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舛幸笑:“我看不会的,不过也是因为你长期生活在联合集团内部吧,这里卫生条件和各种安全级别和我小时候可没得比,就算是在任家……总之你被保护得挺好。不过现在我也挺好了,任川体内的解体症患病细胞已经完全清除了,欠任家的情,也算还完了一半。在他身体基本没问题以后我才能转到航院,后来认识了你们,再后来我到了这里工作,等合同到期的时候如果条件允许,我就可以加入太空战士预备役。”
梅飒抬头:“你在嘉伦国际就在配合他们实验了??”
任舛幸不置可否:“算也不算,因为我和任烁自己也有病,所以其实是一直在接受极点生物的治疗,不过是在自己家治疗肯定方便些……哦对,你好像不知道,极点生物制药是嘉伦国际校董会股份占比最大的一方。”
梅飒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病好了吗?还在配合什么实验?”
任舛幸点头:“任川都好了,我也当然好了。只是因为我是早批试疗者,所以身体有一些……我的“精神力”,是现在实验项目主要的研究目标,因为我的神经和感官系统很发达……总之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了,也感觉比以前都轻松得多了。”
对于任舛幸的从善如流,梅飒难以理解,她抬头环顾实验室内布满的各种冰冷仪器和实验器材,她是绝对不会自愿被人当做小白鼠一样对待的。
同样是被收养,但她对田丽华和余威都无法产生这种程度的“报恩”的情感,但虽然不能理解,任舛幸想要回报的这一点她尚可接受。这时,因为坐在地上她突然看清任舛幸腰部的衣服似乎有点异样,任舛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部,他了然的撩开衣摆,腰部左侧的位置果然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任舛幸没有做任何回答,梅飒有点不好意思,她悻悻的低头,心想有些事她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的好。
于是她轻咳一声开始摇头晃脑的转移话题:“那那些关于“特战生”的传言也并非华而不实,这就是让人参与高级点的生化实验嘛!”
任舛幸无奈:“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好听点,这个项目为社会培养人才,为学术领域提供研究案例和实验数据,能给更多病人治愈的希望,也能给更多健康的人生存的希望。不过说难听点,多少还是有点不道德的实验,虽然没有直接用活人试验,但毕竟是临床试验,不稳定的治疗过程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舆论要是盯上这些事可就没完没了了,”他顿了顿,低头笑道,“不过正因如此,由我这种可信度比较高的人来完成这种合作项目其实也才是最好的,我已经做好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了。”
他眼神坚定,表情真挚,似乎确实是全心全意自愿参与其中的,这让梅飒多少感到有些邪门。但她转念想到这种医学试疗其实很早以前就在各个国家也都出现过,身患绝症的病人,参与配合研发人员的实验,只是像任舛幸这样痊愈后还在参与实验项目的,就算是自愿她也难以评价。
任舛幸见她没有说话,自顾继续道:“其实其他参与的志愿者也基本都是从极点基金会救助的痊愈患者中招募的。”
梅飒深吸一口气:“果然还是想尽办法的利用人。”
任舛幸抿着嘴,想了好一会:“是也不是,这件事我没办法给出一个客观的评价,我只能说主观上,我愿意参加,不光是报答任家对我的养育之恩——说实话他们和我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把我治好以后他们没有义务还要收养我。就像那些现在都还在外流浪的但是已经长大的小孩一样,更别说归根结底他们也没义务治好我。”
梅飒没想到他对自己是这样想的:“不,他们有设立基金会啊,就是在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特别是当初你们俩年纪那么小,无论是谁遇到你们都有帮助你们的社会义务!”
任舛幸摇摇头:“就算那时候是,后来,任家给我们最好的教育,富足的生活,直到现在其实每个月还有零花钱打在我和任烁的卡上,任烁几乎把任家当做了自己家,我们被收养的时候他实在太小,几乎没什么记忆了。但我没法这样想,他们给我的这一切我一定要有所回报,尽我所能,按他们所需。”
梅飒皱眉道:“我以为平安长大,能够自我独立,不给家里添任何麻烦就已经算得上报答了。”
任舛幸还是摇头:“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你说的是“成人”。长大成人是每个人人生中的必修课,就算是孤儿也要经历的,怎么能算报答?是,任董事长自然也希望我和任烁能够“长大成人”,但在我看来这终究不能完全算报恩。”
他顿了顿,“再说,对外任家承认我们的身份,这也可以让我帮到更多的人。不光是参与这种前沿科技的研究,配合极点公关,我可以用“任家少爷”的身份为公益事业做更多贡献,比如组织志愿者再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在我进入航院以后就作为任家和联合集团的代表参与过一些救援行动或者公益活动,这样做的影响力会更大,带动更多的人能够互相帮助。我遇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人生让大家汇聚在一起……后来我作为航特生提早进入了联合集团的预备役体能集训中心,我在那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个人你也认识,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事。”
梅飒终于听到了一点感兴趣的,毕竟她可只认识任舛幸这一个航特生,于是抬头问:“谁?”
任舛幸目光向下:“你还记得Jelly吗?”
