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白莲教的途径有三个，你知道我们白莲教有很多分支吧？”
不知什么时候，崔莺莺说话的方式已经变了，一只手抵着桌子，撑着下颌，双眸灵动，不住打量杨乃武。
一段时间没见，杨乃武的眼神与过去一样，没什么变化。
锐利、桀骜，好似戳入人心口的刀子，当然，这些都是崔莺莺的想法。
杨乃武求人办事儿，态度放低，抄起一旁的茶壶，给崔莺莺的杯子，掺了一杯茶水。
手很稳，半点水花也没溅出。
“倒是知道一些。”
杨乃武应声道。
他好歹还有一个身份是捻军的蓝旗旗主，捻军势微，大猫小猫三两只，但好歹，捻军过去也辉煌过，多少收录有各大教派的一些情报。
白莲教组织分布极广，黄河上下，大江南北，直隶，山东，山西，湖北，川蜀，甘陕等等，诸多省府都有。
而这当中白莲教算是一个统称。
各大分支流派都不尽数，清茶门教，十字教，焚香教，混元教，红日教，老君门等等。
最为强大的则是弥勒与无生老母两支。
崔莺莺之前给杨乃武留话，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表明她们就是无生老母一脉。
无生老母一脉主要是四圣母，四圣女权力结构。
圣母对教主负责，主要是发布任务，监督圣女，考核功绩，传功等等。
四圣女则是负责管事儿，处理杂务，收纳新血，执行任务。
杨乃武既然对白莲教起了心，当然也是有准备而来，搜集了不少相关的信息。
“想来知道我们教中主要是弥勒尊者和无生老母两個流派吧？”
崔莺莺又道，眸子眨呀眨，抿了抿嘴唇，眼神落在杨乃武脸上，竟有几分舍不得挪开。
这倒并非她犯花痴，而是巨骨穴会在白天吸收日照，催发阳气，阳气充盈的时候，杨乃武身上会散发一种别样的雄性魅力。
“嗯。”
杨乃武点了点头，回应含糊。
“加入白莲教的三种方式，一是接受弥勒尊者的洗礼，入弥勒一脉。第二则是服食白莲往生丹成为客卿，入圣女一脉。无生老母座下一般不纳男子，男人加入的话，就得服食此药，当然，对应的话，则是能够得到白莲教中实权客卿一类的职务。”
崔莺莺一只手搭在桌上，无意识地轻轻敲打桌面。
“希望你能明白。”
她总结似地讲话。
“白莲往生丹？”
杨乃武挑了挑眉，表现得也没多诧异。
来之前倒是听人说起过白莲规矩繁多，如果是其他派系也就罢了，要到圣女麾下做事，那并不容易。
无生老母一脉不是不招收男性，而且重要的位置，管理掌权几乎都是女人。
男人进去很容易混到最下层。
“鹿胎，紫河车，海狗肾。人参，首乌，等等大补之物炼制此药，比一般大药强多了，有人服药之后，直接二练，破入三练。甚至有武行高手，专门前来白莲求买此药……但是，圣药之中，掺入了赤目蛊降，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吸食一次惊梦香，以安抚蛊虫。”
“若是没有惊梦香，起初症状是烦躁难耐，时间一长，就会双目赤红，身长赤斑。”
“一月无解，到最后蛊虫更是会从人脑之中钻出，中者面红耳赤，眼角流血，在双目失明之后，则陷入癫狂之中死去，蛊虫会一点点吃干服药之人的脑子……”
崔莺莺说得极为可怕，同时也在不断观察杨乃武的脸色。
杨乃武揉了揉眉头，轻笑反问道：“既服食丹药，那就应该是在胃里，这蛊虫莫非是长了六条腿不成，怎么就又钻到了人的脑子里？”
“呃……”
崔莺莺哑口无言。
“苗疆蛊术诡异难测，兴许是丹丸里埋的虫卵，顺着血源溯回逆流，钻入脑子呢。”
崔莺莺想了片刻，强词夺理道。
“再说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她不待杨乃武反驳，又笃定说道。
“是吗？千百年如此就是对的？”
杨乃武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争论什么，略一思忖道：“第三个法子呢？”
“最后的方式就是联名举荐，说来倒也简单，只要有三个教徒共同推荐你就能加入白莲教。”
“不过，有所区别是入教之后，算是负责处理杂事的掌柜一系人马，统归赵财神管理。赵财神只对教主负责，其下是东西南北四大掌柜。每个大掌柜下面又有数个少掌柜。”
