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街,千百户人家聚居于此形成集市,集市不大仅一条街而已,且是当地百姓最重要的物资交换地,商人需要的山货,百姓所需的盐铁布匹和粮食皆在此交易,当地人称此为赶街,交易的日子便是街天。街上鲜有外地人,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地方实在太偏僻,其次便是这里民风太彪悍,外地人不太敢来。
集市设置初期就被分割成一块块区域,山货、盐铁、布匹、粮食是集市里的主要交易物,除此之外便是杂货和肉摊,肉摊因血腥气太重被划在一个通风的角落里。太阳刚冒头,货物陆陆续续被摆上摊位。一只背篓走进肉摊,背篓很大,只留两条腿从背篓下面露出来,从后面看去就像是背篓下安了两条腿。背篓歇在石板搭成的摊位上,一个少年从背篓前面转了出来。
“四爷,帮我擦擦背。”解下系在腰间的破烂衣服,朝着对面的摊位丢去。那里有半个油浸浸的肚皮露在摊位上面,衣服飞过摊板上空,一只手从摊位下伸出,接住了衣服,一个油亮的脑袋从摊位后出现,看了手中的衣服一眼,有些嫌弃但没丢掉,中年人站起身,浑身的肥肉如果冻般上下颤动,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闪闪发光,这不是什么奇迹,而是这位爷有个癖好,喜欢往自己身上抹油,美其名曰护肤。少年口中的四爷不情不愿地朝着少年招招手,就一屁股又坐了下去,屁股下的躺椅嘎吱作响。少年笑呵呵地跑跑了过去“呵呵,谢谢四爷,四爷风采横压大宇无人能及!”
“何苦来哉!好好跟着大师学吧,大师的本领你只要学会一样就够逍遥快活的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小子却不知道珍惜。”四爷一边给少年擦着背上的血迹一边感慨。四爷口中的大师,在这片地界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看风水选阴宅,治病画符样样精通,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卢大师。这位卢大师便是少年的阿公,也就是爷爷,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卢大师没有后人,少年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大师拒绝了所有登门拜师的人,任谁都瞧得出是打算将自己的一身绝学传给这个少年了。
“我想先练武,阿公说我身子骨太弱了,练武能强筋健骨,即便不能达到阿公的要求,再不济往后出去若是遇到诡异也能逃不是。”倒不是自己不愿意,嗯,确实有点不太情愿,因为干那一行的人无后而且还是孤独终老的那种,说是沾染了太多的因果,自己能跟着老人,按老人的话说那就是命硬。最主要还是老人有交代,实力不够不入这一行,实力自然是武艺,这是保命的,生活在大山里老弱妇孺皆会一点,不然一头野猪就能要人性命。
“嗯,也是,我要是有一身好武艺也不会在这里卖肉了。”四爷点头,莫问侧身扭头,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四爷。“嘿,你小子这是什么眼神?”四爷脸一垮手一甩将那件破烂的衣服往少年背上一抽,“好了,滚滚滚,你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嘿嘿,四爷您歇着,小子这就滚。”少年乐呵呵地扯着衣服跑回自己的摊位,再看四爷已经躺下,隔着肉摊只能看到半个肚皮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二人的摊位是肉摊这片最好的。四爷是个奇人,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意如何,每次摆摊他都是躺着的,肉处理好后就码在摊板上,客人来了就自己挑,甚至自己动手,然后把钱放进案边的木盒子里,也从没见四爷数过木盒里的钱。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四爷都是最早出摊的,等别人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那里了。
回到自己的摊位,将头发用木簪挽起,系上皮质的围裙,将肉从背篓里提出来放在案上开始熟练地分割,码放在案台上。将案上的肉收拾干净,其他摊位的人才陆陆续续背着背篓进来。
日头渐高,赶街的人也逐渐增多,少年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自己的摊子后。
“哟!强仔,今天出摊呐!”一个中年妇女走到摊前。
“二婶,来点肉?昨晚才猎杀的。”少年立马起身,看清来人,正是刘二婶,这位热心肠的二婶是肉铺的常客,一来二去便熟络了,于是在众人的怂恿之下开始给他张罗娶老婆的事。
“不了,我来就是问问你小子,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你去看了没?”刘二婶摆摆手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唉,人家看不上我。”少年叹了口气,眼神躲闪心里发虚,从案上拿了一条肉,弯腰从摊位下的竹筐中抽出一片芭蕉叶将肉包好,撕了一根棕匹捆上递给刘二婶“谢谢您了,二婶。”
“你是没去看人家姑娘吧?”刘二婶没有接,眼睛直直看着少年。她不是媒婆但却很看好这个少年,谁家姑娘若是嫁给他肯定能享福,原本是打算将自家侄女介绍给他,不过想想自家侄女单手抡起十石的石锁子的样子只能作罢。
