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享会结束后,又过了半年。三清台后的敬天洞中发出一阵巨响。画千城、白千郡和裳玉茗闻听动静,急忙前往躬身相迎。这次的闭关时日将近一年之久,言无沙原本乌黑的头发出现了白色的鬓角。不若尘本就是一头白发,但是额头上也出现了许多皱纹,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年。至于众人一直期盼着的掌门冰少一,还是没有出关。
三人躬身参拜。
不若尘见画千城神情紧张,便道:“掌门师兄所受的反噬终于消除,接下来是重新修炼云汲功,出关是迟早的事。”
言无沙哼了一声:“提这闲话做什么。本座不在期间,可有异常?”
画千城与裳玉茗对视一眼,没有开口。白千郡则将兵享会以及谦和与越青玄定亲的事情说了。
言无沙不置可否,又问道:“任千里呢?吃花酒还是睡觉?”
不若尘深怕他揪着任千里不放:“师兄,你我都累了,在此谈这些也不便,回去再说。”
“本座此处最方便!他若做好铸剑师,兵享会上会闹出事情吗!既然你这个师父管教不了,本座代你管教!”不若尘疾言厉色地呵斥道。
眼见言无沙要对任千里兴师问罪,画千城连忙道:“千里师弟没去喝花酒也没睡觉,此时他应在地限楼教导天佑铸术。”
言无沙冷笑一声:“他会去教导他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把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能干正事?”
白千郡没有做声,裳玉茗收起为任千里说话的想法:“任师兄,你自求多福。”
画千城则是将一柄细长的剑递给了两名剑尊。
言无沙没有接过,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只觉剑的尺寸和形状不对,颇为嫌弃:“这种残次品给本座看做什么。”
不若尘接过后,还未认真端详,双眼已放光:“这是宫级兵器!”
言无沙不由得侧目。
“虽不完整,却是没错的。谁铸造出来的?千金,千羽,还是千里?”
他口中的千金和千羽,分别是他底下最为勤奋的弟子少千金和都千羽。这两人除了才能和修为不及千里,在口碑上却是远远超他。不若尘仔细端详,只觉铸造手法有些拙劣,铸造基础不甚扎实,不像是铸造老手做出来的剑。他最怀疑是千里,因为这种形状大小不伦不类的做派,任千里确实能干得出来。
“是天佑。”画千城认真道。
“那混小子!”言无沙瞪大了眼睛。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言无沙知道以画千城的为人断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不若尘先是一愣,但似乎并不意外,反而让他想起天佑四、五岁时的往事。
“千里师弟也功劳不小。”画千城一旁笑着补充道,“多亏他,天佑在这一年当中,商级兵器铸造出了十把,角级兵器五十把。其中不少兵器千里也参与其中,否则没那么多的。”
不若尘颔十分欣慰。他颠了颠剑,挥动几下,对言无沙道:“此剑再做下修正,便与其他宫级兵器无异。师兄,看来这孩子的铸造资质还在其父之上,今天我做个保,把他放出来。千里既然如此作为,你也不要再计较他过往了,放他一马。”
言无沙道:“罢了,本座听你的便是。”但随即口气又变得严肃起来,“有言在先,天佑若再犯,本座连你这个担保人一同处置。”
不若尘点头称是,内心却是十分高兴。
当日,不若尘便前往地限楼,亲自解开了四大弟子设下的结界。天佑见到许久未见的太师父,也是十分高兴,但随后听得不若尘郑重地嘱咐道:“这次可是我替你作保,千万别再闹出大乱子,否则太师父我也要跟着倒霉。”
“放心,太师父。”天佑信誓旦旦道,心中想着大乱子不出,小乱子总是可以的。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任千里“算账”,因为他发现自己着了他的道。
任千里帮天佑配备了铸者该有的东西,他也清楚,按照天佑的习惯,一件事情他干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放弃。因此,他在传授天佑铸术的同时,又不断进行忽悠。无论天佑做出什么作品来,他都会夸赞一番。从“铸术奇才”到云天宫百年难遇的铸造第一人,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他还将他铸的剑同天佑铸造的剑进行对砍,被天佑的剑所这段。如此一来,天佑对自己的铸术天赋深信不疑。加上任千里除了自己外,还派其他人来夸奖天佑,导致天佑沉迷于铸造而不能自拔。
但时日一久,天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他所铸造的剑通通都被任千里哄骗过去,而他自己则只留下微不足道的几把破剑。通过谦和无意间提到任千里拿着他铸造的剑去交差而得到夸奖之际,他顿时发掘自己被忽悠当了免费劳工这么长时间,气的一连两天没有吃饭。