梅飒呼吸一滞。刚才她甚至没反应过来Jelly是谁,不过一旦想到这个词的中文意思,梅飒立马打了个寒颤,然后梅飒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此生难忘的经历就那么几段,果冻的背叛算一段。时隔多年再听到她的名字,梅飒感到恍如隔世,她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
任舛幸交握双手,身体往前倾:“就算我不说,不久之后你也会见到她,不如现在听听?”
梅飒其实实在不想听,但她摸不透任舛幸这么说用意何在,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任舛幸见她没有明显的抗拒,于是继续述说起来。
起初,每个到联合集团的预备役体能集训中心的人都还饱有一丝期待和新鲜感,但时间一长,现代军事化管理的生活方式就会让人的精神感到枯燥透顶,在集训中心参与训练的大都是强化人类的少年和青年,剩下的就是经过层层筛选后达到超强体能的普通人类。集训考核过后他们将进入联合集团各种有特殊需求的岗位中去,例如特工、太空部门甚至是研究所。
应龙队的成立获得大众一致好评,大家都以为获得强化能力的人们有了让人安全放心且应得的归属,但事实并没有表面那么光鲜。当时负责收编的部门负责人叫艾力·普森,此人以自我中心主义在私人间流传闻名,虽然获得了长期驻扎联核国的工作,但实际上仅仅是个人公关做得非常不错,他时常会在做重大决策的时候加入很多个人的想法,于是乎对当时强化人类收编问题的真实情况并没有如实上报。
首先,他将所有报名的女性强化人类全部除名,对此他的理由是经过评估,这些女人虽然在身体上得到了一定的强化,但她们的能力远不及男性强化人类,且实际能力和男性普通人类不相上下,只能将她们看做普通人类,无法胜任“应龙队”的工作需求。
被除名的女性只能回到各自来的地方,情况好些的回到了家乡,重新从事自己的职业或过普通人的生活。成年女性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中尚且是儿童的两个姑娘了,然而这两个女童的父母都早已在战争中丢掉了性命。
于是在被艾力·普森拒绝后,她们只能回到贫民窑,而当时6岁半的果冻就是其中之一,她眼睁睁的看着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几个男孩留下,而自己则单独被遣返回常年战乱不断的中东某个贫民窑。一个看上去无害而柔弱的年幼姑娘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任舛幸一脸同情的说:“所以其实很多事我觉得没办法怪她,她的经历造就了她的性格和现在的样子,你无法想象当她回到贫民窑后所面对的都是些什么,她当时那么小,虽然身体和智力都获得了强化能力,但身体始终还是一个小女孩。”
梅飒开始在隔离房内来回踱步:“怎么会?就算是这样,联核国难道没有对她进行人道主义关怀?”
任舛幸笑出声:“世事无常的地方就在这里,谁能想到她的父母虽然不在了,但联核国将她送回去的时候发现她还有一个姑姑,于是Jelly自然就被安排到和家人在一起。”
果冻父母还在的时候,瘟疫蔓延到了这里,在逃亡的过程中,果冻的母亲感染了解体症。贫民窑里条件极差,没有独立隔离的条件,但是为了不让感染继续蔓延下去,所有被感染的人一经发现就会被立刻送到隔离区,而一旦进了隔离区就意味着等死。
因为病发太快,医疗资源又是有限的,很多人直接死在了排队等待的路上,而隔离区最大的工作量反而是将成堆的尸体扔进深坑集中焚毁。果冻的母亲被送到隔离区后,她的父亲不堪医疗费用的重负,只得应聘隔离区的高薪工作来赚钱——即搬运尸体。然而这等高薪工作,实际上风险极高但薪水并不如听上去那么高。虽然现代科技已经可以使用机器人搬运,但地处贫民窑,雇佣人比使用机器人的成本更低。
疾病的演化快得超乎人们的想象,钱没凑齐,队也没排到,果冻的母亲就去世了。她很年轻,但留下了两个孩子,果冻和她弟弟。然而紧接着,果冻的弟弟也感染了。父亲再也不想忍受这种夜以继日心惊胆战的生活,他也不想将儿子送去隔离区,他看够了隔离区里的真面目,与其将年幼的儿子丢进去送死,不如陪他走到最后。但果冻的父亲仍没放弃希望,他将仅有几平米的家清空,学着隔离区里所看到的的给儿子做了隔离房,他自己则就睡在家外面的露天地上,然而即便他自己能坚持忍受,如何安置果冻却成为了另一个问题。
他感到自己再也不能负担这个家的经济压力,于是和已经出嫁的妹妹商量决定将果冻卖给当地黑市的雇佣兵组织。
当地有一些地方武装组织,他们希望通过各种物理手段来控制区域主导权,如此,自然需要培养自己可靠信任的势力,收买当地的儿童甚至青少年从小培养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手段。果冻回忆起这段童年经历时常感叹,在她这明显感觉到男女不平等的一生中却阴差阳错的在这里找到了一丝公平的感觉,这些地方武装组织的雇佣兵在“收购孩子”时恰恰不挑男女。
虽然后来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果冻才明白,其实这些非法恐怖分子根本没把自己当人看,自然也不会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