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高长庚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凌晨时候他和梁劲松被两个老更夫救走后,送回了府衙等药效消失才各自回家,因为府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两人也没有问两个老更夫的来历,两个老更夫也没有问他们两人过多的事情,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在回家的途中他去见了一个人。
他一回到家,连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换,便倒头大睡。
很多男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尤其是困得不行的时候,只要能忍受得了身上那股酸臭味,就能呼呼大睡。
高长庚也是这一类不太讲究的男人。
高大娘见儿子回来,也不过问,任由他睡,做好早饭,放在锅里,然后挽着篮子去菜市场买菜。
“庚哥!庚哥!庚哥!”
有人推门而入,站在院子里哭叫着。
高长庚听到了,是他那三个狐朋狗友的哭声,本来不想起床的,但还是起床了,合着眼睛像游魂一样走出去,忍住满肚子的怒火:“你们三个在这里哭叫什么?我这里又没有死人。”
“庚哥,你睁开眼睛看看。”
“看看我们变成了什么鬼样。”
“只怕你不认得我们了。”
高长庚勉强睁开干涩的眼睛,吓得“哗”地叫了一声:“我不是白日见鬼了吧?你们三个的脸怎么变成猪头一样的?”
他之所以受到惊吓,是因为那三个狐朋狗友面青鼻肿,眼睛也肿得只剩一条线。
“庚哥,我们是被打成这副模样的。”
“江城谁人不知你们是我的人,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高长庚骂骂咧咧说道。
“是西城的杜老大。”
“什么?”高长庚把眼睛瞪大,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他说昨夜你把他三个西城的人打了,他也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打回我们东城的人。”
“他还说江城再也不能一山藏二虎,要么你是江城的总把子,要么他是江城的总把子。”
“他给你下了战书,今天未时,十字街口,他要和你一决雌雄,你若不应战,城东的地盘就属于他。”
高长庚气得跳起来:“岂有此理,我不找他的麻烦,他却来找我的麻烦,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他非要打破不可,这也好,江城一分为二的局面总有一天要解决,派人去告诉他,我高长庚应战。”
他变得亢奋起来,一双因睡眠不足的血红眼睛更红了,彷如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野兽一般,透出杀气。
三个狐朋狗友立即跑出去。
西城杜老大约战东城高长庚在十字街口一决雌雄的消息像春风一样,短短一个时辰吹遍了江城的大街小巷……
何梦瑶心事重重地走在花园里,然后坐在一块草地上。
悠扬的风,轻轻吹拂着她,冲动了她的鬓发,吹动了她的衣裙。
她眼神迷茫目视着远方。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从她的嘴里发出来。
她突然拔下发髻上的发簪。
这支发簪是玉簪,没有雕龙刻凤的花纹,显得很古朴。
她很喜欢这支玉簪,她对这支玉簪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因为这支玉簪是高长庚送给她的,至于是什么感觉,她不想去捕捉清楚。
感觉这东西很玄,见不到,摸不着,可就存在脑里和心中。
她自幼是个喜欢动的女孩子,满城溜达,人称假小子,因此江城没有人不认识她,她和高长庚算不上是青梅竹马,但也是自幼相识,自此情根深种。
三年前她在元宵节逛街的时候,她见到这支玉簪,她喜欢这支玉簪的简朴风格,碰巧高长庚经过,于是买下送给她。
高长庚明知道自己喜欢他,可对她就是若即若离,纵使家里要给她安排婚姻,她以绝食不从,才摆脱早早出嫁的命运。
她父亲不想她嫁给高长庚这样的街头小混,提出要高长庚从军,得到一官半职才可以让她嫁,但懒散惯了高长庚不愿受到军规的束缚,坚决不从军。
她父亲下了最后通牒,两年内再见不到高长庚从军,她就得要另嫁他人,否则就不认这女儿。
她在等高长庚的回心转意,结果却等来了高长庚在三杯醉酒馆与新来的一个美女打得火热,上演一场琴舞合璧。
她这几天心情都很差,自见到宁采儿心情就很差,她所有的自信几乎被摧毁,她父亲知道后大骂高长庚是烂泥扶不上壁。
她开始恨高长庚。
“难道自己爱错了人?”她自言自语。
她不由得看一看手中的玉簪。
这是她心爱之物,可此物却是属于高长庚的,她骂道:“这是那没良心的臭东西,你还拿着它干什么?!”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玉簪扔得远远的:“玉簪,再见了,不,是永远不再见!”
