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早上9点，杨乔家的门被敲响。昨晚熬到凌晨3点的杨乔，穿着睡衣，顶着蓬松杂乱的头发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开门的瞬间，他不情愿地将人请了进来，不速之客总喜欢不合时宜的出现。
门口站着的是郑毅，他手里提着路边买的早点，两碗稀粥、两根油条、四个包子、两个鸡蛋。
杨乔毫不犹豫地用力将门往外关上，郑毅用脚抵着门喊道：“别，就聊会。”
杨乔露着半张疲态十足的脸，虽然他在用力，郑毅也只用了一只脚，可这秀才遇上兵，胳膊肘刚不过拳脚，他只能妥协打开门。
郑毅那张憨厚又睿智的脸上挂着从来没有过的笑容，杨乔质问到：“你今天来，是为公务还是私事？公务的话，你说一声，我立马去公安局配合调查；私事的话，我不欢迎你。”
郑毅憨笑着，这笑容可掬的面容和他日常板着的脸就像是两个形态。往日像是森林里头会相扑的大黑熊，而今天像是一只表面人畜无害的大熊猫：“私事，一点点私事。”
郑毅在杨乔打开门的瞬间，就闻到了一股茉莉花混合着不知什么的香味，走进屋内，那味道，更加浓重。
他极其不喜欢这种香气，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呼吸了两口，这才缓过来。
“坐吧。”
杨乔的家和他的工作室一样，没有太多的装饰品，只有胡乱凑齐的几件家具。不过好在整洁干净，加上他与生俱来的艺术细胞，让这些毫不起眼的家具在某种奇怪的组合中变得极其协调。
客厅有一张长方形橡木桌，一张圆形脚凳正对餐厅，一张靠背椅在餐厅一侧。
杨乔习惯性坐在坐在餐桌内侧的靠背椅上，背对着厨房。他丝毫没有礼让的意思，郑毅也不介意，打开早餐盒，给杨乔分了一半。
杨乔张着嘴打着哈欠，慵懒地问道：“一大早的，你这么个大忙人找我有什么事？”
“早？我以为你应该在工作室上班了，没想到还在家里睡觉。”
“那你怎么不去工作室找我？”
郑毅用小塑料勺舀着稀饭，那小勺子在他的大手下，就像是一个大人拿着咖啡勺吃饭，既不爽快，又滑稽。
杨乔从桌上的筷子桶里抽了一把大铁勺和一双筷子递给郑毅。
郑毅指了指餐厅：“有没有酱油？”
杨乔起身去给郑毅倒了碟酱油。
“我以为你没有，看你的样子不像会自己在家开火的人。”
杨乔知道郑毅不是来跟他吃早餐闲聊的，自己这脑袋瓜子闷闷的，郑毅要什么给什么，可不能真被他牵着线走了：“我洗个脸去。”
郑毅夹着油条在空中挥了挥：“去吧。”
五分钟后，杨乔回来，郑毅已经吃完了一碗稀饭，一根油条，又开始啃包子。
杨乔看着桌上滴了两滴酱油，抽了张纸擦起来，接着转头倒了一杯水给郑毅。
“你这是强迫症，还是洁癖？”
杨乔一边打开稀饭的盖子，瞧着郑毅狼吞虎咽，那吃相，那大口，就像一头大水牛，毫无半点可观性。
“都有点。”
“遗传的，还是后天形成的？”郑毅嚼着包子问道。
“记不太清了，反正记事起就有点吧。我这点强迫症也算不上什么强迫症，有些年轻人更严重。”
杨乔一想到左西林的洁癖和强迫症就不寒而栗，尽管他总是默不作声，随她倒腾，但那种极致的强迫症仍旧令他感到不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适应她的，也许自己也一直都是，只是被强化了而已。
“你办公室那妹子啊，是个极端。不过挺奇怪的，好像她有一种眼不见为净的强迫症。”
“额～你是指什么？”
“就是她见不着的，都是干净的。我上回去你办公室，还见她吃着外带的卤味，啃鸡爪那劲，可一点都看不出她是洁癖。”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她好像还真是眼不见为净的强迫症。哈哈，不愧是刑警，这么小的细节都被你发现了。”
“你也不赖。”
杨乔随手从袋里拿了鸡蛋，往桌角敲了敲，开始剥蛋壳：“你不会真是来找我闲聊的吧？”
郑毅停下咀嚼，喝了口水，咽了下去，一脸严肃地说道：“不全是。我就想问你，上次给你介绍的单子怎样了？”
杨乔十分无语，那明明就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单子，在某种意义上，根本就是个大麻烦：“哦～以后不烦你费心，我的工作室不缺单子。”
