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喋血乌林关
四面堵截安排妥当后，陈奇瑜与卢象升、杨正芳等率精锐部队在大的围剿圈内到处追杀农民军。鉴于眼前形势，高迎祥与李自成等商量后决定先汇合张献忠的人马，然后走商洛去山过秦岭进关中跳出包围圈。
张献忠带的几营人马，在勋阳南侧的房县、竹山、竹溪等地很惬意，破了几座县城吃喝不愁，正是休兵养马的好时机。但陈奇瑜和卢象升坏了他的好事，从勋阳一带压了过来。
根据哨探的报告，张献忠知道河南和湖广方向，被河南巡抚玄默和湖广巡抚唐晖带着左良玉、汤九州、李卑等路兵马堵住去路，只有向西，才能避免腹背受敌的险境。但，向西进入平利地界需过乌林关，不然向两侧绕怕来不及了。这时，他后悔前几天光图乐呵，没能拿下乌林关了。可不能叫卢阎王撵上，赶紧走吧！
左营一条龙薛成才、创世王马武带人为先锋，左营部将黑熊沙黑带人走在最前面开路。
在陕西平利县与湖广竹溪县之间的大巴山脉中段山脊隘口，也就是如今的平利县闹阳坪村附近古盐马道上有一道关卡——乌林关，该关地势险要，由平利巡检司弓兵把守。乌林关前右侧山上有一村寨，居高临下，对攻打乌林关的士兵不断放箭放铳，伤了不少人。沙黑带人攻了几次，都被打了回来。
薛成才和马武在后面看得清楚，这个寨子对攻关士兵威胁很大，必须先攻破此寨，拔掉这个钉子。
他们一面调整兵力部署，一面让薛成才的亲兵管队薛水旺寻找附近山民探寻一下该寨的虚实。
过了一会儿，薛水旺就回来了。他向薛成才报告说，这个寨子叫贾家寨，寨墙全部为石头砌成，呈三角形，因为寨墙不是直的，是利于守卫的向外凸起，故也称心形寨。寨外广布荆棘、钢钉、陷马坑，寨墙上满是滚木、孔明炮、过山鸟炮、火铳、弩箭，寨内人都是贾姓，是本家，所以，会拼死守卫，不易攻取。
正在商量攻打贾家寨的办法，右营顺天王贺国现带人赶了上来。
贺国现过来后，一手一个把薛成才和马武拉到一边，低声对他们说：“八大王在后面大发雷霆，限令今晚打下乌林关。”
薛成才两手一摊：“乌林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旁边还有一个贾家寨，威胁很大。必须先把贾家寨打下来，否则别想过乌林关。”
“那就赶紧的吧！”贺国现着急地说。
“哥你来得正好，你把右营靠前，盯住关上面的弓兵，我们左营集中人力先打贾家寨。”马武在旁边说。
贾家寨对着山下道路的寨墙基本是直的，长一千多米。墙外边是陡峭的山坡，坡底是通向乌林关的盐马古道，寨墙上的火力正好能打到下面的道路上。从古道沿着山坡，有一个曲曲折折刚刚能够通行畜力车的小路。该小路上到坡顶需要沿着寨墙根走一段，拐过寨墙才能到达西侧的寨门，小路完全在守寨人的火力控制范围内。
该寨的另一面是依山势砌筑的弧形三角寨墙，弧形的两道寨墙下面山势陡峭，人向上爬都费劲，更别说攻打了。寨中心有一石砌的高大圆塔，守寨人在塔顶层可以监视寨外各方向的动静，也可以用火力支援三面寨墙。
整个山寨从空中俯视，就像一个硕大的心形，矗立在山顶。
如果沿陡峭的山坡向背面寨墙进攻，一根滚木下来，能压倒一大片。薛成才思虑半天，决定还是以攻打直寨墙为主，其他两个方向只能起到牵扯作用，分散寨中守卫的兵力。
他把虎蹲炮、过山鸟炮和小将军炮摆在远离乌林关的盐马古道上，用大炮先轰击寨墙，然后让左营人马用竹梯爬墙。
守寨的人是乌林关的一个千总白占祥带的五百弓兵，加上寨内几十名丁壮。他们用火铳轰，用弓弩射，用滚木、石头、砖瓦砸，还不时用寨墙上的二将军炮轰击进攻农民军的后队。几个回合下来，薛成才损失不少人马，寨子依然攻不下。
天色将晚，贺国现过来对薛成才耳语几句，他俩把进攻人员撤回来，在远离关、寨的路上扎起营，救助受伤兵士。