“掌柜一系几乎不参与白莲各脉斗争，只负责钱粮事宜。比如，咱们如今的据点，红楼就是由蒋先生负责，入了掌柜的一派系，就无缘争夺教主之位，教派中的权力也会受到限制。”
崔莺莺信口提道。
她瞧着杨乃武眼神明亮，似若有所悟，随即变了个姿势，让身段更好展露一二，一手抓起茶杯，语气些许凌厉道：“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嗯，多谢了。”
杨乃武点头冲着崔莺莺感激一笑。
两人相继无言，崔莺莺双脚并得更紧了，杨乃武则是陷入思忖。
联名保举，也就意味着承担责任。
要找三个自己认识的白莲教徒，貌似没有多难。
杨乃武见过的白莲教中人，分别有崔莺莺，洪九郎，圣女……嗯，对了，还有个焦老太婆，不知死没死。
洪九郎应该有机会说服，崔莺莺……嗯，问题不大，这女人这次见面，颇有几分莫名其妙，望着自己的眼神都快拉丝。
另外，这次自己本来是约见圣女，圣女没来，而是派遣了崔莺莺。
想来应该不是看不上自己，兴许是外出办什么事情了。
第三个保举之人又该选谁？
杨乃武微微勾着头，脸罩在阴影里……似乎瞧出了杨乃武的为难，崔莺莺当即自告奋勇起来。
“我建议你走第二条路子，往生丹其实极为珍贵，还能够提升伱的实力，虽然服食丹药之后，会遭受一定的控制，可这天下熙熙攘攘又有谁不是在卖命？”
“绝对的忠诚，能够换来绝对的权力，白莲教客卿的权力，比一些管事可强太多了，圣女之下，万人之上。”
声音顿了顿。
“当然，如果你想走第三条路的话，我可以帮你。”
她忽地道。
“再看看吧。”
杨乃武眯了眯眼。
“什么？”
崔莺莺以为自己听错了，被杨乃武一句话搞得有些发蒙。
什么叫做再看看，合着本小姐愿意帮你，你还不乐意是吧？
这是她的想法。
……
腊月的风，非常地冷，吹在身上似刮肉。
杨乃武紧了紧身上的衫子，褡裢，回头望了一眼风雪中涂得漆红的大楼，身形一拐慢慢走入一旁的巷子。
红楼之中，女人的娇笑，千金客豪横一掷千金的欢声笑语，好似透过了那座大楼，来到了长街，依旧在空中回荡。
圣女不在，有一些出乎杨乃武的意料。
女飞贼崔莺莺倒是蛮好说话的，不过，自己后面的踟蹰兴许是引得了她的不快。
女飞贼之后的语气，可就没有先前好。
当然，最后分开的时候，她还是甩了一句话给杨乃武。
“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可最好别走弥勒的路子，梵音洗脑，一定几率会把人变成傻子。”
崔莺莺神情微冷说道，整理了一番面纱，才起身默默离开。
加入白莲教好处明显，能够得到帮派庇护。
同时白莲教的各种资源，奖励都能极快的提升自己。
但是弊端也大。
圣女一脉，忠诚换权力，须得服食白莲往生丹，受人操控。
弥勒尊者一脉，梵音洗脑，又或是心理催眠，被洗脑的，运气好变成坚信弥勒降生的狂信者。
运气不好，直接变成傻子。
走掌柜的路子，几乎就没法染指权力，得与世俗交代，处理种种钱粮方面事宜。
比起教内各种倾轧来说，胜在清闲，中立。
但依崔莺莺所言，掌柜一系有很多东西是没资格去掌握的。
比如种种特殊的大药，上了百年份的山参，优先提供给外出任务的白莲客卿，弥勒先锋，之后，才是留给掌柜，管事儿。
弥勒麾下护法，金刚，先锋与白莲客卿都需要足够的武力才能担任。
而掌柜的派系，人要机灵，能认字读书就可以，对于武力值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唯一条件是至少三个教徒联名举荐。
穿过胡同巷子来到一处小院。
杨乃武先是立定在门外站了片刻，用青石板剐了剐鞋底的淤泥，弄干净后，才伸手去推门。
正值此时，门被拉开。
“回来了。”
女人轻轻问候道。
一袭白衣，身段妖娆，不是詹彩凤，不是杨菊贞，她叫潘二凤。
潘十郎的姐姐，捻军系在绍兴的联络人。
知道这个女人的时候，杨乃武是感到很意外的。
潘家就好像一块海绵，看着好似山穷水尽，实际上挤一挤，总能有一些收获。
既然打算去绍兴，那自然要与潘十郎这头有一个了断的。
他去了趟鸿运楼，比较委婉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说到底，规矩还是要有的。
潘家产业在嘉兴，对方打着自己旗号召人，而自己也取得了一些便利，算是两不相欠吧。
