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无助,后是惊恐。
妈妈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现在却没有什么是说得清楚的事情。
乌鸦从阳台走进房间里面,没有说一个字,那是因为从妈妈的脸上,看不见半点认识自己的可能。
除了一点,问她喜不喜欢吃香肠。
这个问句,跟以前一模一样。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质问妇女。
从不相信她,到认为她肯定隐瞒了什么消息。
反正彼此都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妈妈还对此哈哈大笑起来,认为大家态度恶劣,定会遭到堵漏的报应,而她呢,心里面全部是感谢。
因为她再也没有妄想症了。
她现在最想的事情,就是等待她的女儿早日归来。
被嘲笑过后的堵漏人,有两个顿时陷入了魔怔。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这也是人才会干得出来的事情啊。
他们一个人找到水果刀,一个人抡起拳头,就要对妇女痛下狠手。
乌鸦却在妈妈面前跪了下来。
“妈妈。”
她喊了一声。
这一喊,把大家都喊傻了。
“妈妈,你女儿回来了。”
这一陈述,又让大家以为自己猜对了。
眼泪从乌鸦的眼眶涌出,她面无表情,不想错过妈妈的每一个细节。
妈妈的眼神仿佛只是在敷衍,反而没有把乌鸦当成自己的女儿,她认为这姑娘不过是逢场作戏,演技比较高而已。
但是确实好久没有人叫她妈妈了,她一点感动都没有也不太现实,所以最终也没有反驳,再次把眼神从外面回落到乌鸦的眼泪上去,同时帮她抹去了眼泪。
“我都治好了病,你们可要振作起来啊,别害怕,你们年轻人怎么还不如我们中年人呢,别怕,我都一点不害怕,这个世界,其实从来没有任何值得害怕的东西,从来没有。”
妇女云淡风轻,显得刚才大家的骚动如此可笑,那位手里拿着水果刀的人,也自认为无趣,走到了一边去。
“妈妈,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乌鸦挺直身体,靠近一点点,询问着面前这位妇女。
有人搞不清楚乌鸦的意图,准备打断,被蒋力及时制止住了。
妇女看着阳台外面,两只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内容。
然后仅仅笑了两下。
“妈妈,你还记不得,你曾经说过,你的身体有一部分叫做乌鸦,而你呢,被这只乌鸦给完全拿捏住了,它还抢走了你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这就是乌鸦取名叫做乌鸦的全部原因。
堵漏人拉走蒋力,他们刚开始认为是妇女的记忆丢失了,现在看来,乌鸦估计也多少有点脑子不清醒。
不如让两个女人好好聊一聊。
人嘛,还是需要情感上的宣泄。
“我只记得这个事情了。”
妇女的一句话,又把大家都叫停了下来。
“乌鸦把我最重要的东西抢走了,她把我女儿带到了外面的世界,再也没有回来,我一次又一次地询问它,恳求它,祈祷它,追寻它,让它告诉我它的方向,它要去哪里,它却从来不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偷偷摸摸,把我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里这里,给叼走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它叼走东西比我拥有的东西更多了,比我整个人还要多,所以哪怕它从来不说话,我也知道它把那些东西叼去了哪里,毕竟那些东西,原先都是我的东西。”
大家都听得入了神。
仿佛在这一刻,妇女再次回到了妄想症。
但是她却感到不安,她因为堵漏,已经健康,在乌鸦逼迫下,再次联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满脸的不情愿。
“所以,它叼去了哪里?”
乌鸦不管不顾,这里面有一点情分出于妈妈完全不认识自己。
“叼去……叼去……叼去了潜水艇,对,是潜水艇。”
乌鸦靠得更近,眼睛瞪得更大,似乎要压倒过去。
妈妈已经发现呼吸有点急促,想停下来,但是乌鸦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
“那个潜水艇在哪里?妈妈?你告诉我,在哪里?”
妇女的手紧紧地抓住乌鸦。
她的比乌鸦的冰凉许多。
那个地方她没有去过,那只是在她的妄想世界里面轻微出现的片段。
她看着乌鸦的脸,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帮助她寻找答案。
那潜水艇的局部画面不断闪过,从头到尾,从内部到外部,然后是河底的沉沙,然后是流水。
妈妈的鼻血流了出来。
乌鸦快坚持不住了。
她不忍心用这样的方式质问妈妈,尽管她也不知道妈妈这妄想症的内容到底有何指引。
但是旁边的人想知道。
比她还想。
所以乌鸦的手腕,同时也被堵漏人给抓住,让她不要松手,质问到底。
妈妈的鼻血直接滴到了堵漏上面。
脑海中的画面一晃,就到了堤岸,那里有一个雕塑。
她看见了。
乌鸦问她看见了什么,把那个东西描述出来。
妈妈说,她看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然后全身就开始颤抖。
堵漏人当然不放过这次机会,还在大声质问,那潜水艇是不是地平线的总部,跟堵漏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可以不依靠啃噬而活下去。
颤抖是真实的。
乌鸦从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就可以感知到,抽搐难以通过伪装出来。
更不消说,面前的妈妈。
她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再用如此野蛮的方式询问下去。
她已经做了她可以做到的一切。
妈妈从椅子上滑下去。
抽搐比刚才严重了。
她后颈上的数字,来回波动,尽管没有下降,但是出现了不稳定的特征。
有堵漏人还试图上前来,被乌鸦一把推开。
她把匕首掏出来,谁再敢上前,就刺向谁。
不过那个堵漏人并不是要继续质问,而是端着一杯水,这一推,他不得不重新去倒。
大家把妈妈扶到床上去。
很久。
很久很久。
有一个堵漏人至少喝了一瓶酒。
然后蒋力才走到乌鸦身边来,告诉她,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妈妈入睡了。
乌鸦看着她,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如果妈妈的病好了,真地会忘记她是谁吗?
好在她已经不抽搐颤抖了。
乌鸦站起来,转身离去。
“乌鸦,乌鸦,你别走,乌鸦,乌鸦,你快回家。”
乌鸦听到妈妈的呢喃,眼睛一闭,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