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闯将率部进四川
第一节过家门而不入
崇祯九年,李自成与过天星张天琳、横天王王之顺、混天星郭汝磐、大天王高见、米闯王米进善、改世王许可变等带领大队人马,与洪承畴的明军周旋在陕北一带。突然,有一段时间,明军主力返回关中,使他们的压力陡然减轻。但是,没有多长时间,从零零散散逃回来的弟兄口中得知高闯王被抓并已经被押送了北京的消息。各地哨探同时也不断送来洪承畴和孙传庭带兵来陕北的探报,李自成赶忙组织人马再向北,避开洪承畴精锐人马的刀锋。
其实,虽然洪承畴和孙传庭擒获了高迎祥,但明军连日征战,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有几万流民俘虏需要安抚、遣散,暂时还顾不上陕北。只是李自成等人搅和得陕北各州府不得安宁,洪承畴抽出贺人龙和马科,让他俩带几千人先赴陕北追剿。
七月,占领米脂、绥德后,李自成安排跟虎黑九霄和高四高应双带人向东看能不能过黄河进入山西,摆脱明军的围追堵截。
屋内只剩下李自成、李过、顾君恩三人时,李过悄声说:“二爹,不回家看看?”
李自成本没有这个打算,被李过一问有点动心,但转念一想,不行,现在这个境况,贸然回家会给族人带去灾祸。对外自号“闯将”,不轻易暴露真实姓名,也是怕连累族人,他摇摇头:“不能回去。”
李过心里也明白,但仍不甘地说:“派个人悄悄地回去送点东西、捎个信儿,也不能?”
李自成想了想,点点头,嘱咐道:“晚上进寨,报个平安就得了,一定要小心!”
李过凑到跟前小声嘀咕:“让二栓去办,行不行?”
按本家辈分论,李二栓是李自成的孙子辈,是他们身边最小的族人,小孩跟着他们行军打仗几年了,机智聪明,见过世面,办事牢靠。
这时,中军周山进来,问道:“贺人龙快过来了,咱们咋办?”
李自成苦笑一下:“这个贺疯子还真惦记我们,咱们向东北走吧,奔佳县。你派人去告诉老黑他们,小心被贺疯子咬着。”
刚到佳县,骑山虎古自存正在带人攻城,黑九霄他们也赶到了。
黑九霄和高应双骑马奔到李自成面前,翻身下马,一拱手:“大哥,黄河对岸防备可严了,据说吴甡(山西巡抚)就在对岸。”
还没等李自成应声,周山急匆匆地走来,低声说:“贺人龙和赵光远撵上来了!”
李自成一皱眉:“这么快!去告诉古自存,不进佳县了。”
回头与张天琳、王之顺几个人商量:“贺疯子也不让喘口气儿,几位老弟咱们奔榆林吧。”
夜里在邠州(甘肃彬州)旁骑马经过时,李自成对张天琳说:“过天星兄弟,在庆阳要不是老弟鼎力相助,咱们可弄不死曹阎王(曹文诏)!”
王之顺在旁边酸酸地说:“就你过天星兄弟出力了,咱横天王也伤了几百弟兄,弄得我现在都缓不过劲儿来!”
李自成哈哈大笑,对王之顺说:“都是弟兄们拼死力战,才逼死了曹阎王。这个家伙真不好弄,差点把咱们干趴下,不过,“阎王”也是人,耗也能耗死他。那一会儿可真解气!”
“解气!要是听了扫地王(张一川)和上天猴(刘九思)几个人的,现在这个“曹阎王”和贺疯子联手,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王之顺心有余悸地说。
““曹阎王”那个侄儿曹变蛟也够狠的,头一年(前年)差点要了我的命。”大天王高见插嘴说。
混天星张天琳在旁边气哼哼地说:“别提这小兔崽子!你们都说榆林人硬,这一看还真硬,小小的镇北台都拿不下来。什么时候咱们再杀回来,要了尤世禄这帮老东西的命,那才解气!”
李自成鹰隼一样的眼里闪出寒光:“会有那么一天!”
