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惨叫冲破天际,姜灼云猛地抬头望去。
半人高的练武台之上,翻滚着一个痛苦呻吟的躯体,那人拿剑的手,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折向手背。
辛星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淡地像在看一个死人。
“辛星河!”
姜灼云拎起裙子直接跑向练武台,阻止用脚尖挑起长剑,欲给这小子最后一击的辛星河。
她灵巧地翻过练武台边的汉白玉围栏,裙摆水纹似的漾开,身形轻巧地落在里面。
其他利锋门的修士一怔,几个在前的也跟着冲上去。
他们七手八脚地护住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修士。
“师兄你怎么样?”
“姓辛的下手还真是狠毒!”
“你等等,先别动,手断了,快带师兄下去治伤!”
姜灼云对那边的话充耳不闻,她拦在辛星河面前,低头从芥子袋里掏伤药。
袋子里她塞得委实有点满,摸一个冬枣大小的瓶子,有些不太容易。
那一边人群围着那位修士,齐轩上台来指挥众人,把受伤的修士抬下去治伤。
刺目阳光照射在练武台边的围栏上,拖长了围栏的影子,把淡灰色的练武台面切割成条状,姜灼云站在光里,琥珀色的眼瞳被照成流动蜂糖的颜色。
阴影打在辛星河的侧脸,柔和了他难以言说的表情,他低头,能看到姜灼云的鼻尖,还有她微颤的浓密睫毛。
“你在找什么?”辛星河握着剑问。
姜灼云头也不抬地答他,“在找伤药,你不要乱动,脸还在流血。”
那边的胖修士听到姜灼云的话,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肉蛋似的弹起来,指着姜灼云怒道:“我师兄手都被打断了,你们不来道歉就算了,区区一道小伤口,至于吗!”
护犊子护习惯的姜灼云怒而回头,“你们一群人打他一个,我若再不管,他还不得让你们欺负死!”
“那也是他自己同意的……”对面心虚地别开眼。
修士们的恢复力都很强,加上用灵药制作的伤药,打断手脚这种皮外伤,不出两日便能好透。
在他之前,辛星河出手都是点到为止,给足了赵希光面子的同时,也没让自己吃一点亏。
这次下手却异常狠厉,一点余地都没留。
辛星河睨了开口的胖子一眼,他脖子像被人掐住似的,慢慢哑了声。
姜灼云总算是摸到那瓶伤药,松了口气,抬头安慰道:“别冲动,我让高席找人过来帮忙,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伤药敷在脸上有些凉,是半透明的糊状药膏,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桂花甜香。
辛星河比姜灼云高很多,他为方便姜灼云抹药,弯下腰微侧过脸,与姜灼云视线平行。
“找谁帮忙?你有认识的修士?”
“我认识的散修帮不了什么忙,是认识你的……放心,等他来什么都解决了。”
姜灼云手腕位置有一枚小红痣,同样的位置,他师尊也有枚红痣。
辛星河顺从地任由姜灼云手指在他脸颊涂抹,体温晕开药膏,那道细小的剑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指尖抚过光滑的脸颊,浑身散发黑气的辛星河,明显平静不少。
辛星河目光慢吞吞挪到姜灼云脸上,“我小时候,我师尊也曾这样给我上过药。”
姜灼云手很稳,扭头看被众修士抬远的那位,附和道:“那你师尊对你一定很好吧?”
来让我听听,辛星河会说什么赞美他伟大师尊的话。
“她对我一点也不好。”
“……”
姜灼云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对辛星河不好?她自己若有儿子,怕也不会对儿子那么好!
她干笑两声,收回沾有药膏的手,“你师尊虐待你?”
“嗯。”
“……嗯?”
姜灼云脸上表情很茫然,“……虐待过你?”
辛星河几乎没有变化的翘了一下唇,“对。”
姜灼云:“……”
姜灼云想把手里的药扣他一脸,不服气地追问:“她怎么虐待你了?”
“寒冬腊月让我睡玄冰床,给师妹发糖,不给我一颗,对我比其他人严厉十倍,师妹生病时她抱着哄,我生病时就从未抱过。”
“你胡说!孽——”
姜灼云吞下要冒出来的字,被气得手抖,配上她穿的长裙,活像一只炸毛的橘猫。
让辛星河睡玄冰床是为了给他调理灵脉,她彻夜不眠地陪着辛星河,不给他糖是这小子自己说不爱吃!现在反倒怪她了!
辛星河生病的时候少,而且都长得比她还要高一头,男女有别,儿大避母,徒弟长大了,她这个做师尊的自然要保持距离。
现在可好,都成了这小子栽赃泼脏水的理由。
辛星河挑起一侧眉毛,表情玩味地垂下眼,“我师尊对我好与坏,只有我知道,灼云你在激动什么?”
姜灼云张了张嘴,扯出一个怒气十足的笑来,“我只是觉得,当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说自己师尊坏话,有一点不好。”
“我们认识没多久,那你为何要冲上来?”辛星河拂去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问。
她抽风,她脑子不清醒。
姜灼云搓了搓脸,试图把脸上怒气搓走。
“你我是一起的嘛,你为我讨回公道都受伤了,我若再扔你一个人,良心上过意不去。”
她收起伤药丢进芥子袋,说的云淡风轻。
辛星河歪歪头,忽然笑了,“客气什么,我们是一起的嘛。”
“二位,还要继续比吗?”
检查过弟子伤势,等了一会儿的赵希光,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辛星河:“比。”
姜灼云:“不比!”
赵希光手圈住粗壮的手腕转了几圈,慢条斯理地道:“不比也可以,但君子一诺千金,辛门主和我做的约定,又当如何呢?”
辛星河缓缓开口:“我说,比。”
台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在赵希光挥手后纷纷退去,台上只剩下辛星河和姜灼云二人。
赵希光:“两位稍安勿躁,连打了十多场,辛门主想必也累了,我们现在可以算平局。”
姜灼云眼神望向半空,见到熟悉的身影御剑而来,忍不住松了口气,她故作天真地点头,“打赢十几次还算平局,贵派还真是公平。”
赵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