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禄看着这个老头就想笑，他憋住笑，故意学着老头说话：“啊…你、你这不是瞎、瞎说，啊…哪儿、哪儿有树、树叶能做、做豆、豆腐的？”
高迎祥和老军都被逗乐了，“哈哈”大笑。他们这一笑，缓和了气氛，缓解了老人的紧张情绪。
“这、这位小爷，这种小树叫“六道木”。据老辈人说，这个就、就是《杨家府演义》里的降龙木。啊…这个豆腐就是这种树的叶、叶子做的。”
高禄继续逗他：“啊…我、我还是不、不信。”
老人这会儿回过神来，说话声音顺畅了，音调也略高点。看向高迎祥，说：“爷，小爷，我们这有段顺口溜，我一说，您就信了。”
高迎祥止住笑：“那你说说。”
“爷，您听好。”
捋叶回来放入盆儿，
开水烫成面糊糊。
箩【8】过糊糊加卤水，
一会儿就能凝成块。
用水洗时要小心，
水上面团是凉粉儿。
凉粉儿要是再压箩，
神仙豆腐就齐活。
秦岭深山里生长着一种植物叫“六道木“。它是一种属于忍冬科的叶灌木，它的茎因天生有六条竖直的道儿而得名。如果把茎横截开，截开的面就像一朵有六片雪白的、飘散馨香的花瓣。六道木质地细密，坚硬挺拔，制成手杖，有天然雕琢的六道棱儿。它的果实可做药用，有祛风湿、消肿毒的作用，可治风湿筋骨痛、病毒红肿等症。最具特色的是它的叶，富含淀粉和糖类，可以制作凉粉和豆腐。据传说，这种六道木就是评书《杨家将》中“穆桂英挂帅”里的降龙木。
高迎祥听完说：“嗯，我信了，树叶还能做豆腐，怪不得是绿的。你们这吃食都不错，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爷，你尝尝旁边我们的当地老酒，它叫五味子酒。”
高迎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嗯，酒挺地道。”
吃着饭，高禄把刚才拓攀高过来安排好、要向高迎祥汇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高迎祥听完后，对高禄说：“你去找一趟王文耀，咱们人多，让他们早点出发，再去告诉你拓二爹一声。”
第二天天不亮，夜不收王文耀就带领本队人马向平河梁开拔了。
注释：
【1】三河关：现陕西佛坪县大河坝镇三河口村，在椒溪、蒲河、汶水河交汇点上，明末叫三河关。
【2】五郎关：今陕西省宁陕县城。
【3】弓兵：明代巡检司具有军事武装性质，是地方性军事机构，属于地方行政辖属。弓兵是地方性武装。
【4】金汁：大粪汤。
【5】盛举：张继兴，字盛举。
【6】五郎关城隍庙在清初被大火烧毁，现存的城隍庙规模大，是清代扩建而成的。
【7】古时，一步大概1.4米左右，35步约为50米。
【8】干打垒：在两块木板之间用粘土夯筑成墙，这是西北特有盖房的一种方式。
【9】一蓬蓬：丛集，拥挤的生长。
【10】箩：筛子。
第七节平河梁
从宁陕城往北必经平河梁。
平河梁属于秦岭的支脉，距西安152公里，离宁陕城36公里，横贯于宁陕县中部偏东，整个山梁从南向北延伸逐渐抬高，主脊由东向西逐渐减缓。主要山岭有龙潭子、腰竹岭、鹰嘴石、青龙垭、古磉墩。
平河梁山脉土壤肥沃，植被良好，树木繁茂，植物种类和动物资源丰富。春天，春风送暖，草木萌生，桃柳争妍，蜂飞蝶舞；夏日，林海绿浪，凉风习习，青山如碧，烟岚缥缈，骄阳雷雨，变幻无穷；金秋，层林尽染，万山红遍，野果累累，味美色艳；冬临，飞雪漫天，银装素裹，腊梅怒放，溪流淙淙。
平河梁景色秀美，那是天空晴朗，夏日炎炎之时。王文耀带领队伍一出宁陕城，就开始下雨，并且雨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旁边的长安河就激流滚滚了。
雨中行军，将士们苦不堪言。护身的甲胄还得穿在身上，再带上刀枪、弓弩、盾牌、必要的给养，浸入雨水，这些东西起码有二十多斤。甲胄不敢轻易脱下，因为从五郎关撤出的弓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眼前。