“怎么，嫌弃？我可是一分好处没要，给你介绍了个单子。”
杨乔越想越窝火，这郑毅一大早敲着自家的门，把自己吵醒，又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而那个吴三贵根本就是麻烦事，鸡肋，自己不就是画了几幅梦境图吗，他非得这么为难自己吗？
“谢谢您了，郑警官，您的单子可不是简单活，挺有难度的，我能力有限。再说了，你那单子，我也是一分钱没赚啊。”
郑毅不可置信，拉着嗓子问道：“一分钱没赚？不可能呀～，吴三贵前两天还跟我说要把那五百块钱的辛苦费给你。是你自己没收吧！”
“他前两天早上确实去了我的工作室一趟，左西，哦，西林见着了，说是下午吴三贵会来给我送钱，让我等着。我那天工作到凌晨十二点都没见着人。”
杨乔说起这酬劳来，可真是义愤填膺，五百块钱一张画，本就是亏本生意。原本是因为吴三贵可怜，不收这钱，结果他倒好，到警局里到处说会给自己送这五百块钱，搞得自己像个压榨农民工的资本家似的。
再说，这一大早，觉都没睡醒，就被这黑脸玩意吵醒，说些令人糟心的事，可自己又不敢不招待，杨乔此刻真是又无奈又郁闷。
郑毅心里疑惑，再次跟杨乔确认了一番：“真没来？”他心里早就盘算杨乔不会收吴三贵的钱，但是他确确实实没想到吴三贵这般不地道。
“没来。”杨乔见郑毅一脸严肃，心想这吴三贵不会出事了吧：“他不会出事了吧？”
“瞎说，能出什么事，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汉，一路就为了找儿子，能出什么事？”郑毅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在担心。
杨乔看着郑毅皱着的眉头，这眉头上的纹路越来越深，也不好再细问。毕竟自己每画一幅梦，就死一人，这吴三贵要是拿了自己的画，又平白无故发生个什么意外，自己岂不是真“死神来了”。
郑毅舒展了眉头，拿起杨乔倒的水，将白色透明的玻璃杯转了一圈，又瞧了一眼餐厅旁边的客厅。说是客厅，其实就是杨乔的画室：“难怪人家都说画家的生活品味高，我瞧着你这生活挺精致的，水杯都这么好看。你看看你，每天对着这么多好看的东西，却总是阴沉着脸，我让你帮吴三贵画画，这可是积德的事，我看你今天脸色好看多了。”
杨乔知道郑毅这是没话找话，话里带着损，那透明水杯不过是路边随便一家器皿店里十块钱就能买到的普通水杯。
“画家”？自己不过是个连五百块钱的报酬都被赊的社畜：“郑警官，我这人呢，你肯定查过，孤身一人，无父无母，不需要靠积德行善来给祖上添光。”
郑毅好像抓到了什么把柄，顺着他听到的那几个字再次强调了一遍：“无父无母？”
“你肯定查过我的底细，18岁刚满，全家就剩我一人。我母亲远洋掉海里，死了，给我留了笔钱，算是对我下半辈子负责。我，十八岁成为了“孤儿”，现在我成年了，你们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我可以对自己负责的。你不必藏着掖着，拐弯抹角的给我找麻烦。我就一平头老百姓，哪里敢得罪你们。那几个画梦境都是他们自个找上门来的，我开门做生意，这单子是接还是不接？说实话，这几个单子接的我是真后悔，一点好处没捞着，还尽做了赔本生意。因为这些糟心事，出版社那边给人扣了押金，最近我还莫名其妙沾上一些不太好的名声。郑队长，这些我都能忍的，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想见到你，还有你那些同事。”
杨乔脑袋嗡嗡嗡，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却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一堆牢骚。
郑毅觉得好笑，这杨乔平日里阴森奇怪，发起牢骚来却跟个话痨一般，丝毫不输街头的阿嬷。不过这略无生气，毫无感情的牢骚，就像是在他心里背了无数遍，今天终于有机会在郑毅面前背诵一般。
“审讯室待怕了？”
“何止怕了，简直就是。哎，算了，别提了。郑队长，你今天来，不会就是来找我闲聊的吧？”杨乔再次想将郑毅拉回正题，心想有什么事，问完赶紧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