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洲手上拎了三个偌大的袋子，重得要死，这人将后车厢挡住，像是报复他般没让开。
他这个暴脾气的火一下就上来，委屈得像个小媳妇。
“我说，你这么对爸爸你良心上过得去？”..
“你就说除了我，谁还会关心你没卫生纸这点屁事。”
像是终于发现什么不对劲，唐洲顺着时霁的目光看了过去。
女人素腰小骨，头发中分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鼻根高挺，眼尾自然轻扬，清新冷丽的少女感扑面而来。
我去，那他娘的好像一个人，一个久远到——
只要和时霁提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那个人。
他瞬间闭麦盯着前方，辨认着自己的猜想。
停车场的车辆陆续开走，对面一男一女的对话也更加清晰。
“买这么多零食？”
“没给你买，星星的！”
“……”
“工作找的怎么样？”
“在面试了。”
“上车给你讲讲拆迁的事。”
等等，前一秒听那小孩叫男人“爸”？
唐洲脑子几近凌乱，看这挺生活化的日常互动，这他妈真是一家三口？
他满头的黑线，这种时刻他特好奇时霁的神情。
只见他半张脸折进黑影里，剩下的半张脸，薄唇平直，下颌微收，再无其他表情波动。
直到对面三人上了警车，“砰”地一声，后车厢重重地阖上。
时霁话音极其不耐烦，“哪？”
像是再多说一个字就能断气。
”……“唐洲同步打开导航，“嘉裕花园。”
车子启动后，车速陡然提升，在限速60码的路上开到100。
唐洲抓着把手，目光瞟着时霁，“刚那人挺像咱班同学？”
时霁气压低，“谁？”
“……”
“方露月。”
时霁长睫微动，停了一秒，“没印象。”
“……”唐洲切了声，“06届的校花，你还会没印象。”
时霁这下没吭声。
就听见唐洲继续，“那孩子看上去起码有七岁，肯定不能是孩子他妈的关系。”
“只是这方校花该不会还有什么哥哥之类的吧！”
不知时霁在想什么，眉眼间堆砌的阴郁似是散了些。
“哎，我听他们说拆迁？我叔公司承包老区拆迁，要不要爸爸顺道给你打听下？”
时霁轻扯了下唇角，“不用！”
“牛皮！”
*
“补偿具体政策还没定，你现在得抓紧时间开份工作证明，转户口登记。”
“需要的资料，你知道吧！”
警车内，小女孩玩累了上车便躺在后排座椅上熟睡。
驾驶位上的齐暮阳给方露月大致讲了下目前的拆迁进度。
方露月点点头，借着路边微弱的霓虹灯光，瞥见他胸前的铭牌。
她抿唇问，“暮阳哥，你去户籍科了？”
齐暮阳神色微愣，用手将铭牌扣下，随手放进凹槽内。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说补偿按家中人口划分。”
“最近一段时间户籍忙到缺人手，这不就把我借调几天。”
方露月吐气道：“还好，不是降职就行！”
“……”齐暮阳侧眸看她一眼，轻笑：“给我盼点好的。”
”那——”方露月认真想了几秒，“就祝你今年脱单。”
“……”
齐暮阳有些无言，“算了，那还是降职吧，努努力还能升！”
“……”
*
超市距离嘉裕花园不远，很快，便抵达小区门口。
警车停稳，红尾灯亮起。
齐暮阳走到后车厢，按开，从里面拿出一深灰色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方露月老房子里的一些杂物。
“我给你送上去！”
“不用了，星星还在里面睡觉。”
或许是担心孩子，齐暮阳颠了颠袋子，递给方露月，“东西有点重，那你慢点走。”
目送着警车离开，方露月才往小区走。
袋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她细长的手臂提着袋子几近垂向地面，每走一步，她瘦弱的肩骨便朝着袋子方向垂。
也不知是她拖袋子走还是袋子拖着她走，只感觉确实不轻。
小区侧边光线暗沉，身后滑轮轱辘声响越来越近，突然从旁一男孩溜着滑板擦着方露月袋子撞过去。
男孩身手敏捷，一个跃身从她袋子边跳过去，可那滑板却撞在她袋子上。
袋子软薄，滑板底盘尖锐，一条好大的口子将袋子从中劈开。