途中经过腰岭关，王文耀还担心会有一场艰苦的攻城战。但是，到了关前才发现，关门大开，里面弓兵和居民早都跑光了。他们没有停留，穿关而过，继续赶路。
到平河梁的山路是逐渐向上的一面坡地，较为平坦，在个别陡处，有人工凿成的石阶。虽然较平坦，也有石阶，但雨中赶路就困难了，一跐一滑把人弄得东倒西歪，七八十里的山路用了三个多时辰。王文耀在军中抬头看看天，发现平河梁顶艳阳高照，命令士兵加快速度，告诉他们上到山顶雨势就会过去。
到了山顶，午时刚过，虽然阳光明媚，但大雨如注。王文耀心里嘀咕，这是什么鬼天气！
好在没多久，雨就停了。王文耀赶紧派出警戒，然后命令山顶所有人解开衣甲晾晒。
亲兵帮王文耀把衣甲脱下来，架到低矮的树丛上晾干。另一个亲兵找来一件半干的罩衣，给他穿上。
王文耀穿好衣服，四下打量，这一看不要紧，差点笑出声来。山顶上白花花一片，衣服挂起来晾晒了，没穿衣服的人光着腚，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蹲在地上吃随身带的、打湿的干粮。
他忍住笑，对他们吼起来：“你们都是饿死鬼托生啊，现在吃了晚上还吃啥（古代人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不打仗时，军队也是一天两顿饭）！都站起来活动活动，山顶风大，染了伤寒怎么得了（liao）！”
夏日，雨中的深山气温也较低。雨过天晴，温度有所回升，但也就十几度，光着身子被山顶的凉风一溜，极易得风寒。
他想了想，又对几个管队的说：“去点几堆火，赶紧把衣服烤烤。一会儿，后边人上来，咱们还得赶紧走。”
旁边亲兵王二锁小声咕哝：“下这么大的雨，往哪儿去弄干柴禾啊。”
王文耀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对几个管队的说：“去崖缝里找找，去高处背雨的地方找找，总会有办法。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你别说，士兵们撒开了一找，还真找来不少干树叶子。把火折子竹筒的盖取下，侧着头用嘴对着筒内的火纸卷轻轻一吹，火苗起来后把干树叶引燃，再把一些半干半湿的枯树枝子架上去，一会儿，一堆堆的的篝火熊熊燃烧起来。
王文耀看着他们引燃一堆堆篝火，不再搭理他们。他往四周看看，平河梁顶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周围山包都在脚下，只有北边略远处的小秦岭像一堵墙一样横亘在前边。一阵山风吹来，翠柏松涛阵阵轰鸣。山坡上丛生的杂草中间，一簇簇芍药花在雨后灼灼绽放。
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后边大队源源不断地上来了。兵士们看到有火堆，纷纷脱下衣服，挤到火堆前烤火。平河梁上到处乱哄哄的，王文耀一皱眉，下令本队人马整装，继续向北开进。
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小红狼孙天福，手里提着两只野鸡走过来，身后两个人抬着一只像牛又像羊的怪物。这个怪物全身长着淡金色的毛，脖子下垂着长毛，两个角扭着弯。
孙天福老远就喊：“大哥，这里的活物都是傻家伙！我都走到它跟前了，它还不跑。”
王文耀没好气地呲答他：“让你防备罗于萃的兵（偷袭），你倒好，跑去打野鸡去了。”
孙天福笑嘻嘻地说：“还真不是！我到林子里撒泡尿，就听到前面有动静，摸过去一看，是这傻家伙。”
他一边手指着被两个人抬着的、像牛又像羊的“怪物”，一边说。
“你说他是牛吧，又没有牛那么大；你说它是羊吧，又长着牛的抵角，牛的脑袋。我悄悄地把箭搭弦儿上，一下就把它射中了。这家伙扑腾了好一会儿，才算死挺，我又顺手打了两只野鸡。这的活物都不知道跑。”
