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公公虽然满腹的疑惑，却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他遵循殷慕超的意思，把方梦璃装在一个大木箱子里，直接送去叶府了。
叶宸汐听说殷慕超送了一份大礼，察觉不妙，“这个时候登咱们家的门，非奸即盗，肯定没什么好事的。”
“那您不打算接了？”牛叔开口问道，“那架势拉得很足，大张旗鼓的。”
叶家如若不收，好似扫了颜面，而且不知有什么陷阱在等着……
叶宸汐犹豫半晌：“父亲怎么说？”
“老爷当然是让您处置了。”牛叔讪讪。
叶宸汐：“……”
还真是亲爹。
自从父亲退了下来，不仅朝事不问，家事也不问。乐滋滋的做个闲散老人，甭提过的多舒坦了。
“你去告诉喜公公，我午歇睡着呢，叫不醒，让他就在外等着。”
叶宸汐可不吃这套。送来就收？当她们家是什么了？
牛叔顿时点了头，马上赶去回话了。
叶宸汐也没歇着，而是想到门口去偷偷的看。
苏晓卿正在前院，也听说殷慕超送了东西来，“你这是要去收礼？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别收下之后，给二殿下惹麻烦。”
“反正不会是好事。”叶宸汐已经能明确判断。
殷慕衍这几日连抓带杀，不知弄了多少太子和殷慕超的人。
而且京卫所整不明白的东西，他五天便能解决，这到底是说皇宫已隐约易主，还是说马宏远这群朝臣太笨？
哪怕梁文帝优哉游哉，也能知道是前者。所以他放权，让殷慕衍从严处理，也是豁出去了。
这个时候殷慕超找来？能是好事才怪呢。
叶宸汐也没与苏晓卿多说，两个人蹑手蹑脚钻了门房，躲了角落中悄咪咪看着牛叔与喜公公说话。
喜公公听说叶宸汐不起，顿时脸色难堪，“殿下好心好意的送礼来，叶姑娘怎么不识抬举呢？咱家可说上一句，这个东西不收，可别后悔！”
他好似摸准了脉搏，说话格外硬气。
牛叔颇有迟疑，“这到底是什么？”他凑了过去想看一看，喜公公却连忙上前挡住了。
“这是给叶姑娘的大礼，可别乱看乱摸，被外人知道了可不好。”
“那您就直接回去，叶家不收。”牛叔做了这些年管家，自然也是有脾气的，一个没了根儿的狗太监在他面前拿乔？若是年轻的时候，早就一脚踹飞了。
喜公公眼见牛叔拒了，又怕回去被殷慕超叱骂？
“我让您看一眼，但您心里做好了准备，千万不许叫出声。”
他拦住牛叔，拽着胳膊把他扯过去。
牛叔十分纳闷，却也十分好奇。
走到箱子旁，喜公公拿了小刀，撬开一块木板子，里面一双呆傻的双眼，在黑暗中晶莹发亮。
牛叔哪怕做好了准备，也大叫一声，随后一巴掌抽了喜公公脸上，疯狂咆哮怒斥道，“畜生！”
喜公公哪想到会挨打？脑子都被抽晕了！
“都和你提前说过，你、你怎么还打人……”
“啐！”他朝地上吐了一口。
一颗带着血的牙落地，感觉整个牙床都肿了。
牛叔一时惊得不知所措，在地上转了半晌才进府内去找叶宸汐。
叶宸汐连忙从门房出来，“什么东西？”
牛叔的声音都还在发颤，“是、是表姑奶奶。”
叶宸汐僵了，好似被雷劈了一道，怎么想都没想到是方梦璃？！
“殷慕超这一刀，捅得够狠！”
方梦璃送来叶家，叶家无论收不收都有问题。
倘若念及是亲眷一场，把人收下，外面自然诟病叶家包庇犯人家眷。而且殷慕衍还曾因方梦璃的事情，被梁文帝给免了官。
倘若不收，那便会说叶家凉薄没人性，还会拐弯抹角的扯到殷慕衍身上。
“所以，这个礼咱们府上接不接？”牛叔刚才惊得心脏都快蹦出来，可眼下也要解决这件事才行。
叶宸汐并未急迫答应，“还是去问问父亲。”
这件事可大可小，没看起来这般简单。毕竟方梦璃还是那个假皇子的亲生母亲，她的身份太敏感了！
牛叔也觉得这么做最好，“那老奴先出去稳住那狗太监，姑娘您问过老爷后，最好快些的拿主意。”