两个人和马武在临时营帐里正在商量破寨的办法，十反王杨友贤带人赶来了。
四个人商量晚上怎么破贾家寨。
再说贾家寨内，虽然下午击退了众多贼人的进攻，但寨子的当家人贾春圃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下午在寨中瞭望塔上，他看到远处古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贼人，足有上万人。他很后悔应承了平利巡检司都司袁大全的要求，让他们的人进寨协防乌林关了。他想别看今天打退了贼人，要是贼人分拔日夜攻打，把寨中这几百人累死也守不了几天。
思前想后，他拿定主意，派人把二弟贾春喻找来。
贾春喻一进门就嚷嚷：“大哥，贼人说不定一会儿就又攻上来了，后墙不能没有主事人，你赶紧说，说完我就赶回去！”
贾春圃把脸一沉，训斥道：“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你带的那点人真能把后墙守住？”
贾春喻虽然心里不服气，但看大哥真发火了，再也不敢说话，低头垂手在那里听着。
听完大哥的分析，他服气了。这不是赌气与贼人拚命的时候，这关系到贾家一百多口人死活的问题。
从大哥家出来，他安排人趁贼人还没有开始进攻的机会，让十几个丁壮保护所有老弱妇孺由寨中地道悄悄地从后山半山腰出去，去几十里外深山里的张家寨避难。
等所有人走了以后，贾春圃才去向带头的千总说了一声。千总白占祥问：“你咋不走哩？”
贾春圃摇一摇头：“我们贾家寨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雨，不能让它在我手里毁了。如果贼人破寨我就自我了断，到地下给历代祖先谢罪！”
说完，他眼圈一红，扭身往回走。白占祥听后心里一酸，叹了口气：“唉，贼人攻打乌林关贾家寨也跟着遭殃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也就是贾春圃刚刚回到自己家中，山下火炮开始隆隆轰响，虽然响声没有那么密集，但是也挺吓人，寨墙上的弓兵都伏在垛口下不敢露头。
寨外贼人在下面频繁调动，就是不攻寨，开始守寨兵丁很紧张，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松弛下来。千总白占祥不敢怠慢，严令手下人用心守寨。
突然，山坡下的贼人分多股向寨墙攻来，寨墙上的人立刻把弓箭、石块等如雨样击下，贼人受到打击后立刻退走，如此三番五次的进攻。白占祥看出贼人在有意消耗寨上火力和守寨人的体力，他把守寨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守寨，一部分到寨墙下面的平房内歇息。
到了后半夜，白占祥上下两个眼皮开始打架，好几天都没睡过好觉了，困劲儿上来有点顶不住，在间断的炮击声中他竟然站着迷糊着了。正迷糊着，忽然，耳边有人大叫：“千总大人，千总大人，您快醒醒，贼人攻上来了，贼人攻上来了！”
蓦地一惊，他赶紧跑到寨墙垛口处向外一看，不得了，在寨墙上火把的照射下，一群群贼人搬着长竹梯正往寨墙上靠。守寨人拼命地向下面放铳、放箭，扔滚木、石头、砖瓦，把刚煮开的金汤往下倒，用长推杆把梯子推翻。
贼人被打倒一批，就又上来一批，寨墙上火光照射范围以外的黑暗中不知道还涌动着多少贼人。
白占祥沿着寨墙巡视，看到什么地方危急，就把自己准备在寨墙下的后备部队拉上来一部分，很快后备队就被分光了。
贼人攻势一波波，到处告急，但还不至于被贼人攻上来，白占祥在急急地思考应对的办法。突然，寨中大乱，负责后墙守卫的贾春喻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他，后墙失守了，贼人已经进寨。