“嘿嘿,二婶,我还小,现在还在长身体呢,要不?等过几年再说吧,再说了,就我这条件怕是没哪个姑娘敢嫁的。”小心思被戳破,少年有些窘迫,他确实没去看人家姑娘。在他心里无法接受这个年龄就找老婆,自己才十五岁确实还在长身体,而且自己再怎么不愿意以后也是要传承卢老的技艺的,找个媳妇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另外,他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比如州城又比如卢老偶尔提及的帝都,但这些话不能说,要是说出来只会引来别人的笑话。
“我看你呀,就是心气儿高。”刘二婶伸着手指朝着少年的脑门虚点了几下。
“嘿嘿,二婶,我不是心气高,是……是我现在确实没那心思,而且,我现在在练武,阿公讲了突破之前不能破身的。”见刘二婶误以为自己瞧不上那些姑娘,少年急忙解释不得已只能搬出阿公。
“好好好,既然是大师的嘱咐,二婶便信了,有大师教导你可得好好练,将来要是出人头地了可不要忘了二婶……到时候,二婶再给你介绍姑娘。”对于刘二婶给自己介绍姑娘他是很感动的,证明人家是真心的,但,您老人家这一幅坚持不懈的模样,不去做媒婆确实有些可惜了。
听到这边的声音,肉摊内的众人纷纷看了过来,说话的屠户手里捏着两个腰子朝刘二婶打趣到:“哟,这不是刘家二嫂吗,我这正好有一对虎腰,您要不拿回去给刘二哥补补身子?我昨天看他腿都在打颤,得好好补补。”
“嘿嘿,二哥那身子是的好好补补了,我前天看到他走路都发飘了。”
“就是就是,我也看到了,两个眼眶都是黑的,二嫂,您可怜可怜二哥吧。”众摊主七嘴八舌地打趣起来。
“一群死不正经的,你们二哥那是干活累的,家里的地都是他挖的。”饶是在乡下听惯了各种粗言粗语,刘二婶也有些招架不住众人的打趣。
“嘿嘿!难怪啊,白天干完地里的活晚上还干家里的活,刘二哥身子骨再强也经不住啊。”油腻的屠夫起哄了。
“你们……也不害臊,臊死人了。”刘二婶捂着羞红的脸转身就跑。趁着刘二婶转身少年顺手将包着肉的芭蕉叶丢进了她背后的背篓。
“啧啧!强仔,这都多少回了?你也是,搞点啥不好呢,非得入了咱们这凶险不赚钱的行当,要我说啊,你先搞点其他营生,等娶了婆娘再说。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娃都一岁了。”一群屠夫伸着脖子目送刘二婶融入人群,话锋一转开始打趣少年。
“我都是生了娃才干这营生的,强仔,你可得抓紧了,你小子身手是了得,但,说句不好听的,干我们这行的,说不定哪天进山就回不来了,你可得给大师留个传人呐。”隔壁的屠夫端起案板上的瓷碗滋了一口酒。
“谢谢各位叔伯了,再干一段时间,攒够了买药材的钱就不干了。你们也知道我要习武,自己没本事去采就只能干这个攒钱买了。”这位说得是实话,能摆在这里的肉都是进山猎杀的,为了能搞到一些值钱的肉他们不得不深入山林,很多人进了山就没再出来。
“哎,你明白就成。”穷文富武,都是练过的,都知道练武想要有所成就要花费不少药材,很多人为了给自家孩子打好基础不惜以身犯险进山采药,又或者像他们一样进山狩猎,都是辛酸事谁都不愿多聊。
肉摊的生意一般都是在接近晌午的时候才开始,因此一群屠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一些奇闻异事,有的跟外界有关,有的则是山里发生的诡异之事,莫问守在摊前没有参与进去,但他们聊的内容却全都被他收入耳中。
“嘻嘻,小弟弟,今天的肉不错嘛。”一道甜腻声音响起,瞬间一群屠夫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失了声,动作整齐划一看向少年摊位前的身影,眼睛仿佛被粘住了一般。
“红姨?!您咋亲自来了!”人已经站在自己摊前,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故作惊讶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看着立在摊前的红衣女子,眉如远黛,眼若桃花,肤如凝脂,身着红衣,满头的青丝披散,明明是个俏生生的美人,却让少年感觉后背发凉,没办法,第一次遇到这主的时候是夜里,当时的她嘴角带笑,手里提着一柄还在滴血的短刀。
“这是心疼姐姐呐,人家在店里闲得慌就出来转转了。”嫩白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根小木棍低头翻着案板上的肉。“这些把骨头剔了,这些肥的割掉。”
“哎呀,方才没看清,姐姐容颜更胜从前,即便是天上的仙都没姐姐这么美啊。”一听这个疯批女人是来买肉的,少年脸上立马浮现纯真的笑容。姨瞬间变成姐姐,操刀的手速都快了不少。
“啧啧!弟弟,你这手法越来越纯熟了,这骨头剔得,狗看了都得流眼泪。”捻起一根骨头认真地打量着,嘴上啧啧称奇。“你这手艺可以跟着姐姐干了,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找我,我先走了。”丢下骨头,转身瞪了屠夫们一眼扭着腰肢出了肉摊。
“哎呦,这娘们可真带劲啊,每次看到她我都想把家里的休了。”直到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一群屠夫才吞了一口口水,将伸着的脖子收了回来。
“嘿,你可得了吧,快把你那口水擦一擦,案板都快洗干净了。”
“心里想想就够了,这娘们谁敢要?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众人闻言齐齐打了个寒颤,关于这个女人的传说可不美好,可以用毛骨悚然来形容。
“四爷,我走了。”少年将收拾好的肉放进背篓,红衣女子几乎将他摊上的肉包圆了,给她送过去就可以直接收摊了。
“去吧。”四爷摆摆手。
“唉,四爷,您说强仔那小子不会……”看着少年的背影,一个屠户探头到四爷那边。
“你看他那样子像吗,还没开窍呢,另外,我可提醒你们,少在背后念叨那娘们,万一哪一天她不高兴了,嘿嘿。”四爷嘿嘿一笑,闻言众人缩了缩脖子齐齐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