既然自己都要去往绍兴，潘十郎那头又不打算交代一些捻军势力给自己，那该断就断。
实在不行就放弃蓝旗主的任务。
统领万人，十万人，怎么可能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水中月，镜中花罢了。
结果他这头话题刚启，没想到的是——恭胖子双手一垂，恭敬地道：“自古以来，锦上添花如何比得过雪中送炭，杨爷一时不顺，若是我们捻军就不顾不管，岂不是寒了杨爷的心。”
随即，恭胖子竟把捻军绍兴府的联络人交代了出来。
就是此女，潘二凤。
“恭胖子走不开，绍兴这边是我在负责，你既然是蓝旗旗主，我自会好好辅佐于你。”
这是两人当天相见时女人甩下的第一句话。
接着，潘二凤就开始行动起来，联系牙人拿院子，并且翻出了一大堆有关白莲教的情报资料。
称赞一声雷厉风行完全不为过。
杨乃武一度以为捻军会与自己划清干系，毕竟自己都在嘉兴府发展，没想到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视线从潘二凤颇为有料的白衣上掠过，能够看到院子的石桌上盘着一只体型既不臃肿，也不消瘦的白猫。
此猫的身段就如同她的主人一样妖娆。
碧绿的瞳孔里透着灵性，白猫盯着杨乃武，竟让杨乃武心头升起一种被人注视的荒谬之感。
“嗯，我大姐，还有彩凤呢？”
杨乃武随口问了一句，进门就问家人，其实，主要还是信不过对方。
当然，也可以说是信不过那只猫。
潘二凤找到院子后，就要搬来与杨乃武同住……
杨乃武开始当然是果断拒绝，谁他妈认识你啊？
就算你是捻军的人，我凭什么让一个陌生女人住进家里？
詹彩凤怎么想，杨菊贞又怎么想？
不过，潘二凤一句话就打消了杨乃武心头的怒意。
“你屠戮了大半个衙门，那也就意味着不再是小打小闹。杨大姐，还有你的夫人，可都只是普通妇人，如今消息还没传到京城，一时半会儿，风平浪静。”
“但以后的话，粘杆处随时可能搞突然袭击，万一你出去办事儿了，留两个软肋在家中，能安心吗？”
瞧出杨乃武心情不畅，潘二凤故意面无表情地反问了一句。
这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潘二凤侧身放杨乃武进去。
“杨大姐在做你喜欢的火腿贡丸，杨詹氏在给你缝补衣衫。”
她随口提道，声音顿了顿，又揶揄了一句。
“你倒是好福气。”
杨乃武进屋后顺势撸了撸石桌上的大白猫。
“烦死了，别摸我。”
大猫蓦地张口，吐出粉嫩的舌头。
这也正是潘二凤扬言能够在粘杆处手上护住杨乃武家眷底气之所在。
一头妖猫。
杨乃武一把提起它的后脖子，眼珠子几乎撞进白猫那双碧幽幽的瞳孔里，气焰喷薄：“信不信我揍你，杜小武。”
杨乃武不知道妖猫为什么姓杜，就如同他搞不清潘二凤跟着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一样。
反正，妖猫是这样介绍。
“杜小武，这是我名字。”
事实上，杨乃武已经和猫妖打过一场架了，原因倒也简单，初次相见时，杨乃武一是不信潘二凤的实力，第二则是杜小武莫名其妙叫他臭狗让杨乃武生气了。
好好的矫矫白狼，怎么就变成狗了？
杨乃武就狠狠修理了妖猫一顿，落下一地白毛。
杜小武擅长使用幻术，速度也很快，无比灵敏，爪子锋利，轻易就能扎穿钢刀。
然而。
杨乃武有拇指人偶根本就不吃幻术，拳脚犀利得一塌糊涂，妖猫被狠狠揍了一顿，后面也就老实下来。
不过，自始至终都不肯叫主人，称呼杨乃武是那个谁，姓杨的……
“哼，不摸就不摸，你凶什么凶，吃我的，用我的，睡我家，摸你两把怎么了？”
杨乃武撸了两把之后，杜小武猛地一抖，身子挣脱开来，朝前一跳。
顺势撞入潘二凤的怀里。
一颤一颤，风景着实是蔚为壮观！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杜小武叫道。
“什么，竟是母猫啊？那就更好了，正好，我去找几只公的来与你配对，能说话的猫儿，也算是罕见了。”
杨乃武仰头大笑道。
“杨乃武我恨你，喵。”
杜小武身子一翻，从潘二凤怀里扑出，肉垫垫的爪子，挠向杨乃武的手臂。
不过，尖锐的指甲，至始至终都没有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