叶宸汐点头应下，立即奔去父亲的后院。
牛叔则让叶东拿了伤药去给喜公公包扎，看似是治伤，但叶东下手更是狠，很快就听到叶家门口声嘶力竭的喊叫了……
叶宸汐赶到父亲院子，叶淳善的确午睡刚醒。
听了叶宸汐说起方梦璃，而且还提到三皇子送人到门口，叶淳善的瞌睡瞬间荡然无存，一巴掌险把桌案拍散了！
“畜生！”
“真的是畜生！”
那好歹是他的侄女，居然被殷慕超弄成这个样子？而且他还没法子去怒斥。
毕竟方梦璃的身份不再是伯父嫡长女，更不是尚书府的奶奶，而是一名罪奴……
“留下。”叶淳善二话不说，直接给了答案了。
“留下的话，宫中是否要交代一番？”叶宸汐思忖的更长远，“我倒不是怕此事连累了衍哥儿，而是追查小殿下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查到方梦璃。
“而且三殿下做事十分疯狂，我怀疑他会主动的告诉别人，方梦璃是小殿下的生母。”
毕竟殷慕超的目的是搅局，把皇室的腌臜龌龊事情全部暴露无遗才高兴。
叶淳善哀叹一声，似乎也没法反驳女儿的推测，“他的确做得出来，恨不能把皇室的遮羞布彻底撕烂。”
“可陛下不知，还当他是协助治理朝事的能人。”叶宸汐也猜不到，若梁文帝知道孙子是假的，真会不了了之的装傻？
“陛下一直都很看重他，若不是三殿下腿瘸，早就没有太子什么事了。”殷慕超的母妃娘家也很强，是知晓他瘸了彻底无望之后，才改了风向去支持太子的。
“所以父亲觉得，陛下就算知道小殿下是方梦璃和三殿下的孩子，还会让太子认下？”叶宸汐彻彻底底的惊了。
“会。”
叶淳善给了答案，“而且太子也会认下方梦璃是他的人。”
叶宸汐：“……”
能不能再重生一回，生的早点儿？她一定在四岁进宫之时，就给太子先下了耗子药。
“所以咱们要把表姐接下来么？”叶宸汐再无奈，也只能问到重点。
“接。”叶淳善仍旧坚持，“你给她好生洗漱，装扮妥当。”他又看向叶南，“备车，我进宫去见陛下。”
“父亲要与陛下直言此事？”叶宸汐没想到父亲的胆子这么大。
“早晚都得知道，或许现在就已经知道了……”叶淳善微微摇头，“他期望二殿下效忠，也在等着咱们叶家表忠心。”
“这人一老啊，疑心病会越来越重。”
这话虽然没说“梁文帝”这三个字，但叶宸汐已经看出父亲没什么耐心了。
叶宸汐看着父亲离去，上了马车从后门离开。
她则去了正院，出门就看到喜公公又被叶东拔了一颗牙。
喜公公疼的都已经翻了白眼，他双眼视线模糊，好似都看到“祖奶奶”了似的。
叶宸汐在门口站了片刻，似笑非笑，“怎么喜公公来叶家一趟还挂了彩？传出去还以为是咱们叶家欺负人呢。”
“就、就是。”喜公公努力说着，嘴唇漏风，早就吐字不清了。
叶宸汐给牛叔使了眼色，牛叔立即吩咐门房抬门槛儿，吩咐人把盛着方梦璃的箱子抬回府中了。
“你们、你们……”喜公公还没开口，转身就看到木箱子都进府了？
“怎么？不是特意送给我的么？这礼我收了，喜公公也可以回去给三殿下回话了。”叶宸汐言道。
喜公公也没想到会挨打，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此时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行了，就这么送客吧？三殿下的府上也不缺伤药，别咱们好心好意的给包扎，再被人误会是谋害？那便是有理也说不清楚了。”
叶宸汐给叶东使了眼色，叶东登时点头，直接一刀就把刚刚缠好的绷带给划开了！
喜公公的脸上留了一道印，那浅淡的刀口混着药泥，又刺又痛。
“杀人了，叶家这是要杀人啊！”
“叶家历来杀得都是奸臣贼子，您是属于哪一波的？自己掂量一下吧。”叶宸汐转身回府，牛叔立即吩咐下人关上大门。
喜公公疼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却见三皇子府的其他人无动于衷，好似根本没看到他被虐似的！
