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雅想过就在“金鸡旅馆”里租个房间，不过最后越发觉得不对，索性就在附近租了个房间，夜晚推开窗户就能看到“金鸡旅馆”亮起的昏暗灯光。
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应该说这大半个月都没发生什么异常。
以雅把双脚搭在书桌上，身体向后倾去，整张椅子靠着两条后腿立稳在地板上。
墙面的蓝漆死寂的浓厚，浓稠的灯光刺入空气中，从身体里游离出去的丝线懒洋洋的在房间里游动，线头带来了奇异的甜腥味，每一寸血肉都淹没在沉闷中。
嘈杂声慢慢爬了离去，晕开酩酊的睡意，特里尔的下城区迎来了难得的安宁。
以雅脸压在了一卷刚刚卷好的报告上，纤薄的嘴唇抿紧，一头柔顺的灰发披在身后，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娇小的像个布娃娃。
梦中是一条蛇。
一条周身鳞片宛如紫黑色宝石的巨蛇盘踞于她的梦中。
它嘻笑着注视以雅，张开了巨大的嘴，周身鳞片哗哗作响如同暴雨倾下，噪声愈发强烈，以雅下意识伸手捂耳，紫黑色的巨蛇的额头中突然裂开一道豁口，巨大的身躯一分为二，身躯随即再次崩溃，最终裂解成一堆肉块。
地上的奇异血肉隐约的闪烁着光芒，以雅伸出手，呈现奇异紫黑色的蛇肉随即蠕动了起来，分崩离析的血肉在地上如水流一般顺滑的游动。
这条蛇没死……纵然身躯已碎。
蠕动的肉块眨眼分裂为了无数条小蛇，一条由蛇组成的瀑布流泄开，嘶嘶声搅动着鳞片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不已。
以雅这才看清了她身处何地。
方才破碎的巨蛇盘踞在一根巨大的金属柱上，这根顶天立地的巨柱仿佛一柄割开了整个世界的长剑，巨柱的一面每一侧都映射出无数星星，仿佛能让人窥探星空的宇宙一角，另一面则是仿佛回归宇宙未开时的虚无，空洞的每个呼吸渗出绝望。
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夹杂着嘶嘶声钻入以雅的大脑。
以雅站在星空的那侧，看向另外一侧，她没听懂那近乎蛇嘶的语言，那声音透露着难以揣测。
说起来已经是她第二次接待她梦境里的不速之客了，第一个是许久不见的沙利尔，第二个就是现在隐藏在这片虚无之后的那东西。
虚无中不断滋长着诱惑，要她伸出她的右手去触摸那道门关，那道一直没愈合的伤口灼灼的疼，门里门外都在不断涌出黑紫色的黏稠液体，一张冰冷的卡片滑落出身体，伴随着剧烈的痛苦，海量的知识蛮横的灌入大脑。
亵渎之牌……她从来没见过这东西，但是莫名的就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
“序列九：蛀虫，序列八：裁缝，序列七：卡戎，序列六：驱魔人，序列六：拆解者，序列四：破碎关钥，序列三：虚实裂缝，序列二：解构师，序列一：启天使……序列零：伤口”
“成神仪式：现存所有“启天使”斗都来自同一位“启天使”时，相互残杀汇合直至只剩最后一位时服食魔药……”
好费解的描述……
虚无中的门扉越发膨大，随着以雅手指的逼近绽放出无数道裂缝，整扇门无比饥渴的喘鸣起来。
“我记得应当死去的那一天……”
一条浑身裹满粘稠血液的小蛇钻入了她的手腕，梦境中的血肉像海浪一样分开倾倒，随即是第二条第三条……上下翻腾的蛇群铺满整个梦境。
至少它们还是友好的，它们只想要我的血肉。以雅想，强烈的窒息感随即掩面而来。
以雅努力的向梦境深处行进，伸手分开蛇群，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梦境里的她失去了任何理智，全身流过一股被释放的快感，理性就好像是沉重的锁链，冲动和无意识才是正统。
第二层梦境，以雅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进入了第二层梦境。
一片草地，风中吹来春天跟新鲜泥土的气息，冰冷的蛇群还有它们那冷腥的气息悉数消失不见。柔顺的溪流绕过地面的石块，清澈见底的水流仿佛静止在那里。
一位典雅华贵的金发少女坐在草地上，以雅看不清她的脸。
“你来了啊。”金发女子头也不会，富有亲和力的声音盖过了梦中的晨风，“你可以过来坐下的，不过，不用害怕。”
以雅确实没感觉到害怕，梦里来的奇怪的东西多了，自然胆子就大了起来。她随意的坐下，不知为何意外的心安。
“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金发女子看着梦境的边缘，整个身形融进周边。
“现在的你比我第一次见你时稳定了不少，真是不容易。”
“你见过我？”以雅满腹狐疑。
“当然见过。”金发女子嫣然一笑，“不过在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之前，我抹掉了这一段记忆。我是来检查你的状况的。”
“我还改变了你的一部分潜意识，所以你偶尔会做出一些不符逻辑的举动。老实说，请不要觉得这样太过无礼。”金发女子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因为你全身上下其实都被……唔……“调整”过。”
“您可以告诉我被“调整”了什么吗？”以雅问，而金发女子的答案让她如遭雷击。
“记忆，灵智，肉体……全身就没有原生的地方。”
