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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妖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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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辞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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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认出了这位南疆百刀门黄教头的身份,方余恨立刻便明白他的这一番胡言乱语,目的显然是要让那伽王放过己方三人,从而化解眼前这一场厮杀。 于是面对那伽王质疑的目光,方余恨便顺着黄教头的话,将昔日认识的那个圣象王麾下波钦的形貌描述了一个七七八八,包括波钦家里有个女儿的事也说了,说自己的确是替圣象王办事的人,此番更是奉了东吁国主圣象王的命令潜入玉石场行事,下令之人便是波钦。 编完这一通谎言,方余恨不禁想起当日边境客栈里那个痴傻的小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夜神殿教众从小收养的孤儿,算来还是小美的姐妹,最后便是被波钦带来了东吁,说是能与他家里同岁的女儿作伴,也不知如今是否安好。 那伽王听他说出这些,可见确实是认识圣象王麾下的将领波钦,尽管有些半信半疑,但这种事情终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今日混入军营的这三个少年当真是圣象王安插在玉石场的暗探,到头来却死在了自己手里,难免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眼见那伽王沉吟不语,黄教头心知这位东吁王叔已经被自己唬住,急忙劝道:“王爷,小人曾与这位方少侠一同替圣象王办过差事,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今日之事,不妨便由小人卖个一人情,替王爷招待他们三人,无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波钦还是圣象王那边,都会让他们不可透露半句。 而王爷也权当不知今日之事,毕竟国主暗中派人潜入玉石场,可想而知,自然是冲着王爷来的。只要他们三人守口如瓶,甚至还能在国主面前替王爷美言几句,那王爷岂不就能高枕无忧了?” 听到这话,那伽王脸上更是一阵阴晴不定,随即冷笑道:“哼,好一个东吁国主!想当年先王征伐天下之时,他不过是先王马前的一个奴仆,见到本王尚且要跪着说话,本王几时惧怕过他?此番他的兄弟名康起兵作乱,若非他低声下气恳求本王按兵不动,他又怎能顺利平叛,坐稳这东吁国主的位置?至于将玉石场里的翡翠生意交给本王打理,本就是他开出的条件之一,而今他却派人前来暗中监视,这又算怎么回事?” 尽管那伽王这番话说得盛气凌人,但无疑是相信了黄教头的说辞,将方余恨三人当作圣象王派来的暗探,只能当众留下几句场面话。随后那伽王便让身旁的黄教头善后,自己则愤然离去,再不理会方余恨等人。 黄教头顿时松下一口大气,急忙喝令在场的缅军散去。先前与方余恨大打出手的那个波木昂见那伽王饶过这三个少年,虽是心中不忿,但也不敢为违逆主帅的号令,只能扛着他那对重达千斤的流星锤向方余恨撂下一句狠话,说道:“小子,今日胜负未分,你若是有胆,大家私底下再找机会比划比划!” 方余恨自然不去理他,望着迎面而来的黄教头,他忍不住问道:“黄教头,你怎么来了东吁?” 不料黄教头也同时开口,惊喜交加地问道:“方兄弟,你怎么来了东吁?”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黄教头便拽起方余恨的胳膊,又招呼后面的貌耶突和貌麦两人,笑道:“来来来,我这便叫人安排好酒好菜,大家边喝边聊!” 于是三人便在黄教头的带领下,径直去了营地中黄教头下榻的帐篷,吩咐营里的军士安排酒菜。