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云回到了山上那间,辛星河为她特意建造的屋子。
是的,特意建造。
这间屋子是她在落云山住过的小院,门外两片小田,种了几次都没有收成,最后全部栽了土豆。
屋子里那块烧焦的房梁,是她和辛星河在屋里烤土豆时,不小心被火燎到,熏黑的地方。
手扶上矮几,矮几边她试剑,不小心劈下的刻痕,已经被摸出了温润的痕迹。
她在落云山住的地方,听说早被沈衡拆了养鸡,有她托付在前,落云山的人虽愤怒,也不敢多说什么。
姜灼云站了一会儿,已经觉得腿软,她目光落在矮几那壶药汤上,脸色浮现几分茫然。
辛星河到底想干嘛?
春节那次辛星河把她带回来,半天没有理她,冷脸给她换衣服,冷脸喂她喝药。
半夜睡醒,看辛星河黑着一张脸给她掖被子。
姜灼云有一股,看到虐文女主发誓再也不爱了,要对他冷酷,结果最大的惩罚,不过是冷脸给男主洗内裤的感觉。
正想着,辛星河忽然推开门,“我从裴无灯那里买了助你恢复的丹药,你吃过后,明日应该就能恢复。”
他放下一个瓶口瘦长,瓷白肚圆的药瓶,掀起眼皮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姜灼云,“那时的乞丐,我也派人把他送到医馆了,你不用再挂念。”
辛星河停顿片刻,目光落在姜灼云脸上,“明日,等你恢复后,我们继续去找恢复修为的方法吧。”
“好。”姜灼云点头。
姜灼云心头一松,知辛星河对她暂时没有恶意,朝辛星河挥手,笑容灿烂,“那你今日也好好休息。”
“……嗯。”
辛星河出去带上门,他站在门前片刻,转身离开。
他手搭在门扇,眼睫颤了颤,缓缓垂下遮住眼底那抹失落。
辛星河细心布置好结界,等到晚上,一个人浑浑噩噩地下了山。
他回到那处和姜灼云逛过的街道,现在距离春节已经过去五六天,热闹氛围依旧不减。
维持秩序的修士见到他,笑脸迎上来,“如何?您师尊今日还来吗?”
这些散修只听说过辛星河的名字,未曾见过他本人,只当是钱多烧得慌的冤大头,让他们编织出一场百年前的春节。
只为了给一个人看,真是好笑。
他们昨日从新艳城那里找了许多人过来,没注意跑进来一个乞丐,差点毁了一切。
幸好这位没有追究,不过他还有尾款没有付清,这位散修有些担心辛星河赖账。
辛星河瞟他一眼,从腰间扯下芥子袋抛给他,语气淡漠,“不来了,你们不必再装了,这里明天就拆了吧。”
“好嘞。”
如果姜灼云在辛星河让她闭眼时,稍微会发现这整座城,只有她落脚的那条街和周边有活人气息,其余地方一片漆黑。
万芳楼附近的艳城,是姜灼云见到过,早就被遗弃的城镇,新艳城已经搬走。
这是她渡劫时,躲过的废城,百年前来过的旧艳城。
辛星河用了几个月搭建的海市蜃楼,比肥皂泡还要脆弱,只需要那个人不在意的眼神,就能把它戳破。
他路过酒酿圆子摊,那摊主连忙叫他,“道长,贵师尊今天喜欢吃酸点的还是甜点的?昨天那个酒糟是有点发过劲儿,酒味有点浓,要不是你说,我都没注意,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她不来了。”
辛星河想了想,“一会儿你们走了,摊子给我留下。”
“得嘞。”
辛星河慢吞吞地往前走,重复着百年前他们走过的路。
每个摊位都随手拿了些吃的,糖葫芦,糖瓜,银丝小饼,桂花甜酪……
他手里都快拿不下了。
辛星河越走,脸上浮现一点细微笑意,他手里满满当当,馄饨摊还煮着一锅热汤。
花灯的璀璨暖光落在他身上,辛星河恍若无觉,他唇角含笑,略有些无奈地侧头。
“师尊,星河手里真拿不下了,我们先吃……”他笑着,视线落在身边空无一人的空地。
辛星河笑意僵住,深深喘了口气,手上一松,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在地上,被他精心护着,仔细挑选给师尊的零嘴。
落在地面,摔的难看。
色彩饱满艳丽的灯,在他眼中化为一片片红色斑块,盖住他的眼,那些红的边缘被融开,变成刺目的血。
他师尊靠在他怀里的场景犹如梦魇,辛星河要紧牙关,手虚虚地伸出,想要揽住什么。
“师尊……”
街上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还以为自己出错了,纷纷停下脚步,不再开口,面面相觑。
没有师尊,这里不是一百多年前的生辰,师尊牵着他,掏干净最后一颗灵石,也要让他开心。
身侧无边热闹,心里一片荒芜。
辛星河落寞地站了片刻,抬脚毫无留恋地离开。
这里什么都不是。
*
姜灼云吃完辛星河给的药,虚弱之感逐渐褪去,她站起身打算活动一下筋骨,腰间兔子团轻晃,姜灼云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辛星河生辰就是春节,他那天应该是带她过生日,她可到好,一路除了提防他,就是关心乞丐,连句生辰快乐都没说。
就算辛星河对任务者防备心重,下手狠辣,可他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
这事是她做的有些不地道。
姜灼云有点心虚,她低头翻了翻芥子袋,除去在秘境里带出来的红狐狸毛,还有她的衣裙药丸,可以算卦挡灾的本命龟板外,再也没有其他能送出手的东西。
她捏了捏兔子团,盯着芥子袋里手感极好的狐狸毛,垂眸沉思。
翌日,辛星河望着眼底青黑的姜灼云,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他脸上又恢复之前那副,他们是朋友但是不熟,有距离又礼貌的模样。
“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姜灼云手背在背后,脸上露出扭捏又一言难尽的神色。
辛星河疑惑地走了两步,离她近了很多,“怎么了?那瓶丹药不好用?”
“不是,呃,是这样的,我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前两天过春节还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姜灼云背在身后的手慢吞吞拿出来,“那个,我身上除了灵石也没有别的可以报答,星河对灵石也不感兴趣,所以……”
她咬咬牙,一鼓作气把手伸过去在辛星河面前张开,“那什么,我随手做了个小东西送你,有点丑,你别嫌弃。”
她攥紧的手指张开,里面一个做工奇差,缝线歪歪扭扭,但好歹身形还算圆润的狐狸毛球蓬地膨胀开,在姜灼云手心。
“这个毛球里我放了一件东西,可以在你山穷水尽时,保你平安。”
“谢谢。”辛星河眉眼弯弯,拿在手中,这毛团比他想的要重,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捏了捏,里面似乎是实心的,辛星河把它挂在腰间,笑容依旧,没有收到礼物的惊喜,只是笑着。
“谢谢灼云,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