“好了，赶紧把你的兄弟们撤回来，跟上大家伙儿。”
“这两只鸡给你，晚上炖了吧。”
“我要那个大家伙！”
孙天福两手在胸前搓了搓，说：“大哥，我那儿还带着五郎关的几坛老酒，要不咱们兄弟几个晚上闹一闹？”
王文耀瞪他一眼：“什么时候，还敢喝酒！看你那“鸡贼【1】”样儿，把这个家伙抬走，我不要你的。”
孙天福一听他这么说，乐了。
“一会儿熟了，我叫人给你送条腿来。”说完，带着人抬上猎物就走。
王文耀没好气地冲他嚷：“我要后腿！少拿前腿糊弄我。”
孙天福扭头做个鬼脸：“识得了。”
明代的平河梁原始森林里，有丰富的动植物资源。有大熊猫、金丝猴、金毛扭角羚（牛羚）、麝鹿、飞鼠、锦鸡等珍稀动物穿行于林间，还有大小鲵（娃娃鱼）栖息于溪流中。孙天福杀死的是金毛扭角羚，别名牛羚。该羚体型粗壮，长相奇特，似牛似羊似马，俗称“六不像”。它的角形状特别，呈扭曲状，故称之“扭角羚”，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搁到现在，孙天福触犯了野生动物保护法，够判他两年的。
过了平河梁，又下起了雨，一阵比一阵紧。路在山腰半坡上，一面是山，另一面陡坡下是湍急的月河水，下着雨更加不好走。
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大约莫是现在的晚上七点钟了，天色黑了下来。前面有一个小村庄，王文耀让人去问问这是什么村子。
问的人回来报告说，这个村子叫“母猪街”。王文耀一合计，到预定的月河梁还得有一段路，在大雨中黑灯瞎火的走山路太危险。他传令，前面不远是旬阳坝，前队到旬阳坝过夜。又派人告诉后队的九条龙刘进福，让他们在母猪街、米家坪一带过夜。
早上七点左右，吃过早饭，高迎祥在黄龙和刘哲的陪伴下，坐上他们准备的轿车，出了宁陕城。
在雨中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雨势小了，渐渐停了下来。一行人听前方左侧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声，犹如沉雷。高迎祥在车里掀开轿帘问：“这是什么动静？”
周围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何物，正要派人去查看，杨鼎瑞和张继兴赶了上来。
听到高迎祥问是什么声音，张继兴回答：“这可能是十八丈瀑布吧。听人说，这个瀑布高十八丈，宽约三丈三，从悬崖顶上的裂缝中飞流直下，倾泻到崖下深潭。今天这么大的雨，应该是大水落下的声音。要是晴天，透过树梢斑斑驳驳的阳光映照在水面上，光怪陆离；水冲击崖石形成的水雾弥漫，在阳光的照耀下水雾五色斑斓，煞是好看；帘下冲刷出的大水潭，潭水清澈，深可见底，鱼蟹嬉戏其间，别有一番情趣。今天下雨，光线暗，可惜了！”
高迎祥听后点点头，没说什么，一挥手，继续赶路。
注释：
【1】鸡贼：陕西方言，抠门的意思。
第八节月河梁
过了平河梁，就是月河梁。
月河梁地处秦岭南麓，位于宁陕县西北部，秦岭腹地，是秦岭山脉的一道主梁，被南北两座高大的山峦小秦岭与平河梁夹峙着。南来的月河水在此止步东行，北下的旬河水在此调头向东，两条玉带拥着修长的山岭，缓缓而行，在月河镇汇集后再向东南奔去（前一节高迎祥喝的白火石汆汤的白火石就是月河中的）。月河梁虽不那么高大，上下只有二十多公里，却十分灵秀、壮美。
第二天，天明时分又下起大雨。王文耀带队在雨中赶路，上到月河梁，再经过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前面突然停下。
孙天福派人报信说，前面麻布坡一带山石滑坡，流下来的石头、泥土堵住了半坡上的山路，过不去了。
王文耀让传信人回去告诉孙天福，就近找镐锹等农具，清理堵路的泥土和石头。然后，他派人向后去报告高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