玉簪一离手,她的心却如刀割般痛起来。
她眼眶一红,泪水落下来。
什么才叫做心如刀割,心如刀割的滋味又是如何?
她终于体会到,原来这种滋味比死还难受。
“算了,既然决定不要,还留恋来干什么?睹物思人吗?”她一咬牙,转身就走。
刚走出几步,便刹住了脚步,自言自语起来:“人有罪,但玉簪无罪,我干嘛非要扔掉它不可?东西是他买的,但我已经佩带好几年,是属于我的东西了!”
她快步向着玉簪落下去的位置跑去,不顾太阳的暴晒,焦急地在茂密的草丛里仔细搜寻玉簪的踪影。
她急得快哭了,她继续寻找,突然,她眼前一亮。
“找到了!”她高兴地笑了,捡起玉簪,仔细端详着。
“还好,完好无损。”她用衣角擦掉玉簪的污迹,然后插回发髻。
这时,一个丫环飞奔过来,叫着:“三小姐,大事不好了,杜老大高长庚今天未时要在十字街口决战。”
她吓了一跳:“你开什么玩笑?”
丫环说道:“是真的,已经在全城传开了,将军已经找到最佳的地方去观战,问你去不去看?”
她变了脸色,快速往前院跑去……
炎热的夏季,未时的太阳更猛烈,更毒辣。
十字街口挤满了冒着烈日看热闹的人。
梁劲松带着府衙的捕快全体出动,在街口警戒着,不让百姓过于接近决战的地方,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如果决战的双方是一般的角色,绝对没有多少人来看,官衙也不会派人来维持秩序,绝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
因为决战的双方都不是一般角色,是江城中大有名气的厉害角色,西城杜老大,东城高长庚,这两个混迹街头的老大,怎不没有人来看,怎不引起震动?
官衙为何不制止呢?
想制止也来不及了,全城的人都想看看这两个街头老大究竟是谁厉害,况且人家是公开决斗,立下生死状,并且把生死状递交到了官衙,官衙只能作罢。
梁劲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蒙了,赶到高家,他知道唯一能制止这场决斗的人是高大娘,可高大娘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竟然没有闹,让高长庚赴约,他只好作罢。
杜老大是西城长大的,高长庚是在东城长大的,两人自幼为了地盘打架,你不许我过西城,我不准你到东城,总之见面就打,好像天生就是一对仇家。
五年前两人打了一场天昏地暗的架,但胜负没有人知道,只是从此以后划定以城中央的十字街为界。
很多人对于这两人的事只是听闻过,何曾亲眼目睹过,但今天却有幸有机会亲眼目睹,怎么不万人空巷来观看这场决斗。
这可是一生之中也赶不上看一次的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如果不来看的话,实在是太遗憾了。
人们在等待着,不急不燥很有耐性地等待着。
梁劲松神情严峻地站在府衙总捕头的身边。
未时到了,万众期待的时刻到了!
只见东边的街道那边走来了高长庚,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而西边的街道也走来了一个人虎背熊腰身粗腿粗的年轻人,西城的杜老大!
两人都没有人跟着,那种前呼后拥的景象没有出现。
他们都没有带武器。
两人竟然同时出现,好像心有灵犀似的,两人目不斜视向着对方走过去,步伐同样稳健,有力。
两人越走越近,同时到达街口的中心,同时停了下来。
梁劲松走上前,严肃说道:“二位的生死约我们已经收到,是不是决定真要在这里一决胜负?”
“是。”两人异口同声。
梁劲松说道:“二位兄弟,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官衙也不会追究你们滋事寻衅的责任。”
杜老大说道:“你问高长庚是否后悔。”
高长庚说道:“世上有千万种药,就是没有后悔药。”
梁劲松说道:“我再问你们一遍,生死也不追究对方的责任?”
“是。”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梁劲松说道:“既然已经确定,那就请吧。”
他退了开去。
高长庚拱手抱拳:“杜老大,你很准时,一个平日并不守时的人,今天竟然可以准时赴约,给你一个赞。”
杜老大也拱手抱拳:“高长庚,平日里你也不见得很守时,你眼眶很红,好像一夜没睡似的?”
高长庚说道:“也不是一夜没睡,睡了约一个时辰左右,你呢,你又如何?听说你昨夜在怡红院里左拥右抱?”
杜老大说道:“比你好多,至少睡了三个时辰。”
高长庚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