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池塘边的柳树已垂下长长的枝条，柳絮不时飘下。莉莉坐在草地上，间或打几个喷嚏。和木说的是正论，趁自己这蒲柳之姿还没望秋而落，早点找到如意郎君才是。可上哪找？至少在天院找不到。而且定安县的事，果然还是跟天女座下说一声……
“莉莉姐，你以后想留在天院教授进修课吗？”和木问道。
“不，”莉莉摇了摇头。“我还差得远呢。”
“我听说，有些上级使女已经回家了”，和木在莉莉边上坐下。“当今天女座下喜欢亲力亲为，没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了。宫主们也不反对，一个月后再来向她们正式告别就好。对了，我还不知道莉莉姐家住哪呢。”
“嗯……我们家有些情况。”莉莉平静地说道。三年过去，曾经的痛苦渐渐被淡忘。即便再提起来，莉莉也能控制住情绪、平和地对待。
“莉莉姐姐，你在这呀”，雏菊走了过来。
“宫主殿下贵安。”和木正要起身，雏菊连忙示意她免礼，继续坐着就好。
“秋宫宫主不是夕雾吗？”莉莉问。
“莉莉姐姐，我是夏宫宫主呀。真是的，你只记得夕雾和天女座下的事，一点都不关心我。去年当上夏宫宫主后，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报喜，你都忘啦？”雏菊在莉莉旁边坐下，挥挥手打掉空中的柳絮。
“难怪很少在东苑看到你……”莉莉不好意思地捏了捏头发。
“但我以前来东苑时，你也不和我打招呼。”
“也许当时还在闹别扭吧……”
莉莉不讨厌雏菊，但还没习惯她的玩笑。而和木侧着身子，对莉莉的黑历史抱有极大兴趣。
“莉莉姐姐将来什么打算呀？”雏菊也问了这个问题。
“像其他天院使女那样，结婚嫁人。”莉莉的回答很简洁——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要嫁给谁。
“夕雾一定会伤心的。”雏菊半开玩笑地调侃着。至少在雏菊看来，和三年前相比，夕雾对莉莉的感情没有任何改变。
“夕雾宫主？为什么呀？”和木追问道。
“雏菊故意拿我寻开心呢，别理她了”，莉莉打断话题。“我可是真的没人要了，你们还调侃我。”
“莉莉姐姐，你宁愿单身一辈子，都不想和夕雾在一起吗？夕雾真是可怜啊。”雏菊越说越起劲。
“雏菊，你变了”，莉莉有些气恼。“不像以前那么可爱了。”
一堆没营养的对话后，莉莉都记不得自己为啥来东苑了。跟和木一起走回秋宫后，莉莉才想到，刚刚应该就定安县的事问问雏菊的。在莉莉模糊的记忆里，雏菊一直是个聪明孩子，甚至是天女座下钦定的天才。如果自己关于定安县灵能分布的猜想理论上不可行，也省得再去麻烦天女座下。
毕竟那里发生过大侵蚀，人们不愿意去也说得通。说到底，灵能密度越高越好的说法本来就荒诞不经，只要提高灵能密度就会有人气只是异想天开。家乡变得这么荒凉固然令人惋惜，但也不能无理取闹、惊动天女座下。
“和我想象中的夏宫宫主不太一样呢。”和木说道。
“想象中的？她是什么形象？”莉莉有点兴趣。
“她非常聪明哦，据说比天女座下还聪明。甚至有人说，她会成为悠离天女之后最伟大的灵动分析学家。我以为她会是，知性却有点学究气，平时不苟言笑那种。”
“是吗？”莉莉试着在记忆的垃圾堆里挖掘有关雏菊的内容。“嗯……我对她好像也是这个印象。她以前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无论干什么都感觉很硬。”
“不过她居然认识你……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呀？而且她说，夕雾宫主殿下喜欢你？”
“雏菊瞎说的，你可不要当真。”
“但她们都说，雏菊宫主殿下有全天院最优秀的头脑，一定不会没来由地乱讲。不是说，经常读书的人气质上就不一样吗？叫什么来着，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和木并非完全不看书的人，但说到看书，没人能和雏菊比。“而且我在进修课上学到过，完全掌握灵能分析学后，世界观都会被刷新，看问题的角度也和一般人不一样。”
“至少天女座下是实用主义”，莉莉说。虽然她学习很一般，但这一块可是天女座下亲自为她讲解的。如果抛开繁杂的计算，就关于灵动分析学的一些影响来谈，莉莉还是能说道说道的。
“天女座下说，她是世界观中立的。她甚至相信，灵动分析学的创始人悠离天女也是世界观中立的。之所以推崇这套理论，无非是因为它支持更精确的计算，对实践有更强的指导力。大侵蚀发生后，要做的不是去争论是瘴气侵蚀还是缺乏灵能，而是救助受灾者、调查灾害发生原因、确保以后不再发生。灵动分析学更像一个大侵蚀对策实践指南，而不是强迫你接受某套世界观。至少她不反对用瘴气侵蚀的说法描述大侵蚀。”
“莉莉姐，你学得好透彻啊……”和木呆了半晌。
“我算数不好啦，夸夸其谈算不上什么本事……”莉莉脸红了，憨憨地笑了出来。原来，被人表扬学习好，是这么开心的事。
“真可惜呀。莉莉姐这么厉害，又和两位宫主殿下都是朋友……如果时机合适，说不定也能做个宫主呢。”
“我才没这本事。”
虽然和木并不相信莉莉真的能当上宫主，但如果夕雾宫主对莉莉有意思……不，那也没什么用，莉莉很快就要离开天院了。不过，这和夕雾宫主给惟光做小的传言矛盾。非要比较这两条流言的真实性的话，雏菊宫主没理由故意说谎。当惟光的情人吗……和木思考着，说不定真行得通——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男人的话。
莉莉这一级使女在天院的最后一个月很快结束，夕雾在秋宫组织了一个简单的欢送仪式。直到这最后一刻，莉莉还是无法鼓起勇气直面夕雾。莉莉心里明白，她不恨夕雾，她恨的是因为闹别扭而伤透了夕雾的心的自己。而且，夕雾现在是秋宫宫主。莉莉不敢像三年前那样，高高在上地说什么接受她的情感，又害怕平庸的自己惹夕雾失望。
在房间收拾行李时，莉莉意外地发现这三年来，自己没攒下什么东西。莉莉既没有到中都添置衣物的习惯，对学习又不是特别上心，房间里也没多少书籍。拿天院的赏钱回老家秋都定安县发展，开始平平淡淡的一生吧，遇到问题还可以和秋石商量。
“莉莉姐，你还没走吧？太好了。”和木突然跑回来，还大口大口地喘气。
“正在收拾呢，很快就要走了。有什么事吗？”莉莉不解。
“天院总管克让大人让你去一趟。”
“现在？”莉莉疑惑地问道。“南阁吗？但我很快就不算天院使女了……”
“政事堂。”和木说。
“那不是秘书大臣们商议国事的地方吗？我们应该不能去吧。”
“我也不明白，但克让大人就是这样和我讲的。他还说，非常非常重要，让你现在就去，不要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