伺候的缅军对这个南疆百刀门的教头倒是颇为尊敬,都称呼他为国主特使,很快便送来烧鸡烤鸭、猪脯鱼干,还有大坛棕榈酒。 方余恨三人刚从众军士的围困中死里逃生,转眼间便在这军营中享用起了美酒佳肴,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只能感慨世事无常,非凡人所能捉摸。 待到酒过三巡,方余恨听了黄教头的讲述,这才终于明白他这个南疆百刀门的教头为何会出现在此。 原来夜神殿冬雪堂当日接下的那一桩护送军械前往东吁的差事,东吁这边幕后的采购之人,便是缅族那位圣象王;而南疆那边幕后的售卖之人,则是大越朝中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仁国公。由于涉及两国邦交,买卖双方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自然不好出面,于是才找了南疆国中那个佛门出身的大盗菩提生出面主持,负责双方之间的生意往来。 谁知那一趟差事下来,菩提生却惨死于两国边境的那间客栈里,南疆这边最后幸存下来便只有方余恨、丧彪和黄教头三人。而方余恨和丧彪都是夜神殿教众,自然不便继续介入两国之间暗地里下的买卖,于是便让这个百刀门的黄教头从菩提生手里捡了这个现成的便宜。自那以后,黄教头便肩负起了双方之间的生意往来,摇身一变成了东吁圣象王和南疆仁国公当中的接头人。 于是在那批军械成功送到圣象王手中之后,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黄教头又接连完成了两国之间的好几桩大买卖,从军械到粮食、从马匹到战象,全都顺利交接,而这也是圣象王此番能够成功平定缅族内乱的缘由之一。正因如此,身为东吁国主的圣象王对黄教头这个南疆使者甚是看重,无论朝中军中,都对他尊敬有加。 正好黄教头此番又将一批药材护送到了东吁国都,听说缅族内乱已定,东吁先王的叔叔那伽王即将接管玉石场,黄教头早就听说过东吁一国独有的玉石翡翠,便顺路来了那伽王的军中做客,一来是想开一开眼界,二来也看一看能否顺手牵羊,捞几件宝贝回去。 不料他昨夜刚到此间,今日便听到营中动乱,竟是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方余恨闯进军营救人,他急中生计,这才临时编造了一通说辞,将他们三人从那伽王手里保了下来。 弄清楚这当中的缘由,方余恨不禁暗道侥幸,这才生出一阵后怕。可想而知,今日若非有黄教头出面解围,他们三人就算能够拼死杀出军营,也势必会因此开罪那伽王这个东吁王叔。到时候别说是这玉石场地界,就连整个东吁一国,恐怕都再无立足之地,再加上南疆也回不去了,那才真是走投无路。 随后黄教头问方余恨为何也来了东吁,莫不是要办夜神殿里的什么差事。方余恨自然不好细说其中缘由,只说是自己不认可夜神殿的行事做派,不得已叛教而出,逃来了东吁避祸。 黄教头听得脸色一变,脱口惊呼道:“你……你叛出了夜神殿?你怕是……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好在众人此时远在东吁境内,黄教头很快便压下了心中惊恐,宽慰道:“无妨……无妨……方兄弟,夜神殿再如何厉害,终究也有他们不敢招惹之人。依我之见,要想解决眼前这一困境,彻底与那夜神殿划清界限,眼下你倒是有两条路可以走,可谓一进一退,进退无忧!” 随后他便沉吟道:“第一条是进路,便是如今东吁的国主圣象王。当日我们几个拼死将那批军械送来东吁,一举打通两国之间的生意,也算是元老功臣。如今你既然来了东吁,倒不如和我一起去面见那位圣象王,就凭方兄弟你的这身本事,又有波钦将军的举荐,那位圣象王本就是爱才之人,一定对你青睐有加,甚至委以重任。如此一来,有了东吁国主的庇佑,自然再不必惧怕夜神殿这一南疆邪教! 至于第二条则是退路,自然就是大越朝中的那位仁国公了。放眼整个南疆一国,也便只有这位仁国公敢和夜神殿公开作对。这些日子我虽然常跑东吁,却也曾听门主提及,说方兄弟你在那场【龙城演武】之上大显身手,一举夺得头筹,就连仁国公也对你极为看重。倘若你不愿留在这东吁异国,想要回到南疆去,我也可以代为引荐,让你投身于仁国公门下。而这位仁国公大人,恐怕也是南疆国中唯一能够庇佑你的人了。” 方余恨听他给出的这一番建议,分明是真心在替自己打算,不禁心生感激。