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的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酥麻感自脚底延伸至头顶,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手也没了握着手机的力气,手机滑落掉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知知,你怎么了?”孟渝见她这一副受到巨大刺激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
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知知露出这种表情。
姜知呆呆看着孟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自心底蔓延。
鼻头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往下掉。
周围的崽崽和老师们见状,都慌了手脚。
“姜老师你怎么啦?”
“姜老师怎么哭啦?”
“姜老师不哭不哭,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帮老师解决呀!”
“”
半晌,姜知才将自己的声音拉了回来。
她猛地回头拽住沈羡的衣袖,手不断颤抖着,眼泪不停,哽咽着开口:“沈老师求你,带我去第一医院”
她必须
必须在阿意咽气前赶到,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沈羡没问为什么,淡淡点了点头。
孟渝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袖子,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知知,你去医院做什么?是不是阿意”
“阿意他出车祸了。”姜知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孟渝瞳孔骤然一缩,犹如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姜知说的这句话。
突然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向后仰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妈!”
姜知惊呼一声,好在有盛意及时接住她。
“没关系,应该只是受到刺激,一时间晕过去了,伯母就交给我们吧,你快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里德·奥刻阿努斯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也明白如果等人咽气了,才是真的没救了。
沈羡已经打开通往第一医院的通道。
姜知看了一眼晕倒的孟渝,转身毅然走进通道。
我一定会平安将阿意带回来的。
穿过通道,门的另一头就是第一医院的急救室。
医生的声音夹杂着器械的声音叫人人心惶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患者生命体征在急速下降,打肾上腺素。”
姜知从屏风后面探出头。
仅仅一眼就令她差点儿和孟渝一眼两眼一黑晕过去。
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满脸可怖的伤口,鲜血还在往外淌,呼吸微弱,几乎都快辨别不出长相了。
但她依旧一眼就认出了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就是姜意。
如果不是沈羡扶着她的手臂,恐怕她已经腿软的跌坐在地上了。
姜知半靠在他身上才能勉强支撑起自己不让自己摔倒。
她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
可现在有监控,还有医生护士在,她该怎么办?
“别急。”
沈羡压低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的话音落下,手术室的灯光突然关闭。
紧接着,一个个东西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显。
片刻,沈羡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来:“好了,去吧。”
他的声音莫名给了她一股力量推着她往前走。
“那……监控呢?”
姜知虽然也很想赶紧上去检查阿意的情况,但她还是很理智的,万一被监控照到,即使治疗好了阿意,之后他们的生活也会被打乱的。
“放心,监控找不到,我把监控屏蔽了。”
听见他这句话,姜知这才放心下来,大步朝着病床走去。
越靠近床边,血腥味越浓,只是面前漆黑一片,她看不见手术台上姜意的惨状。
她该庆幸还好没开灯。
不然,现在的她根本受不了这种刺激。
姜知大概摸索了位置,一手抬起举在手术台上空。
这还是她第一次拯救身受重伤的人。
不是她不愿意多救一些身患绝症的人,因为拥有这种能力必定会被当做异类。
若是叫人知道了簪子上的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必定会牵扯出“这块石头是从哪来的”这种问题。
幼儿园的秘密也迟早会被人知晓。
为了崽崽们日后的安定生活,鲛人泪的秘密还是不要让第二个人知晓比较好。
她手中渐渐凝聚起一团白光,微微照亮姜意那张布满可怖的面容。
之前她还老喜欢和他开玩笑,说他白长这么一张霍霍小姑娘的脸了,还不如没有。
但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看着他脸上一道道伤口,姜知心里一阵抽痛。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亲人,亦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他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比父母还要亲近。
现在看见他变成这个样子,她无疑是最难过的那个。
他该多疼啊
白光凝聚成团从她手心里飞出,落在姜意身体上,渐渐融入进他身体里。
黑暗中,姜知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团白光在他体内游走,表面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姜知伸手轻轻握住姜意的手。
感觉到他的体温渐渐回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直到白光消失,心电监测仪上的指标恢复正常,姜知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很想当即就把姜意叫醒,但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连忙和沈羡一起扶起躺在手术台上的姜意走进通道,消失在手术室里。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手术室的灯光就亮了起来,监控器再次开始运作,昏倒在地上的医生和护士们也都悠悠转醒。
医生和护士迷茫的看了眼周围。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很显然他们忘记了姜意来到这里后的全部过程。
只有手术台残留的血迹和带着水的消毒棉球证明着姜意曾经来过这里。
翻了监控录影也没找到他们三人的踪迹。
仿佛一切成迷了一般。
——
两人把姜意扶出通道,重新出现在幼儿园。
崽崽们全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诶?这不是姜老师的弟弟嘛?他怎么了呀?”
“好重的血腥味呀,他身上衣服都破啦!上面还有干了的血迹,他是不是受伤了呀?”
“不过看上去好像没有受伤的地方,姜老师应该把他治好了吧?”
