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参将魏大亨、千总贺国贤和高进库带领一千多人为先锋,正行进间,斥候来报:““贼人”有一万人马,正在攻打乌林关”。三个人商量一下,机不可失,向后报给贺人龙的同时,他们先上去搅乱“贼人”阵型,待大队人马上来后,就能一举击溃“贼人”。
有什么样的领头人就有什么样的队伍!贺人龙勇猛、悍直的作风就是他队伍的作风,遇到“贼人”,不用等命令,所有人冲上去杀就是!
活地草贺宗汉、乡里人刘浩然、豹五王之臣等人的小队伍,平时依附于有实力的大队人马,由于不断地流动作战,经常地分合,所以他们的隶属关系是松散形的。既然打不开兴安,在那天晚上救出刘浩然以后,三个人就带着一千多人的队伍,向东破一些小的村寨,来补充给养。过了段河、铜钱关、竹坪,他们来到竹溪与竹山之间,找到张献忠的大军。
负责中军事务的张献忠义子三瑶子王兴国【1】,不想让他们白混,每日派他们几个带人出去打粮【2】。经过两三天的收刮,这一带被搜刮的差不多了,再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这一天,他们几个收获不多,垂头丧气地走在回营的路上。一千多人的队伍拉了老长,迤逦而进。
贺人龙的参将魏大亨等三人带着一千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地追杀上来。贺宗汉的小队伍一直跟着有实力的大队伍行进,没有吃过明军的大亏,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追兵迫近的危险。等他们听到疾风暴雨的马蹄声响起,往后一看,明军的大队骑兵追得已经不远了。众人惊呼一声,撒腿向前奔,贺宗汉怎么招呼都不灵了。贺宗汉一看,就是能招呼住自己的队伍,凭自己这些人也挡不住后边杀来的明军,干脆“扯旗【3】”吧,他打马向前飞奔。
险道神高加计死后,他的队伍由二弟乡里人刘浩然带。刘浩然的人与贺宗汉的人掺杂在一起,都往前跑。
当时的刘浩然正悠闲地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在兴安吃了金之纯的亏后,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脚底抹油。突然听到后边人一片惊呼,他心里明白是明军撵上来了,问也不问,催马向前跑。豹五王之臣在最前面,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被手下人拥着飞跑起来。
毕竟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没多长时间,魏大亨带人就追上了前面的“贼人”,他们刀枪齐下杀得农民军尸横遍野。高进库看到前面骑马奔逃的人像贼人头领,就盯住贺宗汉不放。贺宗汉回营路上换骑的是一匹骒马【4】,速度较慢,高进库追上去一矛将他扎落马下。
刘浩然看着明军撵了上来,跑不脱了,赶紧滚鞍下马,哈腰随着人群向两侧山上跑,刚跑到山角下,后面明军骑兵冲上来,一排长枪捅倒好几个,还有很多人被战马撞倒踩死。刘浩然在明军骑兵冲过来时猛地向前一蹿,趴在了前面一个小土坎下。明军马匹都从土坎上越过,他捡了一条命。等明军过去,他赶紧捡起自己的十字拐,跑上了山坡。
王兴国是张献忠起事后收的第一个义子,几年的颠沛流离、马鞍生涯,使他成长很快,最为张献忠倚重。他为人精细,安下大营后,立刻撒出斥候刺探周围敌情,然后安排挖防护沟、树栅栏,在大路上设营门,防备突发变故。
下午,正在为前面攻不下乌林关发愁,突然斥候来报,后面明军离大营不远了。他心里一惊,赶快布置守营,同时派人报告张献忠。
在他赶到后营门时,打粮的队伍正乱纷纷地向里拥,明军骑兵兜屁股追上来。已经顾不上没有进营的弟兄了,他下令关闭营门、开火。箭矢和火铳弹丸如雨一样飞向明军,前面的人和马有不少被击倒。魏大亨下令,暂停攻击,不能白白损耗。
等了一会儿,贺人龙带大队人马赶来,看到对方已经掘壕据守,并不急于进攻。下令安营扎寨,与农民军形成对峙。
张献忠在得知明军已经迫近后寨后,心里惊异不已。“明军来得好快,这个陈奇瑜不简单啊”,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感到自己已经处于危险之中。面前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返身杀败追军,一个是倾全力打破乌林关,权衡利弊,他决定去打乌林关。在斥候送来的信息中,他得知身后不光有卢阎王,还有湘西竿军杨正芳,都是不要命的主,去跟他们拼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把命扔在这!