但他只能拒绝黄教头的这番好意,说道:“我到东吁也有半年多了,但夜神殿的人至今也没能追寻至此。只要黄教头别将我的下落透露给南疆,想来他们也找不到我,倒也不必急着要替自己找一座靠山傍身。况且我已经答应了一位东吁孟族的朋友,这便要去往孟族的国都古城。” 黄教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貌耶突却已听了个满脸惊讶,脱口问道:“你要去古城?这……这恐怕有些不妥……” 方余恨不解,问道:“如何不妥?” 貌耶突迟疑半晌,说道:“如今名康归降,圣象王已然荡平缅族内乱,正是大展宏图之时。若是我猜的没错,这位圣象王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效仿上一任国主的功绩,加冕成为缅孟二族之王,势必会挥师古城,征服国中所有的孟族。 我听说古城里的大将军斯弥罕烈已经自立为王,赶走了原本统领孟族的锡唐侯。一旦圣象王出兵古城,这两位缅王和孟王之间,定然会是一场至死方休的血战。你在此时前往古城,岂不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方余恨却不以为意,说道:“大哥不必担心,我只是与茫沙镇上的哥吞埃有约在先,要护送他店里的那些女子和一同出逃的茫沙镇百姓前往古城避祸。待到他们平安抵达,我自然便会功成身退,又怎会卷入你们东吁国中缅孟二族之间的纷争?” 谁知貌耶突却缓缓摇头,正色说道:“吴余,当日你去哥吞埃的店里做事,我便曾提醒过你。那哥吞埃乃是孟族有头有脸的人物,暗地里一直都在替古城中的那位大将军斯弥罕烈效力。他之所以器重于你,自然也是看上了你的这一身本事,想要让你替他孟族卖命。如今你答应了要和他一同前往古城,且不论你们之间究竟是如何约定的,一旦缅孟两族开战,你身在局中,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说到这里,貌耶突索性便将话彻底挑明了,继续说道:“我虽不曾见过那位圣象王,却是和这位传闻中的缅族英雄有缘,凑巧和他同名。如今这位圣象王坐稳东吁国主之位,对我缅族上下而言,无疑是一桩幸事,甚至能就此结束国中数十年来的混战之局。我和貌麦身为缅人,虽没想过要去军中建功立业,但是提起这位圣象王,也是心存敬畏,只愿东吁能够在他的治理下开创一番全新的气象。 然而眼下这一局面,你却要前往孟族的古城,和哥吞埃乃至那个自立为王的斯弥汗烈等人搅在一起。我知道你向来看重情义,倘若圣象王的大军兵临城下,孟族众人身陷险境,你定然不会袖手旁观,那岂不就成了要与圣象王的大军为敌?即便你我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我不会因为缅孟二族之争怪罪于你,可是你一个中原人,过往又一直生活在南疆,事关我东吁国内的这些打打杀杀,你本可置身事外,又何必非要蹚这一趟浑水?” 方余恨被他说得一阵愕然,倒是不曾想到过这一层。 正如貌耶突所言,自己护送哥吞埃等人前往古城,便等于是与孟族中人深交,到时候哥吞埃再盛情相邀,就算自己坚持不肯为那位自立为王的斯弥罕烈效力,只怕也撇不开哥吞埃这个自己的雇主,又或者说是自己的老板。之后缅孟二族若是当真开战,自己的确无法置哥吞埃和他店里的宁蔓等人于不顾。 同席的黄教头此时也回过神来,急忙劝道:“正是,你这位兄弟说的一点不错!别看东吁的这位圣象王出身卑微,却是一位不世出的大英雄。不瞒你说,在我生平见过的所有人里面,便只有这位圣象王和南疆的仁国公两人配得上"英雄"二字;相比起来,哪怕是我百刀门的裴门主,那也差得远了!方兄弟你不愿前去投靠这位圣象王,我也不好勉强,但你可千万不要与他为敌!依我之见,莫说是定都古城的孟族,哪怕是定都瓦城的掸族,迟早也会臣服于这位缅族英雄的战象之前。” 对于两人的劝阻,方余恨只是默默喝下一大碗棕榈酒,许久没有说话。他思索半晌,随即有了决断,缓缓说道:“正所谓投桃报李,人以诚待我,我自当以诚待人。此番那伽王率军攻入玉石场,哥吞埃本可以自行逃走,却因为我的一句话便带上了店里的所有女子,包括茫沙镇上愿意同行的所有百姓。这一路上大伙逃亡的艰辛,我是亲眼所见,深有体会。我师父曾经说过,中原男儿,一诺千金。哥吞埃肯因为我携民逃亡,我自然不能失信于他,无论如何也要履行承诺,将他们平安护送至古城。” 他这番话声音虽不如何响亮,语气却是掷地有声,顿时便令貌耶突和黄教头哑口无言。