“你的很多记忆是被篡改过的，不是心灵领域的手法，是很颇为原始的撕扯与拼接。也就是说，除了你原本的记忆，还塞入了大量的外来记忆，这就让你的记忆并不连贯，以及拥有了别人打记忆。”
以雅脑海里顿时闪过她痛哭自己回不去的画面，莫名感觉自己选错了途径。
“你的灵智被塞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进去，并且目前以匪夷所思的状态黏合在一起，所以你经常会幻视跟臆想，我没有调整之前你甚至没法说话。”
“肉体上的话。”金发女子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你的骨龄跟皮肤完全对不上，发育程度也是紊乱的，很难确认你的年龄，你的身体内部构造被篡改过，甚至被删掉了一些部分……”
以雅脱口而出，死亡的恐惧突袭了她，“删掉了什么……我会死吗？”她清楚的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好好想想，你来过月经吗？”金发女子嗤笑一声。
以雅眼睛转了一圈，难堪的闭上了嘴，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这只会导致你不再继续发育，也许是永久性的……”金发女子轻描淡写。
“迄今为止你的所有经历都不一定真实，因为你的认知标准也被修改过了，再加上拼凑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记忆……”
“我们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察觉到了气氛的沉闷，金发女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布娃娃塞到以雅手里，在后者愣愣的接过后转换了个话题。
“我是来检查你的状况的，你的体质很有意思，潜藏于你身体里的东西想要破开你的躯壳重获自由，而外部的一股与它相对的力量则是在不断的向你的身体过渡力量来让祂无法挣脱。”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怀疑过你是被专门制造用于某位邪神的神降容器……但是我追随的伟大存在否定了这个答案。”
剔除四肢，洗净骨血，白净无尘之人以成一块献神的净肉……以雅冷不丁说出这句话。
“那东西被禁锢在了你身体里，祂逸散出的邪恶知识也在不断的追逐你，你到现在还没失控真是个奇迹。”
“但是你身上也不缺这个奇迹了。”贵族模样的金发女子看着以雅“完全被构造出来并产生了人格，被两种力量倾轧以维持存续，接受了大量禁忌知识还没疯掉……”
“所以我是神选之人，是被恩赐者。”以雅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放声大笑，但是话题沉闷的她什么都不想说。
“不幸的是，你就快死了。”
“破碎并非结束，只是囿于时间的苦闷。”以雅突然很想反驳。
“你之前经过的梦境其实是你的深层记忆，是你体内的邪灵想让你看到的。”
““最初之伤”?祂老人家真在我体内我先去K先生面前展示一下冲破一切束缚。”以雅胡思乱想着，不知是灵智混乱还是本性难移。
“你的情绪很难有波动，这无可厚非，不过我想接下来的问题你应该会好好想想的。”金发女子对着以雅笑了笑。
“我是应该好好想想。”以雅点点头，没有再想什么。
“我说过你的躯体是靠着微妙的平衡才能继续存续，不幸的是，这个平衡快被打破了，你大概会被外部的力量挤压至死。”
“那我要怎么做。”以雅问。
“提升你的序列，属于你体内力量的那条非凡途径序列越高对于相对力量的抵抗就越强。”
以雅痛苦的闭上眼，许久才睁开：“您为什么要帮我呢？”
“并不是我要帮助你。”金发女子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执行我所追随的伟大存在的意志，而祂是无法揣测也无可揣测的。”
“不要试图理解神。”以雅无端的附和了一句。
“我可以告诉你那位伟大存在的尊命，如果你觉得自己要失控了可以向祂祈祷。”说罢，金发女子念诵出一串文字，以雅细细的记下。
“你的梦境访客不少，不过后面会越来越少……”
……
以雅猛然惊醒，梦境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冷峻的可怕，窗外淡白的阳光透入房间内，桌上的笔记跟杂志丢的到处，她一觉睡到了天亮。
以雅从手镜里看到了一张憔悴苍白的女人脸，叹了口气。她粗略的收拾了下房间，准备出门去吃早饭。
一推开门，就感觉腿上撞上个人，低头才看到是个正在揉着鼻子的小女孩，脏兮兮的小女孩手上拿着个破破烂烂的布偶，一边跟同伴打闹着一边在楼道上疯跑，结果一下撞到了以雅身上。
以雅蹲了下来，双眼平视着小女孩，“我喜欢你的布偶，你能把她卖给我吗？”她转头看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布偶，后者身上布满了凸出的线头跟粗劣的针脚。
“布朗尼小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卖！”
以雅掏钱的时候也一直看着那布娃娃傻笑。
“该死的，我可比她精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