他让人把左营一条龙薛成才、右营顺天王贺国现、前营十反王杨友贤等人都找来,把陈奇瑜带着卢象升、杨正芳已经追到的事一说,所有人都感觉大难临头了。他们在徽州青龙桥与卢阎王交过手,知道他的厉害,再加上湘西振竿兵杨正芳,我的妈呀,过不了乌林关只能等死!
张献忠让他们不论想什么办法,务必今夜通过乌林关,进入豫西。然后,他把义子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叫过来,让他们跟随三营一起行动,督促他们,起监军的作用。从自己的中军营分出两千人马,由义子刘文秀率领,到后营去支援王兴国。等他们走后,张献忠把创世王马武叫到身边,低声嘱咐几句,马武点点头,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安排好一切,张献忠自己带中军营前移,督促攻打乌林关。
到前面转了一圈,张献忠对薛成才等人的安排基本满意。薛成才他们把所有大炮抵近乌林关,轰击关墙。关下攻城的农民军如蚂蚁一样,顺着各种梯子冒着敌人的石块、砖瓦、箭矢、金汤和雨点样被投下的冒着熊熊大火的成捆木柴向上爬。后面一排排、一队队后备军手执盾牌、利刃,只等一声令下,就向关墙扑去。杨友贤告诉张献忠,已经派马武带着通天柱刘士祥、姬关锁党二虎、豹五王之臣等人从两侧山上找小道去偷袭,今天务必打开乌林关。
稍稍后撤,张献忠在一个军帐中歇息。不一会儿,杨友贤安排人给他上了一桌酒席,菜肴丰盛,也不知这些菜的原料他是怎么弄到的,反正杨友贤有这个本事。“这个时候,还能有这么多好吃的”,张献忠惬意得很。
喝点酒,连日来的奔波,困意上头,两个眼皮开始打架,他告诉亲兵三更喊起他,然后和衣躺在地上草铺上,不一会儿,如雷鼾声响了起来。
半夜时分,杨友贤和孙可望进帐来报告,乌林关已经拿下!张献忠很高兴,侧耳听听后营动静,除了偶尔几声火铳的轰响,倒没什么喊杀声。他知道,明军怕晚上进攻产生误伤,要等天明。他对孙可望说:“可望儿,你去找兴国,让他们悄悄地撤出来,但更鼓声不能断绝。可以学悬羊击鼓、饿马提铃什么的,反正不要叫明军察觉追上来,快去吧。”
在通往乌林关的路上,他看到路两边到处都是受伤的弟兄,躺在那里呻吟不止,心里有些不忍,但时间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嘱咐医官好好给弟兄们包扎,妥善安置,然后一催马直奔关门。
看到高大的关楼和坚固的关墙,他明白薛成才他们出了死力,是靠人填出来的道路,这是没办法的事!
关门口杨友贤、薛成才、贺国现、马武、艾能奇等人在那里迎着他,他在马上含笑向几个人招招手,跳下马来,拍这个一巴掌,捅那个一拳,赞赏他们勇猛迅捷。
他拉过薛成才的手,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辛苦了!你可把咱们大伙救了。”
薛成才马上接话:“没什么,都是弟兄们的功劳。陈奇瑜老小子没上来是便宜他,他要是敢上来,看我不把他的脑袋揪下来,当夜壶使!”
张献忠赞许地点点头,拍了薛成才一巴掌,嘴里夸赞一句:“有种!”