第二节打秦州失利
趁着贺人龙和赵光远没有撵上来,他们这两万多人围着榆林打了三天,损兵折将,也没打下来。本来想在镇北台下的款贡城弄些补给、骡马,但是杀进城去,除了头顶上镇北台射下的箭雨,啥也没捞着。高一功和刘芳亮带着几百人向延安方向去打粮,还没回来,贺疯子已经逼近,没办法,往西走吧。
他们往西北走,在固原附近四处劫掠,补充了一部分粮草,李自成派马世耀带二十人去寻高一功他们。马世耀刚走,左光先、王承恩从庆阳撵上来,农民军大队向西绕过陇山山口(六盘山南段)关隘,到达秦州(天水)附近。
李自成带本部人马攻秦州城,过天星张天琳和横天王王之顺攻秦州北侧的阳川县。
正攻打着,中军周山过来报说,礼县方向过来一支人马,人数不少,怀疑是明军增援过来。李自成赶忙派伶俐虫刘文兴和独行狼胡守禄去阻挡。
没过多长时间,只见礼县方向飞奔过来十几匹战马,前面两匹马上是刘文兴和胡守禄,后面跟着的人看不太清。刘文兴和胡守禄他们跑到他跟前勒住战马,后面跟着的一人滚鞍下马,疾步来到李自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说:“闯将哥,可把你们盼来了!”
李自成仔细一看,这不是六队的乱世王郭应聘吗,他后边跟着六队管队黑煞神李茂春、新天王王可兴、搜山虎郝久松、闯世王王汝贵等人,也都上来与李自成八队的管队们热情地打着招呼。这个捶那个一拳,那个给这个一脚,都嘻嘻哈哈地问候对方:“你还活着呢。”
李自成疑惑地问:“应聘啊,你的管队都全着呢,看来洪承畴和孙传庭没能把你们怎么着。”
郭应聘苦笑着说:“李哥,六队跟闯塌天与高闯王分开走的,我们没走子午谷,走的是祁山道,损失不大。”
“那刘国能呢,他怎么没来?”
“陇西地广人稀,刘掌盘子的嫌这圪垯苦,原路返回,绕过汉中、勋阳去湖广了。我本来想去北边找你们,可是我们带得辎重太多,扔了可惜了(liao)的,在这里多呆了一段时间,看你们能不能过来。这不,还真把你们等来了!”
李自成点点头:“嗯,这样也好,你们在一起目标太大,孙传庭会来咬你们。”
他转身招呼周山:“快给我们找一个能坐的地方,让乱世王老弟好好给我说说高闯王是怎么被抓的,快点!”
郭应聘一听,回头把华成光叫过来,给李自成做了介绍,刘宗敏和李过也跟了过来。几个人跟着周山就近找了一间民房,进去坐下后,华成光将高闯王带五万精锐如何走子午谷,如何又走上傥骆道,如何被孙传庭击败,高闯王如何被孙守法抓住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又对他们讲了一遍。他这一讲,讲了一个多时辰,午饭都没间断。
刘宗敏脾气火爆,听得怒火中烧,忘了自己的身份,“嗷”得一嗓子:“李哥,不能就这么完了,咱们现在就杀回西安,宰了孙传庭这屄养的!”
郭应聘又听了一遍,想到与高闯王待在一起的日子,越想越难过,眼中洋出泪水,抬起手刚想去搽泪,被身后刘宗敏这“嗷”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惊异地瞅了他一眼,问:“闯将哥,这位兄弟是……”
李自成赶忙介绍:“这个是我的一个兄弟,捷轩、补之,你俩都过来见过你们乱世王哥哥。”
刘宗敏、李过给郭应聘见了礼。郭应聘一手拉一个,嘴里不住地赞叹:“虎将,虎将!闯将哥手下净是能人。”
“你的管队黑煞神、搜山虎几个也很不错!”
双方热络地拉着家常,中军周山又进来禀报:“长哨来报,甘肃总兵张全昌、宁夏总兵孙显祖与宣镇副总兵王国靖等人带大军来救秦州,现在已经过了陇山口。”
李自成还没答话,刘宗敏就嚷起来:“他们来得正好……”
李过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刘宗敏才意识到冒失了,勉强咽下要说的话,向李自成和郭应聘抱抱拳,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李自成大度地一笑:“不碍的,应聘老弟不是外人。捷轩,你和玉峰(田见秀)各带五百骑兵先出发,从两侧袭扰、迟滞他们,给我们准备迎击争得时间。”
两个人出去后,李自成看向郭应聘:“老弟,你与陇西明军打交道多,你看我们应该怎么跟他们干?”