“看什么看，一群废物！”他捂着又疼又肿的嘴巴便上车了。
叶宸汐已经没空去顾忌老太监，让叶东和叶西把箱子撬开，就看到全身蜷缩的方梦璃，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们。
“表姐，你还认得我么？”叶宸汐虽然听说她已经疯疯癫癫，可看到这幅样子时，仍旧眼眶湿润。
苏晓卿是个性情人，眼泪直接掉下来，“哪里还能看得出是尚书府的大奶奶？没得这么糟蹋人。”
方梦璃的眼神，只会盯着说话的，她嘴唇翕动下，“孩子我要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她是被喜公公骗到箱子里，因为喜公公说，要带她去找孩子。
叶宸汐愣了下，“我是你的表妹叶宸汐，表姐你还记得么？”
她很想伸手去碰触，方梦璃连忙躲开，“别碰我，我要孩子！”
她拒绝一切，好似整个人只有“孩子”二字。
“还是得请栾大夫来给她瞧瞧……”苏晓卿道。
这怕是得了什么魔怔的病，不是普通的药汁就能治好的。
叶宸汐点了下头，“先带她回竹雅轩，洗漱干净然后再说话吧。”
翠喜也在骂骂咧咧，听了叶宸汐的吩咐，只能立即去办了。
叶宸汐收留了方梦璃，此时御书房中，梁文帝也在听赵公公回禀。
“刚刚传信，三殿下身边的喜公公给叶家送去一个大木箱子，叶家还出手打人了。”
殷慕衍离开京卫所的这段日子，虽说统领职务交给了马宏远，但梁文帝也借机收拢了不少人，已经直接为他所用，不再归属殷慕衍去统辖了。
梁文帝很喜欢这种消息直达天听的感觉，“箱子？什么东西？”
“很有可能是个人。”赵公公可不好直接提起“方梦璃”。
梁文帝看着他的眼睛，也瞬间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老三，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疼惜殷慕超，却又厌恶他的肆意胡闹。
“叶家还是重情重义的，换做别人家，这么敏感的一个人物，怕是送到门口也不会收，根本不介意被人叱骂凉薄冷血。”赵公公还是愿意为叶家说话。
梁文帝瞪他，“这才多久的日子，都开始替叶家说话了？”这明摆着是抬举殷慕衍，认为他能接任太子的东宫之位了。
“奴才只是说点儿心里话，说的不对，陛下可以斥责奴才愚钝的。”赵公公自然会哄人的。
“呵，你这张嘴啊，真是无论谁接了朕的位子，都会对你感恩戴德，把你当了恩人呢。”梁文帝这话也透着敲打。
赵公公讪笑，“陛下这是说什么呢？老奴自然是随着您去的……”
梁文帝一怔，没想到赵公公先提了陪葬？这话的确让他心里舒服不少，“别胡说，朕的身边要什么女人没有，才不带你这个老东西。”
赵公公笑笑，心里却发寒。
这是还惦记着让后宫的嫔妃们陪葬？果然无情多是帝王家，面前这位看似和善，其实最狠心的人了。
“你说，叶淳善把人收了，是想不声不响，就这么护着了？”梁文帝并不介意方梦璃活着与否，他更在意“忠诚”。
“您这话是难为住奴才了，奴才怎能猜懂那位的心思？那位可是其他国家言及色变的人物，那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赵公公提了功绩，也是期望梁文帝能得过且过。
都已经让出了兵部尚书，还让叶家如何？可别刚把二殿下给哄回来任职，便打压叶家求平衡……
若是再玩脱了，二殿下很可能甩手走人的。
梁文帝也听出这话的意思。
可他心里总是有点子怨怼。
“自从朕把叶宸尧给撵走，他对朕就不再敞开心扉了……”
“陛下，叶淳善求见！”外面突然响起奏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