“……”
听着崽崽们你一言我一语,姜知和沈羡将姜意扶进了一间空着的房间。
因为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掉了,姜知便拜托沈羡帮忙换一下姜意身上的衣服,自己则去小厨房给他煲一锅补气血的汤。
虽然伤口都已经治好了,但他失去了血的的确确都失去了,怎么也得给补回来。
医者不自医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明明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最后却还是要躺在手术台上接受命运。
“姜老师,你没事吧?”
姜知靠在桌子上,低垂着眉眼看着炉子上煲的汤,眼眶微微泛红,低着头沉默不语发呆。
就连盛意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了都没察觉。
回过神来,姜知仰起头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一阵心悸。
都已经到了要打肾上腺素的地步了,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来一步会变成什么情况。
还好……还好赶上了。
“对了,我妈妈呢?”
盛意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了声音:“放心吧,伯母虽然还没醒,但没什么大问题。”
“谢谢。”
姜知端着煲好的汤回到姜意所在的房间。
一推开门,姜意已经醒了,靠在床头侧着脸看着窗外,听见有动静便回过头来盯着姜知。
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姜知明白了。
姜意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还猜不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知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口汤,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姜意什么话也没说,张嘴喝下。
他没问,姜知也就没主动开口。
一直到一整碗汤都喂完了,姜知才把碗放到桌上,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想问什么,问吧。”
鲛人泪能够帮他治疗伤口,又不能消除他的记忆。
出车祸的疼痛和记忆是无法忘却的。
再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伤口全都消失了。
他自认为自己肯定是个普通人。
那肯定就是有人对他做了些什么。
虽然没起来,但听着下面崽崽们玩耍的声音他都能猜得出来这里是哪了。
只不过这一切好像都太玄幻了。
短短几小时,身上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身体除了失血过多有点虚弱外,没有任何不适。
起码,这肯定不是现代医学所能达到的。
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姜意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他们没伤害你吧?”
姜知愣了下:“没有。”
“那就好。”
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姜知垂着眼,见他一直不说话,又问了一句:“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怎么可能会没有想问的呢?
姜意靠在床头,半阖着眼:“有,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想了想,好像那些事情也不是很重要,只要你喜欢这里,他们没有伤害你,就足够了。”
姜知愣住了。
她还以为,按照姜意的性格,怎么也得将这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地问个清楚,否则不会放心她在这里工作的。
当是没想到
片刻,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口打趣他:“诶说的我都有点感动了呢,有种弟弟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姜意:“”
姜意脸上莫名爬山一层淡淡的红晕。
“啧。”
他咂了下嘴,慢慢挪动身体躺下,用被子盖住半个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我要休息了。”
姜知轻笑一声,知道他是害羞了,轻手轻脚起身:“好,那你好好休息。”
拿上桌子上的空碗轻手轻脚拉开门。
“谢谢。”
姜知拉门把的手微微一顿,唇角不自觉扬起:“说什么谢,我们是家人。”
是啊。
我们是家人。
——
晚上,幼儿园的大家聚集在院子里围着那口大锅,端着自己的小碗,像当初他们露营一样,几十口人吃一锅饭。
姜知夹了半个螃蟹放进姜月微的碗里:“月微会自己剥螃蟹吗?”
“不会,姐姐帮月微剥好不好?”
姜月微撒娇地抱着姜知的胳膊。
按道理来说,姜知和她没见过多少面,虽说有血缘关系,但也只算得上是陌生的姐姐,小孩子在面对不认识的大人时会稍显拘谨,但她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反而和她很亲密,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熟悉的很快。
和她与阿意的性格完全相反。
就像是把他们两个的外相全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而孟渝醒来之后得知姜意已经醒了,就马不停蹄的跑去照顾他。
当然,在孟渝醒之前,姜知和姜意已经对好了统一口供,声称只是被安全气囊弹晕了,其实没受什么伤。
孟渝又气又担心,看着姜意眼泪直掉。
反而把姜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时候从未有过的喂饭行动,反而在长大后得到了。
反倒叫人不好意思。
姜知还躲在门口拿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姜意余光瞥见了,也只能当看不见,耳根子却红透了。
姜知帮姜月微剥了一只螃蟹一扭头,发现小家伙正用手剥虾弄得满手都是油,神情却十分认真。
“你要吃虾怎么不和姐姐说,姐姐帮你剥。”
说着,姜知他要伸手从她手里接过还没剥完的虾,却被她一下躲开了。
“这个不是月微要吃哒!是月微想要剥给哥哥吃哒!哥哥身体不舒服,肯定没有力气剥虾,那月微就剥给哥哥吃。!”
姜月微语气坚定,两只小手都被烫红了也没吭一声。
姜知只感觉心里一阵欣慰,眼神也更加温和。
看来他们这个小妹妹以后会成长为一个活泼善良又温柔的小女孩。
但这毕竟是刚出锅的虾,这样剥很容易烫到手。
姜知起身去给她拿了几副手套,然后带她去把手上的油洗掉,用冷水冲了冲她的手,再给她戴上几层手套。
“把手套带上,这样剥虾虽然会难剥一点,但起码不会烫到手,也不会弄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