白占祥赶紧抽出五十人，往后墙处赶，希望趁贼人立足未稳之即把后墙夺回来。
农民军是怎么进来的呢？
薛成才他们四人商量后，一致认为，后半夜从后寨墙偷袭定能破寨。他们让沙黑带一千人马，多带钩城索，趁前边进攻混乱之即，同时从三角寨墙的两个斜边爬墙。
沙黑带人悄悄地在黑暗中寻找能够向上爬的岩壁靠近寨墙，等前边打得急的时候，一声呼哨，几处隐藏好的人同时从黑暗中冲出，把爬城索钩头向墙上一甩，急速向上攀爬。两侧后墙各有五十人把守。贼人一冲出，寨上人就射弓弩，砸石头，不过贼人动作太快，还是让贼人冲了上来。经过短暂激烈搏杀，弓兵抵挡不住，向前面寨墙撤退。
白占祥带人正往后墙奔，前面冲过来一帮贼人，为首的是一个黑大汉，这个黑大汉正是薛成才的小管队黑熊沙黑。沙黑手持戟刀，带人向前面赶，正碰上白占祥。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身份，但一看就知道是对方领头人，沙黑直奔白占祥而来。白占祥虽然是千总，但经历的面对面厮杀并不多。沙黑可不然，自起事后，真刀真枪的厮杀已司空见惯，加上身板高大，外号“黑熊”，打斗起来雄武有力，吃亏的时候不多。他手中的戟刀舞起来，忽忽作响。虽然叫刀，但戟刀却是长兵器，长戟头旁边不是月牙形，而是单刃的刀状。这样的戟刀，既能扎又能劈砍，在明末冷兵器厮杀的战场上比较多见。
白占祥见他冲过来，手中挺着像矛又向叉却不是叉的家伙，赶忙用左手的团牌一挡，欺身上步一凤嘴刀劈过去。沙黑向右一个跨步，躲过刀锋，横过戟刀去扫他的双腿，还没扫上，白占祥已经扑通一声向左侧扑倒。原来在他上步抡刀劈砍时，沙黑身后兄弟一矛扎出，正扎在白占祥举臂抡刀敞开的右腰处，一矛将他扎死。
弓兵主要职责是守护本土，维护一方平安，没有经过阵仗，训练也不系统，在真刀真枪面前有点蒙，不知道上去保护白占祥的侧部。
见白占祥扑倒，后面弓兵吓得一轰而散。
沙黑顾不上追赶，把人分成两部分，自己带一部分人向左侧寨门冲去。
贾春圃守着一盏棉油灯枯坐家中，听到外边脚步嘈杂，有砸门声，继而听到贼人翻院墙跳进来，打开了院门。他长叹一声，抓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薛成才带人攻破贾家寨，把寨中人杀尽，把所有值钱之物和粮食搜罗一空，然后一把火把寨子点燃。
注释：
【1】八大王：张献忠的绰号。
在张献忠左营进攻贾家寨时，高迎祥、罗汝才、马进忠、刘国能带领人马来到乌林关附近，见到张献忠。他们得知已经打了两天了，乌林关还没有打下来，有点心急。后面陈奇瑜率副将杨正芳、柳国镇、邓玘、副总兵贺人龙、参将张天礼，会同郧阳巡抚卢象升的人马共有上万人，马上就追上来了，过不了乌林关，有被陈奇瑜和卢象升“包饺子”的危险。
马进忠上前道：“高大哥、诸位兄弟，要过巴山，南面还有两道关口——梓桐垭和三合寨，我们分兵去打，打开那一个关口，都能过去。几万人聚在这，使不上劲儿不说，卢阎王上来谁都跑不了。”
当即分兵，高迎祥、马进忠一路去攻梓桐垭，罗汝才、刘国能、张天琳等去打三合寨。
高迎祥他们走了没多长时间，后面陈奇瑜带着明军杀到了。贺人龙带着自己的三千人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贺人龙，人称“贺疯子”，陕西米脂县北菜地峁人，万历年间武进士。在平定农民叛乱的战争中，作战悍勇，屡立战功，他从守备干起，升为都司佥事、参将，到现在的副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