他来到任千里的住所,正要破口大骂,然而任千里压根儿便不在云天宫。任千里似乎料到天佑出来后会找他,因此在案几上留下一封信,上面写着:天佑,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说明你已经出来了。夸你是真,你确实有天赋,否则怎么会铸造出良兵利器。师兄我用的剑交差,你用你的勤奋来获取自由,各取所需,各有所得。相信师兄,者一切都是为你好。”
“好个屁。”天佑骂骂咧咧道。
当众人满怀期待天佑的铸术才能为云天宫所用时,天佑则有另一番打算。
在云天宫,除了重大节日,无论你是何等身份,饮食一律是粗茶淡饭。因此,对于不少弟子而言,下山办事,便是改善伙食的最好时机。天佑算是幸运的,因为他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裳玉茗时不时给他弄个鸡蛋又或者鲜活鱼给他补补身体,但依旧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整日盘算着下山,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缺乏美食。
下山后,虽然能靠云天宫的名头得到优待,但是多数时候还是要有钱。钱才是这花花世界最有用的东西。虽然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绝大多数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如果用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必定是大问题。为此,他先是跟画千城学画画,很快想到用画来卖钱;练剑刻章,让他下山的同时,又卖给其他同门,又小赚一笔;而这一次,在他发现自己的兵器广受认可后,更加兴奋——这是他最好的赚钱机会。
江陵城内的一座驿站中,一名身着斗牛服的锦衣卫正大口大口地喝着闷酒。先前他被副都指挥使陆炳派遣,跟随东厂提督太监温大监前往云天宫索要宫级兵器,以敬献给靖帝。温大监虽然犯难,但是想着即便没能要到宫级兵器,要到商级兵器也能勉强交差。结果事与愿违,兵享会上众人争锋相对,连商级兵器也没能得到。温大监灰头土脸,便将气撒在他这个不是自己人的锦衣卫上。
作为陆炳的心腹,他知道陆炳的用人规矩——能者上,弱者下。他从一破落的军户中脱颖而出被陆炳意外发现,经过摸黑滚打才有了如今的锦衣卫身份。在感激陆炳的同时,对自己的工作也是兢兢业业不敢丝毫马虎。
如今事情没办成,对陆炳难以有所交代。不过,因为青城派在云天宫上的一闹,让他觉得江湖中并非铁板一块唯云天宫马首是瞻。因此,他将青城派和点苍派在云天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之外,还夹着自己的一点私货般的想法。他想着,锦衣卫中武功高强、手段很多的人不少,但是像他这种能够“剖析局势见微知著”的能吏应该不多见。但是,陆炳的想法他也摸不准,又补充上为他留意西南各派的动向:云天宫、崆峒派、点苍派以及大理段家等。一方面是为了弥补自己先前的失败,另一方面也在试探陆炳对他的态度。
他以八百里加急回信给了陆炳,十天后,他收到陆炳的回信。陆炳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又补充了一句“下次不用轻易用八百里加急”。
就这样,他与温大监一行分道扬镳之后,独自一人在江湖中飘荡了五个半月,他收到了陆炳的来信:“马三,回来!”通过信中寥寥数字,他感觉到陆炳的压力,这番回去必定没什么好事。所以,他还在等待,幻想着自己能够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马三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吏,叫嚷道:“江陵城中最近有何事发生?”
驿站小吏连忙道:“知府衙门昨天失火了。”
“还有呢?”
“张财主家的小妾与管家私通,被告发了。”
马三怒道:“我问的是正经的事。”
小吏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却是满肚子不服气:“我说的也是正经事,你锦衣卫大老爷管天管地,这民间事不也该管管吗?”
见马三要发酒疯,小吏连忙道:“城中出现一个半边脸毁容的人,看着不像好人。”
马三拿起酒坛子就砸了过去,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些。
小吏努力想着,又道:“城中有一家新开的铁匠铺,他们的兵器听说特别好,各大府的老爷都去光顾。”
马三心想:“铁匠铺?”他脑子一转,想到此行的失败,便打算从铁匠铺中打一副好兵器来送给陆炳。他为自己的主意感到得意,想着自己已醉,怕明天早上再也记不得这么个好点子,便想用笔写下来。见房内并无笔墨纸砚,加上他一介武夫,干脆直接用手沾了点油,在墙上写上“买剑”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