萌生。
若是平时,酒桌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自然不会醉。
除了第一次喝酒,与三五好友,大醉一场之外,这么多年以来,段王爷风花雪月,酒逢知己千杯少,愣是没有喝醉过。
可是今日,酒不醉人人自醉。
段王爷借着酒意,絮叨起自己这一生的光辉事迹。
三十年前,碰上天下大乱。
鲜卑段氏风雨飘摇,犹如风暴之中的一条小船。
随时都有可能船毁人亡。
幸好的是,段王爷雷厉风行,靠自己的手腕,硬生生从夹缝之中求得一线生机。
之后三十年,不断交往周边各部,壮大己身。
直到最后,鲜卑段氏终于有了立足之身。
便是脚下这片土地,这座城池。
鲜卑段氏都城,令支。
方圆千里之内,最大的城池。
高三丈,厚两丈,长五里有余。
如此坚城,若是兵多将广,可拒十万雄兵。
一坛老酒见底,段王爷醉眼朦胧,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日头偏西,早已经过了午时。
老管家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等着段王爷酒醒,不去打扰。
许是城外军营的骑兵开始了北上之路。
段王爷悠悠然醒来,透过窗户,像是看到了城外北上的骑兵。
那里,有两双同样的眼睛,时不时地回头眺望。
天底下的父亲,有哪个不想让自己孩子过上还日子的?
风花雪月又如何?
纨绔子弟又如何?
吃喝玩乐又如何?
只要我的孩子乐意,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要不犯法,当老子的双手赞成。
什么刻苦努力,什么勤奋好学,什么认真做事...
老子辛辛苦苦一辈子,撑起一片天,为的就是让孩子少吃苦。
最起码吃苦是用来长记性的,而不是当饭吃的。
父亲如此,孩子亦如此。
天底下的孩子,有哪个不想让自己父亲过上好日子的?
一家子团团圆圆。
喝酒吃肉。
吹牛打屁。
畅谈江湖趣闻。
含饴弄孙,其乐融融。
可是天底下总有一小撮人,喜欢无事生非,背后捅刀子。
如今,瀚海帝国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打着段王爷风花雪月的幌子,尽起三军,明年年初,北伐鲜卑段氏。
不到半年的时间,鲜卑段氏便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亲人,朋友,兄弟,知己。
到那时,都会烟消云散。
再也没有其乐融融的一家团聚。
有的只是野狗争食,饿殍遍野。
逃难者比比皆是。
段王爷收回视线,又瞅了瞅酒楼四下雅致的摆件。
诗词书画,先不去说。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单单那酒,便看出酒楼老板会做生意。
天下名酒有八,酒楼日常只供应两三种名酒。
若想将天下名酒喝个尽兴,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根本喝不过来。
再说了,一年半载之后,早就将前面的名酒滋味忘记掉了。
能不再来?
酒楼之中,置有酒架。
除了每日供应的天下名酒之外,还摆放着许多地方特色美酒。
这些酒都是地方特产,味道独特,喜欢某一种酒的人只有一小撮而已。
所幸的是,种类繁多,样式新颖。
再加上盛酒的器具别具一格,极为精巧。
用的都是上等的青瓷,白瓷,红瓷,墨瓷。
想不卖个好价钱都难。
只不过这些都是段王爷最开始玩出来的花样,几经周折,才传到了各大酒楼客栈之中。
按照段王爷当时的说法,就是咱们鲜卑段氏的百姓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舒服,自在。
如何活得舒服?自在?
咱不能从老百姓身上扣银子。
得想办法从外来的江湖人身上扣银子。
当然了,一不能抢,二不能偷,三不能骗。
犯法的事情不能做。
若是做了,以后不会再有外人来都城令支了。
长此以往,老百姓只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抢不了外人的,就会抢自己人的。
投不了外人的,就会偷自己人的。
骗不了外人的,就会骗自己人的。
稍微一想,都会觉得恐怖。
若是全城百姓都如此的话,都城令支可就真成了酆都鬼城了。
于是,在段王爷的奇思妙想之下,鲜卑段氏首开先河。
成为北地城池一绝。
即便是如今的瀚海帝都,各大酒楼之中的许多特色也都是从鲜卑段氏都城学去的。
江湖人喜欢什么,都城令支便有什么。
江湖人想要什么,都城令支便有什么。
江湖人图个什么,都城令支便有什么。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无非就是八绝而已。
都城令支不过是精挑细选,摆弄之后,看起来更加雅致而已。
除了八绝之外,最重要的当然是美人。
所谓绿叶配红花,八绝不过是用来衬托美人的绿叶罢了。
段王爷大手一挥,将鲜卑段氏女子嫁到了天南海北。
自己的亲生女儿,首当其冲。
甚至江南。
天衍帝国世族豪阀之中,就有五位段王爷的亲生女儿。
有了段王爷的先例,后辈人学起来也快。
那些想挣银子的商贩,白天做生意,晚上学制艺。
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鄙汉子,愣是将八绝基础学了个七七八八。
然后,便开始临场发挥。
没有银子买真迹,那就买高仿。
没有银子买瓶瓶罐罐,那就买瞧得上眼的。
没有楼阁殿宇,那就建新的。
没有懂八绝的女子,便手把手教她们。
...
如此这般变化。
这一变,便是二十年,都城令支改天换地。
别看如今令支城内富甲一方的商贾比比皆是,其实这些人兴许就是那些大字不识的商贩。
若不是段王爷带着他们一起发家致富,兴许这会儿还是在地摊上磨日子的抠脚大汉。
别看大街上的女子多是才高八斗,兼具江南江北两种女子的性情,兴许出身与其他部族的女子一样。
哪懂得什么八绝。
哪懂得什么锦瑟无端五十弦。
哪懂得什么隶篆行楷。
哪懂得什么笔走龙蛇。
只不过是想要过上好日子的一群普通人罢了。
幸运的是,他们跟对了人。
江湖传闻如何,他们不去管。
天下风评如何,他们也不去管。
可要是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欺辱段王爷。
那就是老虎头上拔毛,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鲜卑段氏在瀚海帝国眼里,就像老虎眼里的一头狼而已,瀚海帝国只想拿它打打牙祭,但是这头狼若是发起狠来,也敢冲到老虎嘴里,拔颗牙下来。
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活。
段王爷扯了扯嘴角,看着老管家,说道。
“老李,多少年没有弯弓搭箭了,如今有没有生疏?”
老管家不动声色,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该走的已经走了,该来的总会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