郭应聘嘿嘿一笑,答道:“李哥,这几个月,我们一直与明军躲猫猫,正面交锋还真没有过。你的“赞画”顾先生点子多,咱们不妨问问他。”
李自成问郭应聘对策,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出于客气,显得尊重;另一个也是想摸摸他的底,看看现在的六队有多大的实力。郭应聘的回答让他明白,六队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了。
“老弟,你的六队现在在哪里?”
“在礼县边上,那里还有不少的粮食。实在不行,你们就往礼县走。”
“嗯。你派一部分人藏在去礼县的半路上,如果我们斗不过张全昌和孙显祖,往那边奔的时候,让他们接应一下。”
“得嘞!那我就先走。”
“走吧。”
甘肃总兵张全昌和宁夏总兵孙显祖带来六千人马,他们一过陇山口,就分作两部分,两人各带一队,相距一里多地。这样,在突然遭到农民军的袭击时,可以互相照应。
马上就到秦州了,张全昌派人与孙显祖联络,让孙显祖带宁夏兵去三阳川,自己和王国靖带甘肃和宣镇兵去剿秦州外围的“流贼”。
刚联络好,左翼杀出几百农民军的骑兵,直奔大队明军冲来,左翼的王国靖带本部一千马步军迎了上去。张全昌知道这是“流贼”惯用伎俩,这表明“流贼”大队人马还没准备好,机不可失,他带自己的三千人马杀奔秦州。
杀出来的农民军是刘宗敏带的骑兵,他们见迎上来的明军已经摆好架势,队前摆出了一排枪车,车后明军步兵手中长矛挺起一片枪林,贸然冲上去会吃亏。在刘宗敏大声地指挥下,他们陡然向左一转,躲过王国靖人马的正面,斜刺里冲向杀奔秦州的大队明军。
王国靖在与农民军无数次的交锋中,对他们的路数也很清楚,他边令前边步兵放箭、放铳,边带后部骑兵向农民军骑兵的尾部杀去。眼看就要撵上,前边农民军突然向两边散开,王国靖心里一喜,心想这帮流贼表面上人多势众,一到真刀真枪面对面砍杀,他们就怂了。别看他们有一部分盔甲齐全,兵器也不错,但毕竟都是没有饭吃的流民,拿起刀来就成了“兵”了?这不,还没交手就四散奔逃了。他吩咐都司田应龙和张继春不要手软,多取一些首级,多收拢一些战马,再把他们撵得远远的。说完,他带着自己的亲军去整理步兵队伍,准备去帮张全昌。
王国靖没想到,自己失算了,他遇到的这股“流贼”是李自成八队中的精锐。李自成的人马常年在西北边陲流动,队伍吸收了大量反水的明军兵士,还有一部分返乡后没有饭吃的前边军士兵,这部分人在庆阳与“曹阎王”的重甲骑兵殊死搏斗中得到了锤炼,军器和盔甲也得到了补充,已经不可小觑。
刘宗敏在奔驰的马上时刻关注后边明军的动向,看到明军真的上当了,散开来像驱赶溃兵一样地追赶他们,心里想,都说王国靖是一个人物,也不过如此。他带着自己的几十个亲兵始终簇拥在一起,在看到明军骑兵完全散开,队伍已经混乱时,突然发出口令“回身”。几十人两边一分调转马头向着明军骑兵聚集处杀上去,其他骑兵得到号令也开始迎击。
都司田应龙马快,挺矛捅死两个落单的农民军,正杀得兴起,突然见左前方几十个农民军如旋风一样杀过来,知道不好,两脚使劲磕马的两侧肋骨,胯下马痛得“稀溜溜”爆叫,腾开四蹄向前狂奔,躲过农民军的致命一击。等他拨转马头看时,身后只跟来几个亲兵,剩下的十几人都被农民军捅落马下。战场形势也立刻翻转过来,到处是农民军在追逐明军。他这气大了,这帮流贼长本事了!他带着几个人向较少的农民军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