方余恨又说道:“你们只管放心,我又不贪图什么功名利禄,也无意掺和这东吁国中的内乱,最多也就是照看自己身边的朋友。便如这一次你们被那伽王的部下擒获,无论刀山火海,我都会设法相救。至于孟族那边,我在意的也就只是哥吞埃几人的周全,什么缅王、孟王、缅孟二族之王,全都与我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貌麦突然开口,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方余恨不料他竟会说出这话,不禁笑道:“你一个缅人,跟我去孟族的都城算怎么回事?况且那伽王的人下手不轻,你还是先将自己身上的伤势养好再说。” 貌麦也知道方余恨这话在理,只得默不作声。方余恨见场面有些尴尬,急忙招呼大伙喝酒。然而历经方才这一番分歧,貌耶突和黄教头难免有些不悦,显然还是对自己坚持要去古城之举有些介怀。 看到他俩这副模样,方余恨忽然心念一动,问道:“黄教头,你不是说自己此番前来玉石场,也是想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眼下便有一桩财富摆在面前,却要看你有没有兴趣了。” 黄教头一怔,问道:“什么财富?”方余恨却笑而不答,只是望向身边的貌耶突。 貌耶突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算得上是生意场上的老手,立刻惊醒过来。他急忙替黄教头斟满了一大碗酒,向黄教头举酒说道:“正是如此!这桩财富若是没有教头大哥的帮忙,我们兄弟几个今后怕是连饭也吃不上了。” 话说貌耶突的队伍和南疆三义帮合伙的翡翠生意,哪怕方余恨一直不曾过问,但也知道做得风生水起。但眼下那伽王的军队接管玉石场,像貌耶突这些过去私自开采翡翠的营地,显然已经做不下去了。除非是接受那伽王军队的雇佣,在他手下挣一份工钱,否则继续私开黑矿,一旦又被缅军查封擒获,赚的那些钱怕是还不够缴捞人的赎金。 黄教头很快就听懂了其中的关键,顿时目光闪烁,试探着说道:“若说圣象王是世间猛虎,那我便是老虎前面那只狐假虎威的狐狸,所以在此间的这位那伽王面前,我倒也能说得上几句话。倘若我跟那伽王提议,说我也想在这玉石场里拉一支开采翡翠的队伍,挣几块碎银糊口,这位东吁王叔就算不看我黄某人的僧面,想来也要看圣象王的佛面,不好拒绝于我。” 貌耶突倒也懂事,立刻说道:“若是没有教头大哥帮忙,小弟的这份买卖便算是到头了。实不相瞒,我们手里的翡翠生意从东吁到南疆,总共有六个合伙人,原本定的是六人平分利钱。倘若教头大哥愿意入伙,小弟也不敢厚着脸皮照七分之一给,便从所有的利钱里面先行抽出两成,作为教头大哥的分红,剩下的我们六人再同往常一样平分。” 要知道这本就是黄教头白捡的便宜,不管是利钱的七分之一还是两成,对他而言都是意外之财,而且还用不着他劳神费力,只要促成此事,便能躺在床上数着这笔细水长流的收益,自然全无异议,当即一口应允。 貌耶突见他答应下来,如何继续经营翡翠生意的苦恼随之落地,整个人也舒畅开来。方余恨见他俩谈妥,便在一旁劝酒,几人举碗痛饮,很快又是一番其乐融融的光景,渐渐地都已有了酒意。 话说方余恨如今酒量,早已远在貌耶突和黄教头之上,再加上还有深厚的内力加持,待到两人喝到胡言乱语之时,他也依然清醒如故。 眼见军帐外面日色偏西,原本的飘荡的细雨也已停歇。方余恨心知自己此时若是不走,等貌耶突和黄教头清醒过来,自己恐怕就不好走了。 于是他便和旁边的貌麦打了个招呼,要和三人就此告别,前去追赶哥吞埃的队伍。 貌麦有伤在身,今日倒是没喝多少酒,此时还算清醒。看到方余恨要走,他心知自己留不住这个义兄,只能起身相送,用生涩的汉语说道:“你有需要,随时来找我……不,等我伤好,我去找你!” 方余恨见他满脸赤诚,不禁心中一热。显然,比起貌耶突这个外热内冷的生意人,貌麦这个外冷内热的少年反倒和自己更为投缘,也更看重他们几个结义兄弟间的情义。 他便将貌麦按回座位上,让他只管安心养伤,随即便向席间醉醺醺的三人抱拳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兄弟,大家后会有期!” 说罢,方余恨不敢耽搁,就此出了军帐,离开那伽王的营地一路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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