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马蹄声回荡在田间,刘昊一行人驱赶着载满粮食的马车,缓缓驶向村落。
此刻,刘昊心乱如麻,满脑子浆糊,根本没空想什么谋划,全交由李方明指挥。
李方明不仅不让众人低调,反而使他们高声歌唱,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吴文停下脚步,等了等后方的刘昊和李方明,见刘昊阴沉着脸,便只好向李方明求教:
“方明大哥,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张扬了?”
李方明笑了笑,他告诉吴文就是要大伙张扬,如果偃旗息鼓,被村民看见后反倒会觉得他们是做贼心虚,村民或许不会做什么,但豪强得知后便会再无顾忌。
换句话说,这叫虚张声势。
吴文若有所思点点头,却见李方明手一伸,道:“皮甲借来穿穿。”
“干什么?百长可是给我了。”吴文向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的看着李方明。
“借来穿穿,一会还你。”李方明笑着说。
“你说的,一会还我。”吴文的脱下皮甲。
“呵呵。”李方明笑了笑,接过皮甲递给刘昊。
刘昊自然知道李方明这是要他们假扮成一伙乞活军的溃兵,好让村民向豪强传递一种信息。
一种豪强听到后会觉得自己是被乞活军劫的,而非流民。
也就是找张权来背锅,虽说张权队伍新败,不会那么轻易越界,可豪强哪里会懂这么多?
他们定会上给报给官府,而官也一定会派兵围剿,对方调兵遣将这功夫,不都是在给他们争取更多时间逃亡?刘昊二话不说,果断穿上皮甲。
马车缓缓驶进村子,村民也老早就站在自家院门前,低着头不敢直视,一眼望去,还真如于修说的那样,村中尽是老弱。
老人从四五十岁到五六十岁,幼童则是从三四岁到七八岁,个个瘦得皮包骨,仿佛风再大点,这些人都可以乘着风去旅行。
佃农战战兢兢立在院门口,与其说他们在夹道欢迎刘昊等人路过,倒不说更像是在卖儿卖女,老人把手搭在孙子孙女肩上,像是企盼路过的人能看中一两个。
刘昊这行人里,不乏有骁勇作战杀人不眨眼之人,可见到眼前景象也不免心头生起一阵酸楚,甚至有人回想起自己儿时的经历。
“爷爷,那不是咱们刚交上去的租子吗?”正当马车行驶村子正中,一名梳着羊角辫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指着马车仰头问道,吓得老者赶忙捂住小女孩的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小丫头不懂事,说错话了,还请过路好汉饶命。”
李方明赶忙上前扶住老者,语气和善道:“老人家快快请起,前两日我们少将军流落村中,得一老翁相助,今日特来报恩。”
“不知是村中哪一位帮助的少将军?”老人边起身边问。
李方明笑着朝村东头一指,正巧看见刘昊从车上抽出一袋粮食扛在肩上,走向村东头。
“还是让乡亲们帮忙卸车吧,日落前我们还要回到军中。”李方明说。
老农一听都傻眼了,激动的声音颤抖着问:“这……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不等李方明回话,老农又赶忙拉着小丫头跪下磕头便拜,冲大伙嚷嚷道:“乡亲们不用怕,这位军爷是来报恩的,是给咱们送粮食的,乡亲们,快来谢谢军爷。”
接着,李方明便被一群老头给包围了。
这些人又不是傻子,谁会没事带一车粮食来他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才会把自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放在身边,希望能换几斤粮食,没想到是白给。
“多谢军爷,军爷可真是好人呐!”
“是啊!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
村民的话得回没让刘昊听见,否则他很有可能一气之下不给了。
劳资做的善事,凭什么感谢老天爷?感情你们受苦受难不知反抗,遇见好人又只知道感谢老天爷?那不是活该受苦吗?
刘昊扛起一袋粮食来到村东头第一家,轻轻拍了拍院门,没想到院门自己开了,显然是没有上锁。
“老丈,我来还你粮食来了。”此刻刘昊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一行人来,所有村民都站在门口迎接,唯独不见前日的老者,这不奇怪吗?
果然,刘昊也意识到了,将扛在肩上的百斤重粮食扔在地上,砸的烟尘四起。
刘昊快步走上前,一把推开老者房门,就见前日里的老者衣着整齐,那件破旧满是补丁的衣服被叠好放在床头,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黑色寿衣,悬挂在房梁上。
一句话直击刘昊脑海:“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自己究竟干了一件什么事?
半个时辰都等不及吗?
你赶着去投胎啊!
啊……
刘昊无能的怒吼一声,听得外面之人都不由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李方明也瞅了一眼,转头问村民:“不知诸位家中有没有蒸好的饼子,也省的我们路上生火煮饭了,可以早些回到营中休息。”
“有,有。”老者们纷纷点头,顿时所有人都回家去取还没来及入口吃的野菜饼,就是把粟米弄稀放上野菜烙出的饼。
值得一提的是,地主家仆从是下午四点到的村子,而这个时代人又是下午六点左右吃饭,相当于地主家仆人刚走,佃农们便开始生火煮饭,还没等他们坐下吃,刘昊和李方明这伙人便赶到村子。
李方明让人几兜着一张白布,很快便有百十个粟米饼被投进去,李方明又命几人把布包裹好,冲老者们拱手告辞:“天色已晚,就此别过,你们也要把粮食藏好,免得再被豪强夺了去。”
这话根本不用他说,等众人走后,村民恨不得挖地山尺,将他们来过的足迹全部抹去。
“军爷,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老丈,您说。”李方明道。
“军爷能否把我的孙女也一并带走,她年纪还小,不能再留在我身边受苦了。”
“这,军中不允许带女子啊!而且,我也不是将军,少将军……在那!”李方明一指,恰巧刘昊此刻从院中出来。
“少将军,您能不能……”老者将方才的话又复数一遍。
“她同意吗?”刘昊指向小女孩,又说:“路上哭哭啼啼的我可不要,你拿军营当什么地方?”
别看小女孩只有七八岁,也是懂得一些道理,在爷爷苦口婆心下,答应跟着刘昊一同离去,刘昊又说:“你想好,你若离开,你这辈子都再也看不见你爷爷了。”
小女孩听闻,转身抱住爷爷哭得稀里哗啦,最终还是被老者硬塞给刘昊。
马车向东行驶,空空如也的车架上,坐着一名小女孩,旁边放着一包粟米饼,一袋未拆封的粮食。
李方明见刘昊额头上有块淤青,和没送出去的粮食,便也清楚是怎么回事,扭头朝那间房屋瞅了一眼,仿佛可以透过墙壁,看到里面有一名头发花白头发的老者,挂在房梁上,身体左摇右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