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
悠远而古老的曲声随之而起,仿佛一个古老的传说回荡在这个城市之中,又逐渐隐匿在青黑苔藓之下。
起伏之间,凄惨悲怆,又温情脉脉,又自在潇洒,矛盾之下,悍然截止,倍感微风拂拂,宁静致远,却又如同淹入水般窒息难耐。最后愤然而起,怆然反抗,令人血脉喷张,至死方休。
到此,他的二胡声停下了,停的那么突兀,仿佛花开正旺,却遭受一场大雨,生死未卜。
杨乔听出他的《真山》还没写完,这首曲仿佛听尽了真山的种种人生遭遇。看来他真的是个二胡高手,音乐奇才。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没有,但我记得你的声音。从你到这里,开始调戏外面的那个女人开始,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杨乔木讷地盯着真山,他明明坐在这单间里,如何知道刚才在外头发生了什么。
真山收起琴弓,缓缓说到:“有人想让我告诉你“K”的存在,但我真的不知道“K”是什么。”他一脸坦诚,语气平和。
杨乔自见到他开始,几乎没有感受到半点威胁。
真山仿若世外高人,凡事点到为止,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那是谁想告诉你“K”的存在?”杨乔轻声试探着。
“我也不知道是谁,但绑架你的人对你没有恶意。还有他告诉我,我可能是最后一个紫色。”
杨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山说的是梦里的三色,杨乔十分确定。
“你是在说紫色、红色、黄色,这三色吗?”杨乔激动地跟真山确认这个问题。
“只有紫色和红色,没有黄色。”
杨乔十分迫切,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清晰地告诉他答案:“没有黄色,不可能,你还知道什么?”
“我的记忆很模糊,只是常常在梦里梦见,但我确定那不是梦,是我经历过的。紫色和红色,分别是个环。我们都是有颜色的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用颜色区分。还有那个巨大的环又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真山看了眼杨乔,此刻杨乔满眼期待,只希望能够再获得哪怕一丁点信息,他都能顺着这条信息去寻找真相,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寻找怎样一个真相,甚至不明白为什么。
“绑架你的人找到我,他想保护我。可是却发生了意外,失踪了。”
“失踪了?他是谁,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但是如果你遇到他,请你告诉他,事情被我搞砸了。都是我的错。”
真山开始哭泣,他也许想要保护那个要保护他的人,杨乔猜测那件被他搞砸的事也许跟门头山那两具婴儿尸体有关。
“我找你,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确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至于其他的,已经不再重要了。”真山似乎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他的话戛然而止,只剩下懊悔和叹息。
“真山。”杨乔仿佛正对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老朋友亲切的喊着他的名字。
“嗯。”也许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真山在回应时有点恍惚。
“你知道,我是为了那幅画来的。它对你,或者你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吗?为什么画画的人一定是我?”杨乔试图从画入手,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找到的线索。
“现在它已经没有用了。”
“没有用了?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真山陷入沉思,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为什么?”
他似乎也并不清楚为什么。他紧闭双眼,晃着脑袋,表情十分痛苦,应该是有不好的回忆让他精神饱受折磨。
杨乔在一旁拍着他的肩部,轻声叫他的名字,试图安抚他,将他从痛苦中唤醒,可是好像这并没有任何作用。
真山越发狂躁不安,他将二胡和琴弓摔砸在地上。
“蹦~”
琴弦断裂。
接着他又开始用自己的脑袋对着桌子猛磕,嘴里絮叨着:“死了,全死了。”
杨乔试图从后背环抱阻止他伤害自己,可是真山的力气比想象中要大多了,真山身体一侧,杨乔被他从胸口处一把推倒在地。杨乔的屁股直接砸在水泥地上,又冰又痛,跟炸开了一样。
眼看真山的脑袋就要磕出血了,杨乔撑着腰,摸了摸屁股,不得已抡起地上的木头椅子往他后脑勺砸了下去,真山晕了过去。
椅子也被砸断了一条腿。杨乔看着地上断了腿的椅子,看了看被自己砸晕的真山,仿佛瞬间释怀了,自己被绑架的所有委屈都释怀了。
外头听到动静的工作人员冲了进来,看着半瘫倒在地上,身体倚着床边的真山,又看了看杨乔,吓得腿直抖,嘴巴也哆嗦起来。
“他刚刚发疯了,用头磕桌子磕出血来,我就把他敲晕了。”杨乔喘着大气说到:“你这有可以包扎的东西吗?”
工作人员一时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着杨乔这正经模样,心里估计他也不至于要伤害一个流浪汉,便去取了药箱过来。
杨乔吃力地将真山抬到床上。
“我就说他是神经病吧,他们还不信。”工作人员一边帮真山擦了血,一边给他涂了点红药水。
“他来得时候就有点神经兮兮的,说感觉自己快死了,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这的,又说什么自己脚动不了,身体想要去其他地方。昨晚睡到半夜也发了一次疯,在屋子里狂叫,跟我们说自己灵魂出窍,在海上迷路了。一会又说自己是二狗,不认识什么真山,一会又说自己叫真山,不认识二狗。真是个疯子。”
杨乔听着工作人员的话,突然想到,真山和二狗真是同一个人吗?
“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没办法,这是工作啊,这些没有家的人,精神上多少都有点问题。不过像他这样的,倒是少见。我听说他二胡拉得不错,我见过他手上还有谱子,可能是学这个钻牛角尖,学疯了吧,”
工作人员回头对杨乔说:“你呀,还是换个人画吧,这人发起疯来,你受不住。哎,希望过几天民警那有消息,可以早点查到他是哪来的,早点送回家去。”
“民警那还没消息吗?”
“对啊,名字,年龄,户籍一无所知。这要从哪来查?我看再这样下去,还是送去精神病院得了。”那工作人员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杨乔想要留下来等他醒来再走,便对工作人员说,他刚好睡着了,可以给他画肖像。画肖像倒不是什么要紧事,杨乔想再找找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杨乔趁真山晕倒,翻找他的背包,包里有一个埙,一把梳子,一个简易剃刀,两包饼干,半张画(就是杨乔画的梦境),夹层里还有一张10块,一张5块钱,以及两个一块钱硬币。
同时,杨乔还在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圆形徽章,上面写着:宁平区第一实验小学,五十周年纪念,中间刻着一朵莲花,文字和莲花都是纯红色。
杨乔本想拿走,可是又想到万一警方要追查线索,这岂不是要坏事,便又放了回去。
在这小小的封闭空间里,杨乔看着眼前这个发疯的人,手里的笔在纸上摩擦,不由地发出一个大胆设想,也许,方圆和他一样,都认识自己,而自己也认识他们。
杨乔一边画着,却不由自主地给真山的左耳画上了一个耳环,是个环形的海螺,那个耳环让眼前的这个真山显得更加协调。
他画好后,将画放在桌上,他本想就此离开,就在他走到门口时,恰如他出门一样,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鲱鱼罐头放在了桌上,压在那张画上。
杨乔走后,约十分钟,两名警察冲进了救助站。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冲进真山房间的那一刻,他们一阵呕吐,又从房间冲出,站在门口呕了一阵。
而真山,正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鲱鱼罐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似乎早已等待多时,而在那枚圆形校徽被埋在了鲱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