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和白霓两人在这里,边窃窃私语,边审视九尊狴犴,筹划符阵之事。
那边班房里,瞿春果然被这披甲营营总吸引了目光。
尘族大军有几百营总,他就没见过有这么嚣张的。
一个营总,能有机会陪同东将军,就已是极有面子的事,竟然还能跟东将军同乘一辆车!
这可能吗?
东将军首先解释一番,不是他陪自己这个东将军,而是自己这个东将军陪他。
再明确回答瞿春,这不是可能,而是很可能,因为这位营总,有五匹马,所向披靡!
这一句话就把瞿春说得,脸色阴晴不定。
这是杜家的事,在持续发酵。
这是韦家葬地,那群老不死的,走出地宫,前来寻仇。
无疑,尘族大军的,是向皇殿司寻仇的最好落脚处。
韦明就是要紧紧抓住瞿春的眼球,以给星源争取最宽松的施展环境。
他斜着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瞿春,道:
“有兴趣吗?
去我哪儿坐坐。
杜家的那小子没跟你说清楚吧,我那个地方的鬼打墙,可不容易走出来。
不去试试吗?”
从东将军说出“五匹马”开始,瞿春就一直在后悔。
他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冲动地与星源针尖刺麦芒地互怼,而是后悔,便宜了给他告密的杜家大家长。
怎么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该千刀万剐,生吞活剥,才解恨。
他又恨巡防营营总漆洇,是的,你自作主张,弄到了杜家的钱。
可你为什么,让杜家大家长死,不死可以推出去顶罪。
可你为什么让杜家大家长死得那么痛快,不能让我来解解根吗!
瞿春的心思,在这千折百转,韦明却又给他上劲儿,道:
“皇殿使您常住尘族皇殿,不知您的家人……”
这点瞿春倒是不怕,他的子女,早已……
但,他还有个挠人心肝的小妾。
不行,要赶紧转移!
唉……
他悲叹一声,又把杜家大家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
问候他告密什么信息不好,非要告了这群老不死的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检讨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冲着星源,要去招惹韦家葬地。
这事又怎么给九皇禀告呢?
他也不敢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唯恐韦明一个控制不住,动手要了他的命。
他可不敢保证,东、西二位将军能约束住韦明。
其实,是瞿春被吓得胆怯了。
眼前的形势,韦明若杀了他,那尘族大军,将有极大的可能,会被九皇调集各方面的力量,给瓦解掉。
韦明没有那么傻,星源更不会那么傻。
谋定而后动。
较量才刚刚开始。
瞿春走后,韦明又玩了花活,他扯下青铜车的帷幔,就以青铜车的真面目示人。
这绝对是抓人眼球的上好方法。
又趁着夜色,把青铜车的门帘、窗帘禁闭,送东、西两位将军秘密回到六合大营。
旋即青铜车又驶回天牢。
就这来回两趟,就足够瞿春猜测半天。
星源与白霓,已开始在九尊狴犴之间忙活起来。
白霓捧着直隶地的堪舆图,星源以辛戊入符,在青铜狴犴及其身下的青铜柱上,刻画符阵。
第一要面对的,还是进一步对大泽的遮掩。
现在的路径,是以饮马湖为停泊点,穿山而过,进入大泽。
既然能穿山,那若翻山呢?
星源现在要解决的就是翻山之后,应该看到什么的问题。
这要从两个层次来布置符阵,一是从高空俯视,要给出一个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的景象。
二是翻山进入,要做到进去就走不出来。
这第二点容易,把往事符阵布置上去就行。
第一点呢,星源别出心裁,套用易容的想法,给那片大山易个容。
具体做法,就是要用丁辛焕然符,拓印大泽真实的景象,再把这“真实景象”,覆盖在往事符阵之上。
这样的话,若远观,就会看到,“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的风景如画。
若进入,就会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遗憾。
而且,还遗憾得再也走不出来。
即使,有高手,真的走出往事符阵,也会觉着,自己只是没找对地方而已。
看得到,却永远走不到。
就是这么一块神奇的地方,这也是大泽的魅力之一。
这点事,星源忙活了两天。
这两天,不仅白霓寸步不离的陪着,韦明也是寸步不离,伴在左右。
韦明可不仅仅是陪着,他的重点是学习、感悟。
虽然他看星源画的符纹线,都是朦朦胧胧薄雾之下的光滑一片,但只是在星源画符的过程中,呈现出来的符韵,就让他受益匪浅。
他缺的不是天地之力,而是对符箓法门的领悟。
跟在星源身边,他才能得偿所愿。
韦明每天早上,都会坐着青铜车,带着一都百名骑兵,身着重甲,穿过废墟累累,环尘族皇殿一周。
今天他还把骑兵的马匹,由战马,换成“九牛”。
九牛体重力沉。
百匹“九牛”同步行走,连路面都在震颤。
这是赤裸裸地挑衅,来自门阀世家对九皇、对瞿春地挑衅。
可九皇与瞿春却不敢说什么。
动手吗?
