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天院使女们陆续回家休春假，莉莉也打算回一趟秋都定安县。出巡这种光荣的任务肯定轮不到自己，自然没有专门知会天女座下的必要。莉莉让和木跟夕雾宫主说一声，便启程离开中都。
中都的官道宽阔平坦，和秋都完全不一样。即便如此，同行的人一路上还在抱怨马车太颠簸、坐车上又没事干。是啊，又不是经商，一个人的旅行有什么意思？还要听同行的陌生人抱怨。要是能有个伴多好。去年夕雾当上秋宫宫主后，也自然而然地挂上秋都大巫女的衔。她当时还说，要把天女座下开创的这优良传统发扬光大，有机会去秋都看看，也邀请莉莉同行——可惜莉莉拒绝了。
莉莉轻声叹气，掀开车帘，望着路边一成不变的景色发了会呆。
圣塔从上天接受源源不断的灵能供给，周边的灵能密度也是最大的。虽然没有哪项研究表明，灵能密度越大越好，但春夏秋冬四都的圣塔广场都很繁华。据说冬都的圣塔广场上还有悠离天女的雕像——虽然她的一生和冬都关系不大，只是在那出生，仅此而已。莉莉小时候，还听新宁说秋都比定安县繁华很多，有机会一定要来看看。可见识过中都后，在莉莉眼里，这里也不过是乡下罢了。
马车在秋都圣塔广场停下，莉莉便在此下车。圣塔高耸入云，几乎望不到顶。建造它的技术已完全失传，也没有哪个不自量力的敢对它做什么调整。或许天女座下有办法？莉莉也没把握。莉莉感受着灵力的流动，绕圣塔一圈，确实如进修课上所说，灵力是以圣塔为中心向外扩散的。但想要再靠近圣塔，就不可能了。秋都卫队在圣塔周围站岗，禁止闲杂人等进入。毕竟，秋都唯一的灵器——那辆不会飞的自动车，就停在圣塔正下方，可千万不能被谁偷走。进修课上还说，圣塔有为灵器补充灵能的功用——虽然现在连灵器也很少见到了。
莉莉绕圣塔转圈时，又碰到了老熟人。
“莉莉，春假回秋都来啦。”
“秋石你好，新宁让我回家看看。”莉莉向秋石打招呼。莉莉和秋石见面次数不多，但总觉得他比上次见面时又老了一些。
“莉莉，我听说……”秋石稍微组织一下语句。“你现在，不是紫微御侍了？”
“哈……我本来也不是做紫微御侍的料”，莉莉低头看着胸前的黄宝石坠饰，这还是当初天女座下亲自为自己挂上的。“是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呢，都过去了。”
“过去好，过去了就好”，秋石笑道。“我当时刚被贬官时也很难过，可现在想起来，这都不算事。谁的人生是一路坦途呢？再次回到秋都感觉怎样？果然比不过中都吧。”
“又不是非要比个高低出来，”莉莉说。“我准备再去定安县看看。”
“真不巧啊，”秋石不好意思道。“我这几天正好去春都。没地方住的话去县府官邸就好，那里还有几间打扫好的空房子。”
“那怎么行？这些小事就不麻烦你了。我住旅店。”
“嗯……怎么说呢？定安县不是从前那个定安县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简单寒暄后，莉莉在圣塔广场找了辆去定安县的马车，和秋石告别。离开定安县三年，莉莉想尽快瞅瞅家乡的变化。
去定安县的官道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烂，不过两边的山体好像做过简单的加固。当时的秘书长临清不是特批了一笔款项吗？看来是没拿来修官道。驾车的车夫是定安县本地人，但不太喜欢说话。莉莉换了好几个话题，都没激起他的兴趣。无奈之下，莉莉也只好看看路边的杂草。见到定安县界碑后，车夫便把莉莉放下。
说不上哪里不对。但莉莉不由地觉得，大侵蚀的阴影至今仍笼罩着这片土地。一间间空房子孤独地矗立，走在路上见不到其他人。大侵蚀摧毁了定安县对未来的希望，相当一部分幸存者拿着赔偿款搬去秋都，只留下这样一个鬼城。这称不上县，只是一个地广人稀的村罢了。
顺着记忆的指引，莉莉回到自己家——还是三年前的模样。房门没上锁，落满了灰的房间甚至连小偷都不愿光顾。整个定安县的人口，竟然仅仅一个晚上就消失十之八九。直到现在，定安县都没恢复过来。
莉莉现在明白秋石的意思了——定安县这个样，哪还有人愿意来？哪还需要旅店？虽然也能去县府官邸，但莉莉还是决定把自己家打扫出来、在自己床上睡上一觉。
躺在家里的床上，莉莉仿佛又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发生大侵蚀、自己逃到苍梧山上的夜晚。苍梧山上，救自己出来的正是玉兰天女座下。现在，玉兰天女仍然伫立在苍梧山上。
“对，赐予他人希望”，月见天女说。“赐予同时代所有人希望，更赐予后代历任天女希望，像悠离天女那样。”
“赐予后代历任天女希望？”玉兰疑惑地问道。
“那孩子，悠离天女转世，一定能做到的，但她还需要时间”，月见天女苦笑着说。“那才是真正的天女。可为什么选上我呢……光是赐予他人虚假的希望，我就已经竭尽全力，最后还失败了。”
“天女座下，我真的能做好吗？”玉兰也悲观起来。
“你是有资质的，虽然……”月见天女稍稍停顿。“比不过悠离天女。但是，我相信你能守护好这个世界，然后在合适的时间，交给那孩子的。拯救世界的重任，毕竟没交到给我们手上啊。”月见天女自嘲道。
第二天早上醒来，莉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果然没睡好，甚至又开始做这种奇怪的梦。当紫微御侍那段时间，她还相信自己真的是悠离天女转世，以后要拯救世界。但现在，她确信自己早已认清现实，不知为何还是从内心深处萌生出这种可笑的想法。就算是妄想，莉莉也更愿意妄想有青年才俊上门求亲、非要娶自己不可。初等学校的女生才想当紫微御侍、辅佐天女拯救世界，成熟的天院使女想的都是如何嫁人。
这么看来，在天院学的什么灵动分析学确实没什么用——但也不尽然。昨天从秋都来定安县时，莉莉就发现这边灵能的流动有些奇怪。由于灵能会向外域扩散，为了维持一定水平的灵能密度，必然存在从秋都圣塔到这里的灵能流、或者说指向这里的灵力场——莉莉却感受不到。尽管在某些地方能感受到灵能流入，却不像从秋都流过来的。
春假剩下的时间里，莉莉试图找出灵能流的源头。走遍整个定安县，结合脑海中的定安县地图，莉莉初步推断，苍梧山是定安县的灵能源。
“为什么是苍梧山？如果只有特定地点有灵能流入，其它地方的灵能密度就会越来越低，这里面有潜在的风险……”莉莉这样思考着，直到春假结束回到天院秋宫。
“秋都之旅怎么样呀？”和木问道。
“我在想，要不要向天女座下报告。终究只是假说，缺乏决定性的证据，不能引起无谓的恐慌。”莉莉说。
“莉莉姐，你不是去定安县相亲的吗？有中意的吗？不是什么值得向天女座下报告的事吧？”和木有些讶异。
“对啊！”莉莉突然醒悟过来。“啊，好烦啊。为什么，我为什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春假也结束了，对象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