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固鸿子的地方甚是耐人寻味。他没有关在阴湿的地牢中,而是距离掌门寝殿后的一个荒芜的山洞中特意修铸了一个精钢所铸的牢门。他的功体被锁住,他没办法解开。固鸿子苦笑一声,到了此时,他有些后悔过去对这个小师弟太过轻视了。
一连过了十五日,蓬莱派似乎将他遗忘了似的,除了一名执事弟子按时送餐外,没有其他人来到此处。
到了第十六日的未时时分,固鸿子被一阵开门声给吵醒了。山洞原本阴暗潮湿,不见光亮。在打开门的瞬间,外面的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十分的疼痛。他勉强睁开眼,来者是武重九和固尘子。
“固尘师兄,你退下。”
“是,掌门。”
见固尘对武重九这般毕恭毕敬,固鸿子又惊又怒:“固尘,连你也背叛了我。”见固尘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一拳重重地打在了精钢门柱上,在洞内传出阵阵回响。
“他没有背叛你,不是他,在七日之前你就已死。”武重九道。
听到武重九这么说,固鸿子的气不禁没减,反而增加:“你居然用我来威胁他?武重九,这就是你的手段!”
武重九淡淡道:“他是个人才,同样,你也是。现在的蓬莱不比以往了。”武重九道。
固鸿子已知他的来意,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也会臣服于你?”
“对现在的你来说,没什么坏处。”
固鸿子放声大笑:“武重九,我和老五都错看了你,或许老头子也是如此。你有地门这样的势力作为靠山,又为何必找上裳玉茗?”固鸿子问道。见武重九不答话,固鸿子道,“你喜欢她,你让她陷入了危局,将她救出的同时又能为老头子报仇。无论如何她都要感念于你。”
武重九依旧没有答话。
固鸿子继续道:“不仅如此,云天宫的人干预蓬莱内部事务之名坐实,号召其他门派反对云天宫,对要回烛龙臂也多了几分成算。这一切,都是地门教你的吗?”
见武重九默然,固鸿子问道:“是那个方城主吗?”
武重九摇头道:“不是。想通了,叫人告诉本掌一声。”
武重九刚走两步,却听得背后固鸿子道:“固虚、固墨,你又如何处置?”
“固虚被废除武功赶出蓬莱,固墨师兄在师父的灵位前忏悔。”武重九道。
固鸿子一听就明白武重九的用意,像固虚子这种轻浮的弟子留在蓬莱纯粹多余。而固墨的忏悔则是来为谢苍言正名,体现他武重九才是真正的蓬莱掌门。
固鸿子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地门既然能成就你,也能毁了你,武掌门,往后要好自为之了。”
“多谢提醒。”武重九道。
苍松苍柏见固鸿子被关押,原本担心他会攀咬自己,惶惶不可终日。一月过后,动静全无,这才放宽心。苍松更加觉得,此时蓬莱派中,自己辈分最高,以后自己更要为蓬莱派“尽心尽力”了。殊不料,武重九外宽内严,对这位师叔是礼敬有加、却是束之高阁,让苍松好不郁闷。
武重九一再挽留,裳玉茗还是拒绝了他养好伤再回云天宫的提议。虽然真相揭开,蓬莱更倾向感激无间城的方城主,而非她裳玉茗。更何况,天赐对蓬莱弟子下手颇重,这下一代弟子如此咄咄逼人,对蓬莱而言,并非好事。
武重九只得怏怏地送他们至岛上岸边,目送他们登船。临别之际,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裳玉茗进入船舱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武重九,也觉无话可说,微微欠身便告辞离开。
与他们一同坐船离开的还有富阳剑老和南宫雅。富阳剑老见自己揭开真相,蓬莱大局已定,自觉自己的所作所为足够让墨阳真人这个老友含笑九泉。因此,一路上,他免不了已长者自居,对裳玉茗等后生“谆谆教导”,尤其是对天赐天佑这对兄弟。但天赐一脸冷漠,天佑则是满脸不屑,让他觉得颇为难堪,十分不喜。
相比之下,他的弟子南宫雅就乖巧许多。全身心都放在如何讨好裳玉茗上。连那目不识丁的船夫都看出来南宫雅被裳玉茗迷的神魂颠倒。裳玉茗见南宫雅对自己“嘘寒问暖”,原先还客气,到最后实在受不了,用“雅少请自重”来回绝。
在众人回到陆地后,裳玉茗走到富阳剑老前欠了欠身,再度感谢之余也是示意分别。富阳剑老见他们不尊敬自己这位老前辈,老大觉得无趣,说道:“如此甚好,老夫也要去北平了,也就不与你们这些后生一起了。你伤还未愈,就让雅儿送你们一程。”
南宫雅见富阳剑老这么说,双眼放光。
“多亏两位相助,此恩玉茗记下,不敢继续劳烦雅少。”
“我也要去百姓城,顺道的事,不必客气。”南宫雅忙不迭地说道。
天佑见他如此厚脸皮,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去百姓城干嘛?”
