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昊突然发现,自己竟是被王忠救了一命,若不是对方及时赶到拦住自己,等回到义字营后不知会是怎样结果,还真是和阎王爷走了个对头碰。
但也不是说不拒绝,就可以马上跟对方走,语言是门艺术,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你以为他是在招揽你?
不!他其实是在试探你。
这毕竟还是一个提倡着“仁义礼智信”的时代。
七八成被招揽之后都不会马上同意,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说辞。
其中最常见的一种便是:不愿与同营房的弟兄分开。
不是每个人都是单独从军,大部分还是有伙伴的,刘昊不还有两名发小吗?
但即便是一个人单独从军,与同营房弟兄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时日,怎么可能会不产生感情?真要有人拿战友当做垫脚石,即便他被招揽到精兵营里也还是会被人唾弃。
没有人会喜欢不忠不义的人。
因此,军功是可以相互转赠的,只要一个人立功足够多,便可以带着同营房的兄弟一块到精兵营发展,但军功不能跨营转赠,只限于同营房的弟兄,否则就相当于给精兵营掺杂水分。
而同营房的人是一起上战场,战场上也会相互扶持,没抢到军功只能说明运气不好。
加上这些人配合默契,比临时组建的十一人小队战斗力更强。
换句话说,什长一个眼神,队伍里的人就知道该干什么,这是临时组建小队所不能比拟的,于是便有了十人或五人一块去精兵营的案例,但更多还是五人中死了仨,十人中死了七个,剩下的三三两两,若是没有残疾的话,才可能手拉手一起去精兵营。
总之,直接同意的人极少,就算有,到了精兵营难免也会抬不起头来。
眼下刘昊已经站起身,他必须立刻马上给王忠一个答复,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装作起猛了的样子捂着脑门摇摇晃晃,忽得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跟你走真能吃到肉吗?”
“啊?哈哈哈……”王忠听闻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周围人也顿时跟着笑得直不起腰,他们听过无数理由,刘昊这个理由他们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听说。
王忠没有给刘昊明确答复,而是身子一转,冲身后摆摆手道:“回营。”
几人顿时跟了上去,这时才有一人在刘昊身后拍了拍他肩膀,忍不住笑道:
“啥时候咱们营要是吃不上肉,其他营怕是得树皮了。”
这句话倒没有弄虚作假,王忠的忠字营是出了名的富裕,也是仅次于义子营最穷的营,因为他们伙食比起别的营来简直天差地别,不是说食材,而是说吃肉的频率。
王忠对手下士卒特别好,不是刚需的东西都被他换钱买肉犒劳大家。
无论是否打了胜仗,三天内营中必见荤腥。
别的营打了败仗都在数落手下士卒,就连统帅张权看到他们都气不打一处来。
只有王忠的营,跟打了胜仗似的,该吃吃,该喝喝。
分肉的时候还不会像食堂阿姨那样手抖。
因此,他们也没打过几场败仗,甚至绝地求生的仗都是忠字营打下来的。
一行七人排着有条不紊的长龙,忠字营在帅营右翼,结果刚走出没多远,队伍突得停下,刘昊稍不留神差点没撞到前排那人背上。
他踮着脚朝前看去,就见一名传令兵冲王忠低头拱手道:“将军,主公请您帐前议事。”
“知道了,下去吧!”王忠一摆手,自言自语嘀咕道:“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
“你们先回去,让人在校场集合。”说完,王忠头也不回的朝中军帅帐走去。
“我靠!没那么背吧?我才刚来!”刘昊一脸死了亲人的表情。
……
中军,帅帐内。
王忠貌似来的有些晚,帐篷此刻除了张权和孙邈,就只剩下一名青年男子。
对方像是跟他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一般,一见王忠进帐便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王将军吗?怎么姗姗来迟啊!”