他又扭头对杨友贤嘱咐道:“留下一个精干的带点人守住关口,不要让陈奇瑜这个老家伙老跟在我们后边吃屁。”
众人想笑,但这个时候又不敢大笑,都捂住嘴看向杨友贤。杨友贤施礼到:“大哥放心,定国侄儿已经请缨,现在正在布置守关。我们已经把狗日的们扔下来的石头、木头什么的,帮他们搬回城头。我让他带一千精锐,在这儿至少堵住陈奇瑜他们三天,等咱们到了河南,陈奇瑜想吃屁都吃不着了。”
“嗯,嗯”,突然张献忠又想到了什么,对杨友贤说:“兴国和可望也要接应一下。”
“大哥放心,成才弟的小管队大黑熊沙黑带五百人已经去了。”
突然,有几匹马向他们飞奔而来,为首的一人正是马武。
马武跳下马,向张献忠抱拳行礼,张献忠冲他一摆手,笑着说:“用不着了,看关楼已经到手了。”
张献忠怕过不了乌林关,派马武寻找能够上山的小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全军进山。
这时,从乌林关关门内走出一员身着银色山文甲【5】、身长八尺、面容清秀的小将,这员小将边走边说:“大,关上已经布置好了,您老放心吧。”
这员小将就是李定国,他布置完守城,赶了过来。
张献忠点点头,走向李定国,赞赏地拍拍他的肩头,对他嘱咐几句,随后,在众人地簇拥下通过乌林关。
天灾人祸,李定国十岁上就没了父母,被流民裹夹进农民军。偶然的一次机会,张献忠看见面前来回跑的小孩面貌英俊,还透着机灵劲儿,打心眼里喜欢上了,得知他没有父母,就把他要到身边,收做义子。后来,李定国成长为一顶一的勇将、晚明的栋梁之材。
这边,高迎祥、罗汝才等人也通过梓桐垭和三合寨,到达平利县附******利县前段时间刚刚被高杰他们打破,县令被杀。农民军向东北方向走后,守城团练头目罗得宏回到城里,赶紧组织人收拾各处,修补城墙,把多余的大门从门洞里面用土石屯死,只留一个西门供人们出入。还没有收拾停当,撒出去的眼线回来禀报:“贼人又回来了!”
罗德宏吃了一惊,他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不知道,陈奇瑜四面张网,农民军大队人马目标太大,还没到,明军已经在前面严阵以待了,后面有陈奇瑜和卢象升追赶,高迎祥他们不敢在一个地儿耽搁,赶紧转向,又回到了圈子中来。
就在罗德宏犹豫是守是走时,农民军已经把平利团团围住。
有了攻破乌林关和贾家寨的经验,对于只有几百人守卫的平利,张献忠还是有信心的。几个时辰下来,平利就被打开,团练头目罗德宏被杀。
又进入平利县,张献忠想,这一段把弟兄们累得够呛,可得好好休整一下。他派王兴国带两千人,去支援乌林关的李定国,让他们务必再坚守两天。
只过了一个晚上,王兴国、李定国就回来了。原来,明军对乌林关地势非常熟悉,他们没有强攻,只是派一部分人绕行梓桐垭,绕到乌林关背后,一个偷袭拿下了乌林关。
高迎祥、罗汝才他们通过梓桐垭后,没有派人守卫。
接着,就有斥候来报,陈奇瑜和卢象升已经通过乌林关,奔平利而来。
张献忠咧嘴一笑,还能怎么办,“扯旗”呗!
注释:
【1】王兴国:张献忠的第一个义子,作战非常勇敢,在后来进入四川的战斗中战死了。
【2】打粮:收集粮草。
【3】扯旗:江湖黑话,撤走、跑路的意思。
【4】骒马:母马。
【5】山文甲:明朝高级武官常穿的铠甲,该甲的甲片形状像汉字的“山”字因此得名。为中国式锁甲,一个甲片有三只脚,每脚钻一孔,甲片中心亦打一孔,铆钉穿过甲片中心孔再穿周边三甲片之三脚铆扣住,依此规律,片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