南宫雅道:“帮天山陆家堡主寻回他弟弟。”
天佑想了想:“你是说那个陆仁义?”
“正是,听说他先前到贵派胡闹一阵,让其兄大为光火。若非得知蓬莱有变,此行我原是要去百姓城的。”
天佑崛起嘴巴:“你去了也是白去,那家伙怕不在百姓城了。”
“你们见过他?”
裳玉茗回道:“在百姓城,我们见到他被一男一女带走,不知去向。
“他们什么模样?”
“一个手提二胡,穿着灰袍;另外一个身着红衣少女,用一把唐刀。”
南宫雅故作沉思:“无论如何,我先到百姓城打探一番再说。”他的意思很明显,无论如何他都要跟随到底。
富阳剑老见徒弟固执,暗想这小子真能与裳玉茗成一对,对他们富阳楼的声望也大有好处。因此,也放任他追求裳玉茗。若这小子不得意,自己到时候在向云天宫出面提亲,也不怕他们不给面子。
待他离开后,四人向云天宫的方向疾行。天佑看南宫雅十分腻味,时不时地对着南宫雅冷嘲热讽。南宫雅并不以为意,因为同孩童计较,会显得自己格调低。他为三人鞍前马后,裳玉茗和天赐都不愿意麻烦这个“雅少”。天佑则对南宫雅完全不客气,说的好听拿他不当外人,实际上是拿他当仆人。只有裳玉茗厉声斥责后,天佑才略微有所收敛。
终于到了百姓城,裳玉茗也向南宫雅下了“逐客令”。在南宫雅还在想其他由头想前往云天宫的时候,瞧见天赐手持宝剑对自己发出冷峻的目光时,南宫雅便知趣地道了声“珍重”后,望着三人的背影怏怏而回。
南宫雅确实有被拜托寻回陆仁义,但等他找到时,陆仁义已成了一具尸体,还是残缺的。他将消息传回陆家堡,堡主陆仁甲便亲自书写一封,委托他带着尸体前往云天宫详细了解那灰衣男子和红衣女子的模样,了解其弟被害的真相。南宫雅借着这起命案,与云天宫顺利扯上了关系,准确的说,是与裳玉茗扯上了关系,这是后话。
三人刚一回到云天宫,裳玉茗便独自一人前往戒律堂。天佑听到戒律堂三个字,不由得汗毛耸立。对他而言是最熟悉不过,进云天宫一年,这个地方已经来了三次,每次留下深刻的不好回忆。他正想答应一声离开,却被天赐拉住,紧紧跟在裳玉茗身旁,无论裳玉茗怎么说都不肯离开。
三人来到一座灰色大殿前,便是戒律堂。若从外观看上去,与其他建筑并无太大区别。只是门口立着一块铁碑,上面写着“平事不平心,护法非护人”。碑文的旁边是一架大鼓,名为暮鼓,用来弟子。
眼见今日当值的是赢生,天佑正要热情打招呼,想要询问关于常海声与柯海棠的处置,却被天赐拉住。赢生行礼后,裳玉茗颔首后,便径直走进戒律堂。
戒律堂前赫然耸立一座数丈高的梵天石像,石像前除了一张案几便别无他物。裳玉茗噗通一声跪下,低头不语。天赐站在她身后,亦跪下。天佑见大哥望向自己,也只得跪下。裳玉茗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都知道她是请罪,坐等白千郡到来。
此时,门外的赢生也早已不见,知道他已前往葬魔殿去请白千郡。然而,过了一个时辰,都没见白千郡的身影,也没见得赢生回来。
天佑甚是不耐烦,原本他就觉得师姐没事找罪受,完全多此一举。现在他更觉得白千郡摆谱:“师姐,白师兄不来,想必是觉得你没错,起身走人。”说完,他揉了揉已经发麻的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此事与你无关,你走吧。”裳玉茗道。
天佑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你师弟我最大的好处就是讲义气,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义气。”说着,他又坐了下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人来。天佑甚是气闷,看着眼前的雕像,越发不顺眼,盘算着总有一天要把这个戒律堂给烧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暗,天佑已经酣然睡着。裳玉茗吩咐天赐将他抱回地限楼,此时白千郡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玉茗拜见戒律师兄,特来领罪。”
白千郡不作理会,径直进入后便端坐在案几前。身后跟着八名弟子,列在旁边站定。
这下天佑不淡定了。戒律堂根据所犯过错大小,在处置前会决定执戒弟子的数量。一般情况下,两名弟子足已。即便是天佑,先前因为烧了圣灵堂的缘故,引起众怒,也不过四名弟子。但这一次,却一下子来了八名。
让裳玉茗意外的是,赢生也被列在八名执戒弟子中。因为唯有宫、商两级弟子才有资格担任执戒弟子,而此时赢生不过是角级弟子。
天佑偷偷打量其余七名执戒弟子,在见到一名身着灰底青龙纹路袍的女子时,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