袋子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像是四分五裂般散在地上，她手上扯着的绳索早和袋身断开，半只手臂被惯性撞击，臂弯的痛楚瞬间袭来，像是牵着筋骨，关节处的酸疼直入骨髓。
方露月呼吸不稳，下意识便退靠在旁边埕亮的白色奔驰车身上，
男孩走过来连声道歉，将滑板放置一边，帮她捡起地上的东西。
方露月揉了揉手臂，语气不太好：“这里光线不好，请多注意下人。”
这边动静大，不少路人侧目。
男孩面色早因羞愧而红，低下头，继续边道歉边帮她捡东西。
方露月一一清点了下，少了个相册，并不值钱，但却是她从小到大的老照片，意义非凡。
男孩明显也察觉到还掉了东西，他打开手机电筒，几近趴在地面像猎犬般一一搜寻，包括周边的草丛、石墩、车底。
“姐姐，你看是不是这个”
男孩手臂一指，方露月顺着他手臂的方向看去，在车底看到一块凸起的东西。
车底光线黢黑一片，方露月半趴在地上，用手机灯光辨认着，确实是相册。
用手是够不到的。
方露月拿起一旁的滑板抻进去，“歘”地下，相册顺着滑板的翘边出来。
下一秒，随着滑板彻底从车底抽出，一条灰褐色的清晰痕迹如蜿蜒的小蛇，出现在白色奔驰车门上。
“姐姐，这是奔驰！”
男孩子看上去还在读书，见到车标后估计脑补了不少剧情，此时快要哭了。
不用他提醒，方露月也看到这车从头到尾都写满“我很贵”。
这笔维修费用对她来说，同样也不算是随便买杯奶茶那么轻松的事。
她半蹲在地上，抬手临摹着那条小蛇，每挪一步都像是划在她心尖。
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
方露月扶额，看了眼挪车电话拨过去，一阵手机震动声竟然在车里响起。
她从一堆杂物里找到本子，写了几个字，随后将钱包里仅有的八百现金用纸包好，从车门下方缝隙处塞进去。
*
时霁将唐洲的东西送到他女朋友的楼栋下，便折返。
在小区旁的便利店买烟时，远远见到一高一低的人影站在自己车身旁。
等他拿上烟走近，车身上一条超清晰的划痕，他刚刚亲眼放走了“肇事者”。
车门一拉，一张白色的纸里夹着几张钱滑了出来——
“抱歉，您电话在车上无人接听，这是赔给您的维修费，若是不够烦请拨打电话。”
另起一行，一串数字号码。
最后，单字“方”落笔。
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下意识间，他便回头看了眼。
男孩溜着滑板滑进夜色。
女人抱着袋子继续艰难地向前走，光线暗沉看不清她的脸，但纤瘦的身形有和装扮让他有点熟悉。
快到大门处时，灯光明亮，她的模样也更加清晰。
她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肉，灯光打下来，清晰可见她立体的五官，整个身形轻盈到那袋子似是都能将她拉倒。
门禁打开，她颠了颠袋子里的东西，想抱得更紧些。
尽管看上去很艰难，但她仍勉力向前走。
他抽出一根烟点在烟盒上，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纸上熟悉的字，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方露月。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京江一中根据中考成绩发放了每个班的排名。..
那时家长老师学生的眼里还只追捧“内在美”，对成绩好的人格外喜欢。
十班的排名中，方露月的成绩排在第三。
尽管她长得也极其惊艳，但大家说起她仍然是成绩，以及那一手堪称是字帖的字。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争相拿她作业本来练字，连草稿也不放过。
因此教室后那块黑板板画，基本上是由她包揽了两年。
后来过了段时间，她一张在田径场的冷艳单人照发上了校内网，留言下都在膜拜她的颜值，还建起了“拜月教”的高楼，在校内拥有了一众“拜月教徒”。
由此她坐实了06届京江一中校花的称号。
时霁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正准备启动车辆。
唐洲的电话就进来。
“艹，时霁，你他妈的春天是不是要来了？”
“请你记住嘉裕花园这个小区，校花也住这！”
“……”
电话随即仓促挂断。
“……”