在娲皇大陆,谁是韦明的对手?
动用皇殿司吗?
韦明可是尘族大军的营总,这岂不是,变成了皇殿司与尘族大军的对决。
皇殿司那点儿人,到了三十多万尘族大军手里,不就如一泡尿撒进乾江里吗?
“要尽快把尘族大军拿到手里!”
瞿春认为这是最为迫切的事。
可九皇却告诉他:
“拿到尘族大军不可能。
最好的结果,是让尘族大军内乱,再以皇殿司剿灭。”
那什么时候呢?
九皇得到的答复,是等机会。
这让瞿春很恼火。
这也不能怪他。
换了谁被韦明这样的人盯着,也会恼火。
关键瞿春还牵挂着他那挠人心肝的小妾。
九皇贴心,要他把那小妾接到尘族皇殿,对外宣称,是陪伴即将出嫁的圣女唐小荷。
这是好事。
虽然那小妾到了唐小荷那里,瞿春摸不到,但总比在外面安全,不用再总为她提心吊胆。
在韦明绕尘族皇殿的第二天,瞿春的小妾住进了唐小荷的房间。
和韦明每天早上出门不同,星源和白霓每天晚上出门。
他俩会先让韦明打开天牢的法阵,两人再以乙开己地遁符离开。
他俩的主要活动范围在齐仙园附近。
那里是直隶地最繁华地方。
不过,现在也已不再繁华。
被烟熏火燎的废墟包围的齐仙园,也没有什么生意。
零落的人来人往,却大部分都是外地生意人。
直隶地的人,都蜂拥去了六合大营,争取能早日获得屯垦的机会,以免饿死。
这就令星源很不解,各地调运的粮食,都已经来到直隶地。
吃饱不好说,总不至于饿死吧?
哪知一打听,才了解到,这都是,孟淄的好本事,造成的后果。
直隶地安抚使的粮仓,被东将军纵兵抢空,给灾民开了粥厂。
这孟淄就把各地调运的粮食,送进了自己的仓库。
灾民是一粒都见不着啊。
还好有了韦明的“募民屯垦”之策,不然,直隶地这回,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星源与白霓装扮成手艺人,就在齐仙园附近靠着卖刻石为生。
他是现刻现卖。
就是根据客官的要求,当面刻画。
最火的一幅画面,是尘族皇殿的侧影。
外地的生意人都愿意买一幅,以兹证明,自己来过直隶地。
刻画的石头,来自烟波池边。
刻刀是那把昆吾石刻刀,不过只是拿着做个样子,实际是用辛戊入符去刻。
在刻符的过程中,星源渐渐又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意念里的“丁丁从心符”,居然可以直接操纵,佛光菩提木戒指上的辛戊入符。
也就是说,星源可以不用动手,心里想着,就能在石头上,刻出一幅画。
白日里,在九尊狴犴之间,刻画符纹也是一样。
星源只需要躺在春椅上,慢慢想着,再下定决心,那青铜狴犴身上,就会有符纹如蚯蚓爬过,留下犁铧趟过一样的沟壑。
在星源去烟波池边捡取石块时,竟然碰见了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
从星源被装进八阵图手串,它就消失了踪影,哪知它自己回到了烟波池。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见星源来到,疯了一样的从烟波池里跳出来,把一身的水,都浸沾到了星源身上。
可星源要带它走时,它又不愿意,仿佛就要替星源守着烟波池,以捕鱼为生。
星源也不强求,自此,每晚都带着白霓来这烟波池边过夜。
直至,天蒙蒙亮,才回到天牢。
天牢的法阵,在辰时会打开一刻,给星源和白霓,留出用乙开己地遁符回去的时间。
孟淄拦截粮食的做法,可能得到了九皇或者瞿春的应允。
因为,被孟淄拦截的粮食,分批发往了皇室贵胄、王公大臣的府邸。
这些人,暂时活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可怜就可怜了,那些门阀世家的人。
这些吃着铁杆庄稼,混沌过日子的人,拉不下脸来,像平民一样在尘族大军处挂号,去屯垦。
家里有钱,又买不来粮食。
只能眼睁睁的抱着金银财宝,等着饿死。
星源于心不忍。
他联系东将军,看可能考虑卖些军粮,给门阀世家救命。
东将军回复,说不用动军粮,让屯垦的灾民把收割的稻谷,卖掉即可。
换来钱,这些灾民也可以在大泽建房居住,安稳下来。
即所谓安居才能乐业。
又是韦明,瞅到了商机,命令韦药堂、韦匠行、通达钱庄先一步进入大泽。
他还断言:
“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的土地,再也没人去租种。
来年的直隶地,将是荒草煙古道,乌鸦送黄昏,一片草木丰盛的荒凉。”
好消息还在不断传来。
卖刻石的星源与白霓居然被人劝去屯垦。
那还是个外地生意人,他告诉星源,据来自大泽营的消息,这次屯垦有大不同,是“不垦荒先收粮”,每人限二十亩,不交租,不纳税,世代耕种,只是不许买卖,不许抛荒,只准种粮,不许他用。
“二十亩,知道什么意思吗?”