敢在张权面前嘲讽军中二号人物,不用说也知道他是谁。
王忠没理会宋礼的冷嘲热讽,径直冲台上二人低头拱手道:“义父、军师。”
“嗯。”张权点了点头,发出一道鼻音,孙邈则是微笑示意,冲王忠点了点头。
“本次攻城前锋由宋礼担任,为父打算令你去袭营,你可有信心呐?”张权不怒自威的说道。
王忠神色一凛:“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后。”
“孩儿这就去准备。”王忠拱手告辞。
见王忠走出帅帐宋礼也急忙跟了上去,象征性冲张权拱了拱手:“孩儿也告退。”
帅帐外,宋礼大步追上王忠,拦住王忠去路,皮笑肉不笑道:“义兄,这次袭营你可千万别攻不下来啊!否则我连攻城的机会都没有了,哈哈哈……”
说完,也不管身后王忠脸色有多难看,大步扬长而去。
……
刘昊再次停下脚步时,自身已经来到忠字营校场,前面几人连句话都没交代,便匆匆离去,刘昊只能先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结果屁股还没焐热,校场就陆陆续续站了百十来号人。
他不清楚自己是该站过去,还是站过去,还是站过去呢?
校场上职位最低的都是军中什长,刘昊没资格与他们并排站立,但王忠一会过来视察,见到自己坐着也未免显得太不懂规矩了,缓缓起身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好。
接着就听有人冲自己喊道:“喂,新来的吧?我是虎贲百夫长,考虑一下来我们这吗?”
“别听他的,什么虎贲营百夫长,来我们这,我们是……飞豹营。”
飞豹营显然是这名百夫长刚起的,而被飞豹营百夫长搅合的虎贲营百夫长也不恼的说道:“别捣乱,你们营不是瞒着吗?”
“哪满了,预备役懂不懂?要是“溲三刀”哪天走了,我们这就只剩99个了。”
“他走?去哪啊?还有比咱们忠字营伙食更好的地方吗?”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陪阎王爷打牌了。”有人替飞豹营百夫长解释道。
“啊?哈哈哈……”
接着便是一阵七嘴八舌的闲聊,有人夸耀自己上次作战如何英勇,有些则是小声议论攻下华亭后该怎么强抢民女,和上次攻下平凉后睡过几个娘们。
深受后世文化教诲的刘昊,对这些拿人不当人看的提不起半分好感。
早先还觉得乞活军可怜,他们是为了活下去才迫不得已的拿起武器,现在身临其境,觉得他们活该被叫乞活贼,若是早知如此,死在山沟里都比回到这样一支队伍强。
至少炮灰营还不是这种氛围,他们还会幻想,等天下太平后,娶个婆娘过日子。
虽然刘昊对这些人言语厌烦,却也不会出口指责。
不是怕被教训一顿。
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拿起武器对抗后赵,不会有网文中的系统给他们派发粮食,过着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谁还会管道德伦理?你去和石虎讲讲道德伦理?
后赵讲道德伦理的人,有一半在石虎手底下当官,有一半沉在邺城周边的章水里。
“来了,来了。”没多久,便见王忠黑着脸回来,校场上顿时一片死寂。
王忠冷冷扫视众人一眼,最终叹了口气,并没有拿他们当出气筒。
“解散,半个时辰后出发。”说完,头也不回的气鼓鼓走回自己军帐篷。
“这个宋礼,让我去袭营,他跑去当攻城先锋了。”回到自个军帐,王忠终于压制不住心头怒火,在帅案前走来走去,大骂宋礼不讲道义。
“将军不必动怒,将军还是偏袒咱的,怎么说袭营也是首功啊!”
“你懂什么。”王忠接过侍从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将军别生气,你看他的名字,宋礼,送礼……”
没等把话说完,王忠狠狠瞪了侍从一眼,道:
“我和宋礼不过是军功间的矛盾,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定斩不饶。
好了,你下去吧!”王忠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瘫坐在椅子上,补充道:
“记住,袭营之事不可外传。”
“是。”
……
“这个宋礼,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中军,帅帐内,张权看着两名掌管着精兵营的义子相继离开,先是抱怨一句,随后扭头问向偏案后的孙邈,道:“军师,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对不起义儿了?”
“主公,行军打仗并非小儿过家家,您是一军统帅,怎样迅速破城减少伤亡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今日您既然提起,恕在下冒昧,这些年您确实有点太亏待您的义子,李义了。”
张权满脸诧异:“军师这是何意?这些年老夫可一直都是受了您的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