那外地生意人指着星源和白霓,真切地道:
“你们小兄弟俩,四十亩地。
等有娶了妻,生了了子女,就会有一二百亩土地。
一二百亩地,那可以俨然富家翁啊!”
这外地生意人还说,这次回去,就拖儿带口过来,挂号去屯垦,再也不东跑西颠,做这劳什子买卖。
韦觉不知这大泽的由来,竟然提出,问能否顺着山洞架桥,以利于粮食运输。
星源这边还没接到信,他那边,竟然动用木筏船只,已经把浮桥架了起来。
这让韦明很紧张,询问星源会不会破坏符阵。
星源真为韦觉的能力鼓掌,便道:
“随他去。”
心里却想着,要不要再开第二条,甚至第三条通道。
想想,还是算了吧,以稳妥计,还是看看情况再说。
西将军也是有前瞻目光的人,他提出设立军商,以利流通与收税。
以便让让大泽营、韦觉腾出手来,做好治理大泽的事情。
这不是星源要考虑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斟酌着定。
但他提了个要求,说能进出大泽之人必须严格审查,只要有说不清、证明不了的疑点,一律不得使用。
几经磋商,这军商之名落在了隐月派头上。
隐月派以通达钱庄为底,开了通达粮行、通达商行,负责货物进出大泽。
韦明和东将军的理由很充分,方兴未艾的大泽,还要小心呵护,待成熟以后,视情况再做调整。
星源又再次强调,隐月派未经清洗,要严查进出大泽之人。
还是那个准则:有疑不用!
这消息传到尘族皇殿,九皇与瞿春,大骂尘族大军和隐月派发族难财。
可骂归骂,日子还得过。
皇殿司的粮仓、安抚使的粮仓,眼见要空,就不得不打开国库,去向隐月派购买。
东将军令尘族大军,在姜家集旁边,饮马河上,建了一座桥,作为来往大泽的唯一通道。
西将军就在桥上设点纳捐。
同时尘族大军,逐步退往六合围场,把六合大营腾挪出来,建六合城,作为隐月派的市场。
隐月派本来又可以,多挣着一份牙钱,但是,韦明不要。
他说军商的银钱已经够多,也给行商者,多些活路。
这六合城应盛起来,把直隶地的人都拉了过去。
尘族大军的齐仙园、齐仙居、齐仙楼这“三齐”,也在筹策,要统统迁往市场。
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也在从尘族大军手中买地,要在六合城内,另起府邸。
那尘族皇殿周边,都是荒凉的废墟,蛇虫鼠蚁,肆意横行,实在不适宜居住。
尘族皇殿周边,眼见着要空。
直隶地的中心,不再围绕着尘族皇殿,而是挪到了隐月山与乾江支流的艮江之间。
艮江发源于艮地。
艮地多山,少良田,少人居,水流湍急。
水流到直隶地境内,水势才平缓下来,汇集成又深又阔的江面,正是北将军停靠战船的地方。
那些预备“乘桴浮于海”的大船,也都停靠在这里,很多已是无主之物,但也有新的大船仍在建造。
菊族的威胁及对生的渴望,会让人产生无用的执念。
就像这造船,一旦如菊太子所谋,决死一战,血流漂杵。
那你的大船还有机会出海吗?
这六合城、六合围场所在那块地方,也是个山环水抱,地亩也不比尘族皇殿周边小。
而且,要论地势开阔,比尘族皇殿周边,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